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万钧就回头把那本书买了下来。之后几个人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等车。

    万钧为人比较持重, 跟不熟的人谈兴并不浓。陈凝长得?虽然好?看,但他也没有?多看, 只?跟陈凝简单聊了聊各自医院的情况,就低下头来继续看书,显然不是很想说话。

    陈凝也没有?跟陌生?人深谈的习惯,她更喜欢有?事说事。万钧说话点到为止,并没有?让她觉得?受冷落,反而让她更自在。

    周扬头一次坐火车出远门,对什么都挺好?奇的。他坐在陈凝旁边,不时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和环境。那种?表现,竟让陈凝想到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快要检票的时候,万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跟陈凝和周扬说:“一会儿上车到中途站停靠,或者车速较慢的时候,尽量不要把车窗打?开?。”

    他没说原因,周扬和陈凝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周扬想着,年后临川这边的气温已明显回升,如果空气不好?的话,开?窗透透气也不会冷的,为什么就不能开?窗呢?

    陈凝没想明白,周扬也想不通,这时检票员已经开?始检票,旅客们?全?都拿着票,提起了沉重的行李往前?涌。周扬就没再追问为什么。

    他们?俩跟在万钧身后往检票口走,几个人穿过拥挤的人群顺利上了车,也找到了座位。因为是预订的坐票,他们?几个人的座位挨在一起,陈凝和周扬对坐,挨着车窗,万钧则坐到了周扬身边。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开?车的时候,火车走道上都已经站满了没买到坐票的旅客。

    火车出发两个小时左右,陈凝放下手里的书,不经意间将脚往车座底下勾了勾,忽然感到车座底下好?象有?什么东西?。

    她连忙弯腰往底下看了一眼,竟发现车座底下有?一条人腿。陈凝吃了一惊,这时万钧注意到她的反应,便?低声跟她解释:“没事,不用害怕。就是有?人没地方坐,太?累了,钻到座位底下睡觉呢,你把脚往前?伸伸就好?了。”

    陈凝顿时明白了,她知道这时候坐火车很挤很遭罪,但她还是没想到,有?人会钻到车座底下睡觉。看来这时代出行是真的不容易。她便?把脚往前?伸了伸,没去打?扰车底下睡觉的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辆减速,马上就要到达中途的一个站点。这时候周围也不知道是谁吐了出来,一股酸腐味在车厢中蔓延出来,不少人被熏得?捏起了鼻子。

    陈凝天天坐诊,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适应性倒是很不错,并没有?露出明显的不适,万钧看过去时,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异样,好?象没闻到那股味道似的。

    他便?好?奇地问道:“小陈大夫,味儿有?点大,你有?没有?不舒服,要喝点水吗?”在这几个人里,他最年长,就算他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说话,他也会适当关照下同行的小姑娘的。

    陈凝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用喝水。我平时给人看病,见过很多比这还要严重的情况,这不算什么。出门在外,忍着吧。”

    万钧有?些惊讶,多看了陈凝几眼,心想这年轻女大夫定力真的很不错。

    周扬却说:“车窗都关着,这味散不掉,得?忍多长时间啊?师父,还是散散味吧。”

    他一时间竟忘了万钧告诉过他的话,直接把车窗掀开?了。

    万钧这时候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来得?及去阻止。

    结果周扬刚把车窗打?开?不超过十秒,一根扁担便?从车窗外快速伸进来,从周扬与?陈凝之间插/入车厢里。两个人促不及防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用布包成?的包裹便?被人丢了进来。紧接着,一道穿着蓝布衣服的身影躬着身子从狭小的车窗外翻了进来,动作相当熟练,就好?象练过多少遍似的。

    周扬胆子再大,这时候也被惊得?呆坐在座位上,眼睁睁看着那人从车外跳到他和陈凝中间的小桌上,紧接着又跳到火车两侧座位中间的走道上。

    陈凝:…谁能告诉她,这是不是铁道游击队里的场景…

    季野是跟她讲了一些上车下车要注意的事,但也没说到这个,大概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吧?

    这时周扬和陈凝总算注意到,在车窗外还有?好?几个人往这边冲过来。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往车窗边跑,这些人不会像刚才那个人一样,也要跳进来吧?

    周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要去关车窗。万钧比他反应快,周扬刚伸出胳膊,他已经快速起身,把车窗关上了。

    窗户关好?之后,车窗外那几个徒劳地拍打?着窗户,有?个人凶巴巴地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往车后边跑了过去。

    万钧关好?窗户就坐了回去,他面色明显不太?好?,看了周扬一眼,然后他说:“小周,刚才我告诉过你,到站和减速时不要开?窗。碰到刚才那样跳车进来的还算是好?的,最怕碰到抢东西?的。你看车下边那几个人,手里什么都没拿,那些人说不定会把你的包给抢走。”

    “真让他们?把东西?抢走了,火车再一开?,你上哪儿找他们?去?到时候你没钱没介绍信,也没证件,你打?算怎么办?”

    周场和陈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对这时候出门的风险有?了深刻的意识。

    陈凝出门的经验很多,但现代治安比这时候好?多了,所?以她以前?的经验并不能完全?套用在这个时代。至于周扬,更是没出过远门,即使有?些警惕心,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啊。

    看着那些人都跑远了,周扬长吁一口气,心知自己刚才差点闯了祸。

    这次出门,他本来想好?了要照顾好?陈凝的,结果却差点害得?他们?俩的东西?被抢。要知道,两个人随身携带的包里装的都是重要的东西?,陈凝的包里除了介绍信,还有?表彰大会的通知单和邀请函,那是绝对不能丢的,不然陈凝连参会的资格都要丢了。

    想到这儿,周扬心里难免羞愧,他窘迫地要跟陈凝道歉,陈凝却说:“你不用想那么多,这事你不知道,我也没经验,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周扬沮丧地低了低头,说:“师父,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师父?万钧听到他对陈凝的称呼,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他们?俩几眼。心想这姑娘刚才大概是没说实话,这小伙子居然是她徒弟,这可是谁都想不到的。看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样子,跟师徒关系确实比较像,难怪他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陈凝笑着跟他说:“万大夫,你出门经验不少吧?那这一路就拜托你照应下我跟周扬了。”

    万钧忙摆手,说:“别,别这么客气。大家一起出门,相逢即是缘分,算是互相照顾吧。刚才我语气可能不太?好?,你们?俩别往心里去。”

    周扬赶忙说:“不会的,则才要不是万大夫及时把窗户关上,说不定会出事,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周扬和陈凝都这么说,让万钧对他们?俩的印象都好?了不少。他感觉这两个年轻人都挺有?肚量的,能听进去好?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就喜欢跟这种?人相处。

    一来二去,他的话也多了起来,竟主动跟陈凝和周扬说:“我在临川那边也有?亲戚,就是三院的院长。家里还有?不少亲戚在首都住,我几乎每年都进京,所?以这条线路我熟得?很。”

    陈凝有?些惊讶,说:“三院的院长?是许院长吗?这可太?巧了,我以前?也在三院进修过呢。”

    万钧也惊讶地说:“对,就是许院长。没想到你还在三院进修过,这可太?巧了。你们?俩到了首都,如果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陈凝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总共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万大夫还得?探亲访友,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叨扰你吧。”

    周扬也说:“我们?跟首都的熟人也约好?了,到时候他会带我和我师父到处逛逛,就不麻烦万大夫了。”

    万钧见他们?有?熟人,便?没再坚持。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没再出什么意外,周扬也不敢打?磕睡,始终保持着警醒。直到火车驶进首都车站,他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把行李架上的行李拿下来,陪着陈凝往外走。

    火车站外,一个年轻人坐在轮椅上,正?焦急地向出站口张望着,显然是在等人。出站口外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只?是他坐着轮椅,比较显眼。

    他等的时间不短了,有?些不耐烦,看了一下腕表,烦躁地跟身后的小伙子说:“姚新梅怎么还没到?我爸非让我来接她,这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小伙子劝道:“小三,再等等吧,你爸想让你跟姚家那姑娘处对象,你不得?借这机会表现一下吗?”

    朱小三忿忿不平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家里人的安排很不满。他无聊地向四周张望着,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大摇大摆地向着这边走过来。

    那人白皮肤、单眼皮、长相清俊,慵懒中透着几分懦雅,那一身的气质与?周围的人明显不同,朱小三离得?虽远,却一眼就看到了。

    他一见到那人,心肝便?颤了一下,连忙催促身后陪他来的小伙:“快推我往右边走,就那个牌子后边,快点!”

    身后那小伙显然不明白,他怕错过姚新梅,便?担心地说:“去那边可能等不到人。”

    朱小三眼见着那个在他心里像恶魔一样的梅东来越走越近,他也顾不得?再撑面子,连忙跟后边的人说:“梅老三来了还不把我推走?你是嫌我挨揍挨得?轻了?”

    那人一听到梅老三的名号,脸上也微微变色,立刻麻利地弯腰,把朱小三给推走了。

    这时梅东来和梅东庭兄弟俩也走到出站口附近。梅东庭看了眼周围,说:“三哥,刚才我好?象看着朱小三那混蛋了,人怎么不见了?我是不是眼花了?”

    梅东来往周围扫了一眼,淡淡地说:“管他呢?等哪天有?空再去会会他,车快进站了,现在接人要紧。”

    第225章

    很快, 汹涌的人?潮往出站口涌过来,梅东庭举起事先准备好?的牌子,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那牌子最上方画了一个梅花, 梅花下边写?着个大大的梅字。这个招牌跟他们哥俩一样显眼,陈凝和周扬一出站就看到了。

    周扬挺多天没看到梅东来了,突然看到,他激动地举起胳膊, 朝梅东来挥着手。

    万钧见状,就说:“小陈大夫, 既然接你们的人?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你明天别忘了去开会。”

    陈凝笑着跟他告别, 看着他的身影没入到人?潮中?。这时梅东来和梅东庭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 梅东来看了陈凝一眼, 问她:“你看什么呢?刚才那人?谁啊?是跟你一起来开会的西医大夫?”

    陈凝点头:“对, 是他,他姓万,三十多了。这一路多亏他照应我和周扬。要是光靠我们两个, 未必会这么顺利。”

    周扬也迫不及待地把他们在火车上碰到的惊险说了一遍, 梅东来听?了, 不禁拍了下自己脑袋,说:“这事儿?也怪我, 事先没跟你们多说几句。好?在没事,等回?去时注意点就行。”他这个人?不习惯照顾别人?,所以事先没想那么多。

    说完这事之后?, 梅东来带着他们往火车站外边走,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现在时间不早了, 一会儿?天就黑了。我先带你们俩去吃饭,吃完饭后?把陈凝送到主办方给她安排的招待所,然后?我再带周扬去我家里住。”

    “明天我也去开会,让我弟陪着周扬到处转转,等哪天咱们俩不忙了,我再带陈凝和周扬一起走走。”

    陈凝和周扬客随主便?,都听?他的安排,几个人?出了火车站,就随着梅东来去了离招待所不远处的一家国营饭店吃饭。

    他们前脚刚走,朱小三便?跟他那同伴从牌子后?边出来了。他看着梅东来他们远去的方向,不禁感叹地说:“跟梅老三一块走的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一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看到陈凝那张脸,多少有些垂涎。但这姑娘跟梅东来关系匪浅,他不敢动歪心思?。

    要知道,他只是冲着梅东来堂妹吹了个口哨,就让梅东庭那小子把腿给打折了。哪还敢再想别的?

    这时候他们要等的姚新梅还没到站,天都快黑了,气温也在下降,他们俩在冷风里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有另一辆火车进?站。

    姚新梅是从南方某省来的,她到首都,也是来参加这次全国优秀青年医生表彰大会。她跟梅东来和朱家老大一样,都属于?名医传人?,直接就可以参会,不用像陈凝那样,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行。

    她是跟另外两个人?一起到的,从火车上下来后?,她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冷冷地。看到她出站,朱小三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让人?推着他过去,拦在她面前,笑着说:“姚师妹,你总算到了。我爷爷和我爸都让我来这儿?接你,现在你既然然到了,就跟我一起去我家见见我爷爷和我爸吧。”

    姚家跟朱家算是世交,姚新梅在来之前也知道双方长辈有撮合她和朱家老三的想法。但朱家老三一直名声不显,想来医术不怎么样。她心里其实?是不大愿意的,便?她也不太清楚朱小三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两人?毕竟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变化会很大的,她就想着等见到人?再说。

    结果朱小三那张脸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觉得很不喜欢。也说不清到底哪不好?,仅从相?貌上来讲,朱小三长得也好?看。但不管他怎么好?看,那张脸给人?的感觉仍然很不舒服,似乎有些油滑。

    姚新梅没有明说,面上却没什么笑意,她淡淡地看了眼朱小三,就跟他说:“今天太晚了,我得先跟这两位同行去招待所。等我安顿下来,哪天有时间了,我再专程去拜访朱爷爷和朱伯伯。”

    说完这些,她跟朱小三点了下头,都没问他同意不同意,就和另外两个人?提着行李走了。

    朱小三很久没受过这样的慢待了,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一时间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姚新梅的背影,不满地说:“这什么人?哪?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有什么可傲的?”

    他旁边那小伙却说:“她长得挺好?看啊,我看配你足够了。不过我瞧着人?家姑娘没看上你。”

    朱小三气得想给那人?一脚,可他行动还不方便?,气得骂道:“你瞎说什么呢,你是来跟我做对的吗?那张嘴能不能说点人?话?”

    那人?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几分,却还是说:“我实?话实?说嘛,你不是正?好?不乐意跟姚家结亲吗,我看她也不愿意,那不正?好??她那边拒绝了,你爸就不会再逼你,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

    朱小三仍在生气,他不满地说:“我看不上她还行,她凭什么看不上我啊?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人?不再说话,推着他往火车站外边走。

    陈凝跟梅东来一起去吃了顿饭,随后?梅东来把她送到距会场不远的招待所。看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梅东来才带着周扬和他弟弟离开。

    陈凝的房间是双人?标准间,她到的时候,另一位女大夫还没到。陈凝便?随便?选了一张床,先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并没有着急收拾行李。

    歇了没多久,有人?在门外轻轻地敲了几下。陈凝立刻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女孩,一个是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另一个则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孩。那女孩皮肤白晳、五官精致,一看到她就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来自南云省的姚新梅,你也是来参加医生表彰大会的吗?”

    这女孩态度够客气,陈凝自然不会给人?家脸色看,她忙把身子让开,笑着说:“对,我也是来参会的,我叫陈凝,是临川市的。”

    说话间,她注意到姚新梅的手提包比较沉,连忙搭了把手,帮她把东西拎进?了屋子。

    服务员很快就走了,陈凝把门关上,随后?她就问姚新梅:“这屋里就两张床,我随便?选了一张,你要是对床的方向有特别要求,那你就选一个适合你的。”

    姚新梅见她态度这么好?,长得还甜美可人?,莫名地对她生出几分好?感,她忙摆手,说:“我不挑,我这人?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睡哪儿?都行。”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陈凝对面的床位上,晃了晃脖子,不顾形象地长吁一口气,感叹地说:“天哪,累死我了,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陈凝也知道姚新梅住的地方离这边要比她远多了,她就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吧。”

    姚新梅对陈凝其实?挺好?奇的,但她确实?累了,一时半会没心情说话。她就跟陈凝说:“那我先躺会,你不用管我,你该干嘛干嘛。我这人?觉沉,睡着了就是打雷也不一定能把我惊醒。”

    陈凝觉得这姑娘的性格挺有意思?的,她就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姚新梅躺下去合上眼睛,她也把行李打开,找出晚上睡觉要穿的衣服,换好?之后?,也躺在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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