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桑园还晕乎乎沉浸在埃文斯先生给自己家人寄礼物的细微快乐中时,埃文斯只是沉默地站在楼梯间里的书桌前。

    桌上摊开的日记本被人悄悄地向左挪动了一厘米,笔尖也被人转了个圈,后面书架上的灰尘被人拂去了一些。

    1433年的日记本还被翻阅过。

    这个不速之客可能觉得自己的掩饰工作做得还不错,小心翼翼中又透露着一丝粗糙和慌乱。

    埃文斯斜斜依靠在书桌边,鼻翼微动,就已知晓是谁来过。

    年龄不大,心思却绝对算不上单纯,在知道自己的这么多秘密后,依然能做到不动声色,甚至在他面前仍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埃文斯无所谓,现在桑园像一株柔弱的菟丝花攀附着自己,就足够了。

    埃文斯想要的从来不是抵死缠绵和爱情的轰烈巨响,这些东西消逝得太快,他体会过,深夜一遍又一遍拿出来回味的滋味太煎熬。

    只要桑园此时此刻以及日后的每一天,出现在他眼前就够了。

    六百年太悠久,久到消磨光了他所有的直白和热烈,以至于在确认就是她的那一刻,仍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失而复得的喜悦甚至只占很小一部分。

    埃文斯自己都很难言清对萝兰的执念是否延续到了桑园身上。六个世纪的漫长轮回,他早已忘了当时那种想要疯狂找回萝兰的信念。

    在后来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失望后,埃文斯只想着,如果还能有见到她的机会,就让她作为普通人好好生活吧。

    吸血鬼的世界太糟糕,太卑劣。萝兰好不容易摆脱了太阳的诅咒,那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这份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他只想护她这一生平安。

    别无他求。

    所以他给她足够的钱,给她合法的身份,给她强大的庇护,埃文斯不想桑园因为一个对于她来说可能是完全虚无缥缈的前世,而让今世的生活错乱混沌。

    而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是埃文斯都无法预测的,他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她。

    坐在窄小的楼梯间里,埃文斯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一声响指,奥斯顿出现在楼梯门口,他恭敬地接过埃文斯手里的信和几张纸。

    在仔细看完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埃文斯:“埃文斯大人,您”

    埃文斯只是摇摇头,示意奥斯顿不必多说:“那个日子快到了,协会内部已经有人在做小动作了。长老们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有人知道萝兰灵魂重生,必定会对桑园有威胁。”

    奥斯顿担忧说道:“可是,那个日子,并不存在不是吗?”

    埃文斯低垂眼眸轻声笑了下:“奥斯顿,我想你大约是真的老了。”

    “如果这个诅咒是假的,那当初为何萝兰要一把大火烧了所有禁书,又为何每年这个时候,长老们总是异常胆战心惊,严阵以待。”

    埃文斯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况且,在我这几百年的游历来看,这个传闻有据可循。”

    “今天之后你就隐退吧,不用再出现了,除非等到我的召唤。”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陷入了难言的焦灼。

    5月21日,太阳神阿波罗诞生的日子,是一年中阳光直射最强烈的时候,也是血族最恐惧的一天。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吸血鬼敢在那一天出门。

    传言,吸血鬼始祖该隐虽被上帝诅咒,但他本身仍是凡人的躯体,后死于创世纪大洪水的神罚中,因不甘心,用尽全身神力为后代设下一种禁术。

    杀死太阳。

    然后永生。

    吸血鬼虽然寿命长,但恐惧阳光,倘若有人能在那天顶着最强烈的日光,完成咒术,就能获得不再畏惧太阳的能力,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杀死太阳。

    只是传言过于久远,有书面记载也有口头流传,大部分血族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没人会去相信这种自寻死路的禁术。

    可当埃文斯在被几乎焚烧殆尽的禁书阁里翻到被烧得灰黑的这一页禁术时,内心腾起了一种大胆而又失控的念头。

    如果他利用杀死太阳的诅咒,找到萝兰的灵魂,然后实施,那他尊贵的萝兰大人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既然能永生,那是不是也能重生?

    念头一旦存在,如何实施诅咒的想法就开始如叫嚣繁殖的细菌一样蔓延开来,持续了六百年。

    就此,蒲柏彻底诞生。

    坏事就该由恶人去做。

    埃文斯做不到的,那就由蒲柏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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