——“恭贺陛下、娘娘新婚之喜。”

    阮安的耳旁响起宫人齐齐的恭贺声,她缓缓睁开眼,华贵的寝殿内虽是灯火通明,但她目及之景却依旧模糊。

    霍平枭垂首看向怀中的妻子,额前冠冕的珠旒轻轻相撞。

    阮安亦仰起脸,眼神涣散失焦地看向他。

    她看不见他眉间的隐忍和疼惜,还以为此时此刻,霍平枭仍跟此前一样,神态骄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阮安对霍平枭展颜一笑,笑意温柔又甜美。

    她在高原生活了三年,肌肤却依旧白皙清透,莅经岁月沉淀,愈发美丽动人,逻国那等繁复华贵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却压不住倾国倾城的姿容。

    旁人最先注意到的,依旧是她那张出尘清濯的脸。

    见她如此,霍平枭漆黑的眼有一瞬黯然。

    阿姁的视力又变差了。

    殿里这么亮,她却什么都看不见,还在对着他笑。

    霍平枭的心底涌起淡淡的慌乱,他站在殿央,没移半步。

    宫人早就备好了合卺酒,屏着呼吸,侯在一侧,不敢出声。

    阮安见霍平枭一直没说话,也没将她往龙床方向抱,终于觉出了事情的不甚对劲,探寻似地问:“仲洵?”

    问完,她的视线好像清晰了些,却依旧模糊。

    霍平枭将眉间的担忧敛去,没让她看出他的异样,径直将阮安往龙床方向抱去。

    男人随意寻了个话题遮掩,谐谑道:“还是朕好吧。”

    阮安被他轻放在床面后,不解地看向他。

    霍平枭这时轻微俯身,用修长右手攫起她下巴,姿态珍重缱绻,浅尝辄止地亲了她一下。

    男人落在她唇上的吻触感冰凉,只停驻一瞬,如蜻蜓点水般,让她有些意犹未尽。

    他松开她后,那道高大模糊的身影也坐在了她身侧,并朝她微昂下巴,示意阮安接过宫人手中的合卺酒。

    阮安将它端起,刚要饮下,却听霍平枭嗓音幽沉,道:“就那个逻国的小癞皮狗,瘦瘦弱弱,能让你体会到做女人的滋味么?”

    持握着半瓢葫芦的纤手一抖,里面的酒水险些洒溢而出。

    阮安暗觉,自己幸亏没将她饮下,不然身为一国之后,当着宫女的面,喷出酒来,岂不是失了仪态。

    “陛下……”

    阮安无奈,这人都做皇帝了,怎么还跟从前一样说话?

    霍平枭不以为意地又说:“朕说真的,他瞧着还不及你高,连抱你都抱不起来。”

    途中阮安同霍平枭解释过丹增的事,可这男人,依旧吃味,阮安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是知道她和丹增没什么的。

    可适才说这话时,语气还是酸溜溜的。

    阮安无奈摇首,同霍平枭将合卺酒对饮而尽。

    醇酒入腹后,她觉出霍平枭仍在凝睇她看,那态势,势要同一个孱弱的异族少年争出高下,还要从她嘴里亲自说出来,方能平息这股子醋劲儿。

    阮安将装着合卺酒的半瓢葫芦放在一侧漆盘,半带劝哄,半带调侃地夸赞道:“陛下最高大威猛,丹增年岁尚小,自是不能相及。”

    霍平枭冷嗤,讽声道:“癞皮狗当然不能同朕相较。”

    他伸手,将一众宫人挥退,亲自为她解下繁复的凤冠,及至她身上仅剩了件中衣,方才拦腰将她抱进了龙床的床厢里。

    给自己敛饬衣物时,霍平枭也没假手于人。

    明黄的龙纹寝袍贴合着他紧实的肌理,宽肩窄腰,身躯高大峻挺。

    霍平枭用如铁钳般虬劲的手臂,轻锢着怀中人纤软的腰,从她额角开始细细啄吻,再停驻到耳垂。

    男人冷硬的颌线蹭过她面颊,阮安忽觉心口一沉,她睁开眼,方才发现霍平枭将那枚狼符又套在了她的颈脖上。

    他哑声说:“阿姁,这回不能再将它摘下来了。”

    阮安赧然地嗯了一声。

    霍平枭比从前成熟了,周身散着强势又蓬勃的欲感。

    阮安用纤指将那枚狼符捏住,多年未与他亲近,她的心中也冉起了期待。

    可霍平枭在接下来,却只将她拥在怀中。

    男人温柔地亲了亲她额头,嗓音透哑地哄她:“宝贝儿,你这几日太累了,今晚先好好休息。”

    “?”

    阮安一脸懵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他的问话,只任由霍平枭高大的身躯将她覆住,像抱小娃娃一样,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很费解,也很纳闷。

    这也不像他啊?

    况且适才他也明明……

    霍平枭是不是不行了?

    阮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在她懂医术,从前在杏花村时,孙神医就靠给村民治这种病,贴补了不少家用。

    如果他真的不行了,她几剂汤药给他喝下去,霍平枭就能好了。

    思及此,阮安还是朝他方向伸出小手,想趁他不备,再试探试探。

    未料刚一触及,纤细的胳膊就被男人抓住。

    阮安神色一慌,却见霍平枭的喉结微微滚了下,明显在克制和压抑着。

    她瞪了瞪杏眼,心中仍然异常费解。

    没问题啊,那霍平枭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做什么?”

    霍平枭撩开眼皮,觑向一脸无措的她看,无奈问道。

    阮安抿了抿唇,自然不太好意思将那些话同他说出口。

    霍平枭没将她手腕松开,转而将她小手攥入宽厚掌心,亦用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虎口的柔嫩肌肤。

    他逐字逐句地逼问:“老子心疼你身子,你就当老子不行了,是么?”

    阮安眨了眨眼,口是心非地回道:“没…没有……”

    霍平枭凌厉的眼微垂,示意阮安向下看。

    阮安的脸登时涨红,小手却被他摁着,无法睁开,她讷声又说:“真没有……”

    “老子不信。”

    他突然贴近她耳,用磁沉的气音假意威胁,问:“朕现在既然这样了,想向皇后求教,该怎么办?”

    阮安知道他又在欺负她,故意气他,温吞说:“这种事,陛下应当会自行解决吧。”

    霍平枭低低哂笑,薄唇贴近她耳,语气隐忍克制,却透着对她的纵容,哄着她又说:“宝贝儿,你手软,还是你来罢。”

    *******

    和鸾宫中伺候的那几个人,依旧是白薇、泽兰、茯苓和桔梗四人,阮安将她们都封为了凤仪女官,晨起对镜梳妆时,却隐约听见,白薇正在寝殿外,同一个后宫的女官嘀咕些什么。

    趁着她们说话的声音未断,阮安从镜台起身,走了过去。

    白薇和那女官见她过来,纷纷向她施礼,恭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阮安示意她们起身,不解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那名面孔颇为陌生的后宫女官恭声道:“回娘娘,奴婢是负责记录彤史的女官,适才是在询问…陛下昨夜和娘娘的……”

    “好了,下去罢。”

    阮安抬手打断了这女官和她的问话,温美的面庞也透了些恼愠。

    她前世在后宫也待了多年,当然知道《彤史》里会记些什么,霍平枭现在是皇帝了,连房.事都有人专门记档了。

    虽知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专门的女官负责记载这档子事,阮安的心中仍觉离谱,她想起前世萧崇的后宫,妃嫔众多,女官们还按照不同的妃嫔,将这些彤史分成了各自的册子。

    想到这处,阮安的心中莫名冉起了淡淡的烦躁。

    况且就昨儿个晚上,霍平枭和她的那些功夫,又有什么好往彤史里记的?

    刚想转身回寝殿,却听殿外传来霍平枭身侧近侍太监,王福海的尖细嗓音——

    “皇上驾到!”

    霍平枭进殿后,见阮安的神情透着恼愠,没等人朝他施礼,就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

    他微微瞥眼,不解地问:“皇后这是怎么了?”

    阮安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持着平静,淡声回道:“陛下自己看看吧。”

    霍平枭循着视线,看向那女官托举的漆盘中,放着的那本《彤史》,终于明白过味儿来。

    男人用佩着玉扳指的左手将它接过,心中也起了好奇,刚想用长指翻开扉页,看看里面记了些什么。

    阮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依旧幽幽。

    霍平枭的唇边扬起一抹颇带兴味的笑意,却“啪”一声,将那本彤史又放回了原处。

    “王福海。”

    霍平枭抬声唤完,王福海持着浮尘,恭候他的旨意。

    “从今儿开始,宫里无需女官负责记载彤史,将她们的职位罢免后,再安插到司膳局或司衣局做事罢。”

    王福海的神情怔了片刻,转瞬就变为了诧然。

    陛下这是要将后宫这一传统就此废除啊!

    而他废除这彤史的缘由,好似只是因为皇后娘娘对这事颇感不悦。

    皇上对娘娘,真是盛宠至极,百依百顺。

    王福海眨了眨眼,恭声道:“奴才领命。”

    阮安倒也没料及,霍平枭会直接将《彤史》这一传统废掉,她微微启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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