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那样的?”鲍因果激烈地辩解着,心中却有个灰色地带渐渐曝于光下。

    他的爱情有比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如若我今天没有穿着职业套装出现在会场门口,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他不想再错失她。

    “你还会拿着‘绝配’向我求婚吗?”

    “我想……会吧!”

    “你会把我介绍给你的同事,甚至带我去参加孟芋蓝也在场的酒会吗?”

    “我……”他心虚,嘴也变得笨起来。

    原来,他无意识里轻视她的种种皆被她看在眼里。

    有时候她宁可自己糊涂一些——他们公司每年岁末都有一场员工酒会,他却从不曾带她去过。与孟芋蓝在超市无意中撞见那次,他更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那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鲍因果,你向做同声传译的费仙仙求婚,可你知道吗?费仙仙就是仙人球,脱下这身职业装,褪去同声传译这份闪着光环的工作,她就是那个明明有脚气还藏着不说的仙人球。所以,收回你的戒指吧!要求婚,起码先弄清楚你爱的到底是谁。”

    她拿起车钥匙,起身要走。他一着急,握住了她的手,不是挽留,不是辩解,他只是帮自己抓住一次机会。

    “爱情不是真空的存在,婚姻更是现实的。在我心中,成天在家斗地主,闲得发霉的仙人球也好,那个穿着职业装做同声传译员的费仙仙也好,她们都是我的女朋友,我爱的人。不要急着指责我如何如何俗气,承认吧!是你让我展现了最俗气的一面。就像你宁可赌咒发誓,都不肯告诉我水晶玫瑰是千禧打碎的。就像你兀自决定以离开的方式结束我们俩的恋爱,连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

    爱情是两个人的,出了错,总不全是一个人的问题。

    他要公平是吧?她给他,“你可以埋藏良心,把保健品当成治疗癌症的药品来发布,你早已不是我当初在网上认识的那个理智、负责、充满耐心,还很善良的因果斑竹。”

    “那天我们吵翻了以后,你借着工作的名义,留在公司不肯回来。我打了两个电话你都没接,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在开会,我便跟了过去,我不敢打搅你,便在门口等着。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深呼吸,连她都不敢相信那天她亲眼所见的一切。

    “我听到孟芋蓝说服你参加发布会,并且要将灵芝粉作为公司主打产品重点推荐。她说:癌症病人跟其他病人不同,他们已经走到生死关头,就算是再贵的药,只要有一线活命的希望,都会买来试。她甚至将原本定价为一百五的灵芝粉提高到一千八百元一瓶,还说越贵,病人越相信它的药效。

    “我听到她说自己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还表示要跟你一起迈向成功。说什么自此以后,你研发产品,她为你做推广,你们是最般配的一对。”

    她和鲍因果相伴走了三年,走着走着,才发现彼此早已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跟孟芋蓝该更般配些吧!

    “那天站在门外,我一直在等,等你说句话,等你拒绝她。而你……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孟芋蓝说一句反驳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再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留下客厅里那盆仙人球,走得干净。

    现在,也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奉劝你一句,做人要凭良心。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爱任何人,但你起码要爱你自己。别拿自己的心当游戏,玩着玩着,别连你自己都找不着自己了。”

    终于明白她离开他的最终原因,鲍因果也收起了那枚“绝配”,如她所说,现在向她求婚的确太草率了一点。

    明明是她拒绝戴上那枚戒指,可看他收起曾经属于她的幸福,费仙仙的胸口还是隐隐抽动着。上了帕拉丁,她像个斗士坐在车里。她可以驾驭马力强大的越野车驰骋山野,却无法驾驭自己的心,它仍会跟随他而跳跃。

    “仙仙!”他从一水一坐冲出来,趴在她的车窗边,敲了敲窗户,她却没将他们之间的那扇窗打开。

    “如果有一天,我像仙人球一样,成天窝在家里,没有工作,也没有丰厚的收入,你还会要我,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就等到如果发生的那一天吧!

    费仙仙发动越野车,再度离开了芳邻公寓,这一回是当着他的面,这一回是他没有能力挽留。

    新药发布会的最后一天压着重头戏,许多公司都将重点推介的产品放在这一天公布,其中就包括鲍因果的灵芝粉。

    扫了一眼会议流程,巴东很主动地坐上工作台,却被费仙仙挤了下去。戴上耳机,握着铅笔坐在电脑前,她看上去很专业,“这一场我来吧!”

    “你能行吗?”同声传译这工作,两种语言同时在脑中交汇,稍一分心便乱了。

    “我会努力,总不能白拿这几个小时的工钱。再说,”她拍着哥们的肩头,撒娇卖乖,“万一不行,不是还有你顶着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打开程序,费仙仙做好所有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

    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鲍因果不知不觉发起呆来。她用美语说话的声音很迷人,从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其实她一直都是很有魅力的,做网友那会儿,她常常在论坛里留下精辟的言论。后来见着了,住在一块儿了,许是距离太近,许是少了些遮掩,他便看不到她的美。

    她会抓着鸡腿坐在电脑前;她会一边斗着地主一边大骂:对家,你出的这是什么破牌?她会一边照着镜子捏着肚子上的游泳圈,一边大叫“费仙仙,你不是很胖,就算你胖起来也很可爱”;她会在他疲惫不堪时帮他挠背,说这是哄孝最好的伎俩;她会在惹他生气后,煲她唯一擅长的八宝粥;她会厌恶洗碗就像厌恶小强一样;她看上去一副愣小子样,心里对什么事都有数,还能在他行错路走错道的时候,给予规劝……

    她的可爱在于她的率真,有时候会觉得她真的很像一团仙人球——

    圆不隆咚的,一点也不漂亮,还长满伤人的刺儿,她不像有刺的玫瑰花娇艳,也不像温柔的薰衣草安神。可她丑归丑,吸的是二氧化碳,吐出来的是氧气。她可以吸收辐射,可以净化身边的空气,她是最有益身心的女朋友。趁你不留神的工夫,她就出其不意开出美丽的仙人花,看似平常,长在那满是刺儿的绿圆球上,却别有风情。

    这团满是魅力的仙人球,他怎能错过?

    “因果,你发什么呆呢?马上就到你了。”孟芋蓝推推身旁的鲍因果,示意他有关灵芝粉的发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都准备好了吗?”

    瞧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还真有点担心,“前期的铺垫我都已做好,就等着你的精彩演说了。研发者的介绍是最能深入人心的,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她伸出手反握住他的,流波的眼神脉脉含情,“这也是我们俩的机会。”

    他蓦然回首,对上她的眼眸,才发现她早已不是他刚进公司那会儿,每天早上扬起清汤挂面头冲他微笑的纯情小职员。同样是卷发,孟芋蓝的卷发满是风情,仙人球却是俏皮小妞。

    鲍因果向来食素,偏好的就是清粥小菜,肉类食品虽因为仙人球也沾染了些,可吃多了油荤,他还是会肚子疼。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孟芋蓝冰冷的手指,鲍因果走上台去——

    “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的是我们公司新开发出的灵芝粉,我是这款产品的研发人——鲍因果。作为研发人,我想说的是……”

    他停了片刻,从耳机里可以听到仙仙正将他的话译成英语传递出去,他期盼着她能真正的听懂他将要说的话。

    “我想说的是,我所研发出的灵芝粉跟公司推广中介绍的大不相同。它根本不是什么抗癌新药,事实上,我所研发出的灵芝粉只是一般的保健品,它具有防癌、增强免疫力的作用,根本不能当成治疗癌症的辅助用药使用……”

    他话还没说完,台底下早已是一片哗然,各个药品、保健品公司、医疗机构的代表和传媒人员纷纷交头接耳。孟芋蓝也领着几个推广部的人想把他拉下台来,“鲍因果,你疯了吗?”

    “我很正常,至少比你正常,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

    孟芋蓝管不得许多了,只想在鲍因果给公司带来灾难性毁灭之前阻止他,为此她不惜拿出恐吓手段。她关上话筒,凑到鲍因果耳边小声地警告他,“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公司会把你告上法庭!”

    她这边刚说完,会场里便传出几句英语,鲍因果安静了听了片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台下的人更是各个拿诡异的目光盯着孟芋蓝。这下她更慌了,抓着鲍因果不放,“刚刚扬声器里传出的那几句英语是什么意思?是谁在说呢?”

    鲍因果可得意了,“你英语水平不怎么样嘛!难道听不懂你自己的话?”仙人球将孟芋蓝恐吓他的话全用英语译出来了。

    这下子孟芋蓝可慌了手脚,也顾不得阻拦他,想救公司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公司倒闭了,她还可以跳槽再找一家公司接收,要是把自己的名声弄臭了,她可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眼见着她落荒而逃,鲍因果苦笑地摇摇头,没有人阻止,他继续揭开公司内幕,“我不知道公司是怎么申请下药字审批号的,可我知道,我不能昧着良心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顾。我希望有关部门重视药品与保健品的区别,不要拿人命开玩笑。”

    在费仙仙将他这几句话译成英语传出之后,会场响起阵阵掌声,还有些老外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回,他们俩倒是合作得亲密无间,很般配。

    发布会结束,费仙仙高兴地收了尾金,揣在兜里。有了这笔钱,她总算可以搬出巴东的家,独自找个地方安身立命了,“巴东,这段时间住你的吃你的用你的,现在我有钱了,我请你吃饭。”

    巴东敬谢不敏,“还是下回吧!我怕答应你去吃饭,回头有人会拿酒瓶子砸我脑袋。”

    他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瞄着费仙仙的身后,她会意望去,鲍因果衬衫也皱了,领带也歪了,双手插在口袋里颇为落魄地望着她。

    “我看你的离家出走该宣告结束了。”巴东独自离去,在路过鲍因果身旁的时候猛地伸出拳头,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他以男人的方式告诫他,“别让我再看到你欺负仙人球,她娘家可有的是人。”

    巴东在西藏待过一阵,好像还干过特种兵,这一拳下去可真够鲍因果受的。他弯着腰,好半晌没直起来。

    费仙仙有点心疼地瞧着他,嘴里却嚷嚷着,“唉!你今天真是倒霉啊!丢了工作,没了心仪已久的佳人,还挨了揍。”

    这小女人可真是没良心,也不想想他这都是为了谁。扬着因疼痛而皱到一块儿的苦瓜脸,鲍因果顺势施起哀兵政策,“我……我实在太疼了,怕是内脏受了伤,一个人是回不了家,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家。”谁让她花钱买辆车,不用白不用,他还就赖上她了。

    算了,只当是帮助弱忻了,就载他一程吧!

    系好了安全带,费仙仙忽然扭过头冲他说道:“是你自己要坐我车的,你可别后悔。”

    顶多就是把车开得像坐飞天轮,鲍因果豁出去了,坐就坐,谁怕谁?

    十分钟之后,他后悔了。

    “你这是开车吗?”

    十分钟!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们顶多开出一公里的路程,她开的还是越野车。要不是他硬撑着,几乎要睡着了。

    她开车的都没嫌累,他坐车的嚷嚷什么呢?白他一眼,费仙仙继续以自己的方式驾驶着超酷的帕拉丁,“安全第一,开车讲究的就是安全第一,你不懂吗?”许久不曾开车了,她握着方向盘心虚。要不是在失恋的刺激下,她也不会买辆车折腾自己。

    看在她相送的份上,鲍因果也不跟她计较,“你慢慢开车,等到了叫我一声。”他索性在车里打起盹来,闭着眼睛养养神,也可以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使诈将她留下,这可是一件颇费体力精神的事。

    就这么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好不容易将车开到了芳邻公寓楼下,本以为使命结束,这小子却装睡继续赖着不走。

    “喂!你到家了,你到了!”她以踩刹车的力道踩着他的脚,想将他一脚踩醒,也不知他是真困了,还是犯迷糊,身子始终是软了,像喝醉酒,又好似许久不睡困得不行。

    “你装佯是不是?你装睡,对吧?”

    他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哼哼声,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费仙仙不禁猜疑:难道巴东那一拳打重了,或是打中了他的要害?

    心中不觉担心起来,咬咬牙,费仙仙决定好人做到底,拿出胖胖丫头的大力气架着他回到了二楼,那间曾经属于他们俩的公寓。

    她熟练地拿了钥匙开了门,这才惊觉离家出走的自己至今仍保留着公寓的钥匙——待会儿记得还给他,她这么告诉自己。

    熟门熟路地进了主卧室,她刚想将他丢在双人床上,赫然发现床上细细密密的一层灰,好似许久不曾住过人。

    他最近不会都住在别的……女人家里吧?

    费仙仙心头咬了一阵酸,也不管是干净还是脏了,掀开被子,直接将他丢到床上去。

    管他住在哪个女人家里呢?反正都跟她不相干了。

    她关上房门出了客厅,这就要走,忽然瞥见储藏室开着门,地上还铺着床垫、被子,他的一只袜子横尸地上,满目狼藉,不像他严谨的风格。

    这些天,他都睡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回舒服的双人床上睡去?

    餐桌上还放着一小块牛排,那是她最喜欢的——他开始食肉,开始靠近她的生活了?

    他的改变为什么要发生在她离开他之后?

    太晚了!

    太晚了吗?

    不能心软,费仙仙,你千万不能心软,你忘了吗?从前你是怎样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间公寓里,怎样赖着他不撒手,结果呢?结果你又换来了什么?再纠缠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可他现在处于非常时刻啊!他刚揭开公司的黑幕,工作是丢定了,天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什么别的麻烦,你怎么能就这样离他而去呢?

    她的头脑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拔河,你拉过来我拉去,她快被自己给逼疯了。犹豫间,忽听卧室内一声大喝,她吓得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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