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音乐。

    他打开电脑播放器,点了根烟,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命令我跟着扭。

    一首英文说唱,前奏是跑车追逐漂移的引擎声和排气管的轰鸣声,伴随着钢管相互撞击的背景音,鼓点密集,唱词很脏,大多是俚语,像是飞车党飙车时爱听的风格,和他本人的气质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西装暴徒,我突然想起这几个字。

    音乐是有规律的,相对他拍掌的随机节奏,跟着歌曲踩点摇晃难度低了很多。

    今天是经期的第四天,小腹隐隐有些坠胀,扭完一首,后腰处仿佛呷了柠檬,酸的要命。

    “休息一会儿”他说。

    我有些困了,想打哈欠,又怕马克笔从嘴里掉出来,勉力维持住咬合,面容因此而有些扭曲。幸好摄像头没有对着面部,不会被他看到。

    “坐好,把腿打开对着我”

    我按他的要求去做。

    “马克笔从嘴里取出来”

    我可真笨,到现在才懂他的意图。笔怎么会是调教小狗的工具,笔是用来书写的,用来做标记的。

    只要是物品,都可以被标记,不是吗?

    “写字”

    言简意赅的命令。他让我写,可是没有说在哪儿写,写什么……

    我不明就里地看向他,他也看着我。

    对面的男人唇线平直,神色疏淡,似乎没有打算做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看来是想让我自由发挥。

    我又低低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叁点了。

    随便写写吧,嗯……他让我剃毛,这里肯定是重点。

    我自作聪明地决定在耻骨叁角区落下第一笔。

    写什么好呢?骚货?bitch?还是肉便器?

    我努力回忆前些天在Pornhub上看的调教视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几个得用的词汇。

    算了。就这样吧。

    我有意讨好他,按照方便他的、与我相反的方向,倒着写字。

    字体也因此有些歪扭。我故意在写完前低着头,由着长发虚挡在前面,不让他看清。

    谜底揭晓的那刻,他不意外的笑了。

    “Yuan'sdog”

    他跟着读了一遍。

    英文不是母语,可以减少一些羞耻感。可是一旦开了口子,剩下的也便不难完成,甚至变得有趣起来。

    我在腿根写下“母狗”和“肉便器”

    又在右边乳房写下“骚货”

    我抬起头,屏幕成了一面镜子,我从里面看着镜像的自己。

    下辈子再好好做人吧,我对自己说。

    “去睡吧”他没有品评我写在身体上的词汇,而是抬腕看了眼表,说“我到时间出发去机场了,后天下午接我,带上换洗的衣物,晚上住我那边”

    “字不要擦掉,我要当面检查”

    拨下补妆镜,我拿出第一晚在酒吧相遇时擦的el154,细细描绘,勾勒出饱满的唇形。

    可惜今天有点忙,来不及回家洗个头换件衣服。

    刚刚那个客户真没素质,一直在抽烟,弄得我满身烟味,讨厌死了。

    遭了,烟……

    想起什么,我在接他之前去便利店买了包烟,抽出一只放进他的烟盒里,剩下的扔进垃圾桶,接着将车载烟灰缸清理干净,数独书也按照之前的顺序,压在手套箱物件的最下面。

    周五傍晚的机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男人身姿挺拔,在出闸的人群中很是惹眼,他推着金属行李箱,似是为了照顾身旁随行的同事,大步放缓,与他们步调保持一致。

    我挤在一群接机的人之中,他们或比我高,或举着接机牌,我穿着一身黑色,又羞于举手高喊,实在不容易被注意到。但谢渊还是很快用目光搜寻到我,朝我挥了挥手。

    随行的同事也顺着他的视线锁定我,脸上浮起意味很重的笑意,嘴里说着什么,应该是向他询问我们的关系。

    谢渊低头与他们说了几句,他们纷纷一副了然的神情,朝我也坏心眼地挥了挥手,谢渊挑眉给我递了个眼风,我不由心头一甜,大大方方对着他们微笑点头。

    他上前揽住我的肩,任几位同事起哄打趣。

    “明天我司估计一片哀鸿遍野,老板你得好好安抚女下属的情绪,小心集体跳槽去竞品公司”

    “不止我司吧,感觉整个泊山广告圈都得震上一震了”

    “行了行了,咱们快走吧,别打扰人家小情侣了”

    ……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出差呢”

    “怎么”他看了眼我,轻哼“知道有别人就不来接我了?”

    “不是”我笑他敏感“知道你有同事,我就打扮好看点了”

    他被我的话语取悦,捞过我的手,放在手心里,用身体的暖意包裹我。

    回去的路上,我们闲聊,关于这些天的工作和生活。

    “嗯,好,明天我十点去取,谢谢”

    他挂了电话,下了地库,向我解释“你的车修好了,明天上午我去取回来”

    “谢谢”我舒了口气,这几天开他这辆二百多万的豪车总怕磕碰,又怕同事看见问询,每次都要停在写字楼停车场最边角、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还不如打车方便。

    而且一想到他从手机端可以看到我的行程和使用时间,就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为什么前天夜里想一个人出去?”将车停稳,他突然问。

    我沉默地看向倒车镜,可是车库昏暗,我看不清自己。

    “做噩梦了,觉得家里待不下去,想坐在车里静静”我缓缓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说,只是……我真的不想对你释放负面情绪”

    没有人活该做另一个人的情绪垃圾桶。

    “周樾”他叫我的名字,掰过我的脸,看向我的眼睛,和灵魂。

    “一个人承受太多会坏掉的”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周樾,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感同身受。

    或许我对他早已卸尽了所有……心也是可以不穿衣服的,对么?

    我开始流泪。伤口是从内长出来的,它们是我的一部分,不是我否定,就不存在的一部分。

    “十二岁的时候,爸爸离开了我和我妈妈,妈妈受不了打击,开始酗酒,她喝多了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吃饭,最长的一次,她关了我整整两天”

    幸好,那两天泠州一直在下雨。

    比起饿,渴才是最可怕的折磨。不是有个实验吗?人可以不吃东西存活叁十多天,而不喝水只能几天。

    雨势很大,水流沿着屋檐急促滴落,我把文具盒伸到窗外,接了半盒浑浊的雨水。

    很脏,但是比起渴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为什么不撞开门跑出去?万一被饿死在里面呢?”他问我。

    撞过的,门之前被我用椅子撞坏过一次了。

    妈妈听见响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抓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她一边撞一边骂我,问我是不是也不听她的话,问我是不是也要丢下她。

    就像爸爸一样。

    我死死咬着唇,倔强地、一声不吭。

    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迁怒于我?为什么要打我?我已经很乖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她太害怕被丢下了,于是冲去厨房拿菜刀,告诉我,如果我敢离开她,她就先杀了我,再杀了自己。

    可是第一刀她落在了自己的手腕,她好像真的一心赴死,所以割的很深很深。

    鲜红色的血,从她腕部的动脉喷涌而出。

    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

    我抱着她的腰哭喊着。

    妈妈,对不起,妈妈……

    我的声线渐渐失了平稳,泪水渍满了面庞“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生病了,精神上生病了”

    她是爱我的,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继续伤害我……所以半年后,在清醒的情况下,她决绝地、一个人走了,用最惨烈的方式。

    “别问了行吗!”女警员把惊惧的我抱在怀里,厉声打断问询的同事“孩子都吓成这样了,做笔录有那么重要吗?!”

    男警员被她震怒的模样震慑,纷纷噤声,叹息。

    “没事了,没事了,孩子”她抚摸我的后背,看向我,眼里充满了怜惜“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碎碎念:

    和母亲的那段,是真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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