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下了车,抬头半仰山腰,她不觉惊叹:“要不是因为你,我今天一定要在家里好好地睡个懒觉呢。”

    “所以才让你出来透透气。”

    “唉,真的,人都快烂掉了。像堆死肉一样。”北雪边走边抱怨。

    顾晴光回头拖住她的手,“我拉你一把吧。”

    “还不至于吧。”还没到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

    但顾晴光执意要拽着她走,她也省了不少力气,两个人爬到半山腰,北雪却还是撑不住,“歇会儿歇会儿……”

    顾晴光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你怎么这么笨哪?”

    “别提了。”北雪用手扇了扇,“现在脱了高跟鞋,我简直不会走路。”

    “自虐!”

    “是,我们女人专门自虐给男人看的。”北雪没好气。

    “其实你错了。”顾晴光一笑,“女人不管穿什么,男人都会去发现美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本能,女人自虐完全是自恋的延伸,根本不是为了男人。”

    “咦,你还挺懂的。这是交了多少女朋友才得出来的精华结论哪?”

    “你用有色眼光看我。”

    北雪微笑,“这回真的收心了?”

    “是呵,以前我没有意识到,真正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其他人在你眼根本就分文不值。”

    北雪轻叹:“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顾晴光猛地回眼看她,“到现在你也不相信我?”

    “那倒也不是,你身边的诱惑太多了,就算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你,人又一向是经不起诱惑的生物,爱?是一种信仰,是高高在上的东西,它没那么的活色生香,它是平淡的,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的,所以我相信平常人家可以言爱,像你们这些有钱人,爱就是用来消遣的。”

    顾晴光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你一直这么想?”

    “是啊,也许有例外吧,可是太少了是不是?”

    顾晴光没有说话,也许北雪说得对,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不能不管妮妮,却还尽量制造和北雪相处的机会,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顾晴光摇了摇头,拒绝去想。

    “哈,你别往心里去,你女朋友挺可爱的,多疼疼她。”

    顾晴光笑了笑,妮妮在他心里的位置,从来都不是女朋友,只是这些话,他又不能跟雪说明,“是啊,妮妮很可爱,像洋娃娃一样。”

    北雪骇笑,“是暴力版的洋娃娃吧。”

    顾晴光哈地笑出来,“电池安得太足了。”

    好容易登上山顶,北雪都快累摊了,顾晴光一手拽着她,她一边用手像老太太一样扶着腰,“受不了受不了了,这算什么呀?”

    顾清光忍不住皱眉,“你体力也未免太差了。”

    “常坐办公室,人都废了,说不定是穿高跟鞋来更舒服。”

    “以后罚你每个礼拜都来爬一次山。”

    北雪惨叫:“你让我死吧。”

    被顾晴光半拖半拽地总算上了山,天已经有些黑了,居高临下,见城市里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来,仿佛黑丝上铺了一层名贵的水钻。

    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女孩,时间如同流沙,渺无痕迹地就在指缝间溜走了,她忙得昏天黑地,为前途为生活,甚至都没有停下来看一眼的机会,北雪呆呆地注视着灯景,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些什么。

    山顶上的空气十分新鲜,顾晴光深深地吸了口气,人生中的挫折和不如意在这一瞬间全被抛到了脑后,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恋爱中的男人,带着心爱的女人来到这世外桃源,他们远离人世又可以俯瞰人世,这是多么奇妙的场景。

    北雪和顾晴光相视而笑,仿佛心有灵犀。心里都不觉微微地跳了一下。

    顾晴光轻叹:“应该让人们都到这里来看一看。”

    “是啊。”

    顾晴光走到山崖边沿,向远处眺望,“人只有在这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北雪向下望了望,“不过人也真是很厉害,你看看那些房子,我来的那一年还都没有呢,这些都是新建起来的。”

    “好像要下雨呢。”顾晴光抬头看看天。

    北雪大叫一声:“快跑吧。”

    等两个人回过神来,扑天盖地的大雨点砸了下来,北雪咬着牙直喊疼,顾晴光脱下衣服护住她,砸在身上的竟然是一团团的冰屑,北雪哀叫:“怎么会这样,下雹子啊?”

    许多年没有见过的冰雹,偏偏让他们两个足不出户的人给赶上了。顾晴光看到半山腰有一间木制的小屋子,“走,到那边去躲躲。”

    前面的路看不清,北雪道:“在哪儿啊?”

    “前面哪。”

    “我们两个不会被砸死吧?报纸上以前就登过,有头驴就是被冰雹砸死了。”

    “你不是驴,所以死不了。”

    北雪忍俊不禁,“那你肯定就要死了。”

    顾晴光看她在这种情形下还有闲心开玩笑,有点哭笑不得,两个人狂奔了一段,终于到了木屋前,顾晴光一脚踢开门,一股尘土气味扑面而来,北雪咳了两声,屋子里虽然很脏,但总比在外面被雨淋强些。两个人看了看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多少年没碰上过这种情形了,还真是奢侈的经历呢。”

    顾晴光把衣服铺在地上,让北雪坐下来歇息。北雪也确实累了,但见他那件衣服,明晃晃的牌子,照得人眼花,“不是吧?”

    “反正已经浇成这样了。”

    “洗洗还可以穿嘛。”

    “你坐不坐?”顾晴光不耐烦,自己先坐了下去。

    北雪撇嘴,“你有钱你都不心疼了,我为什么要替你心疼?”

    挨着他坐在旁边,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激烈地敲打着木屋,北雪把自己的手脚都蜷起来,顾晴光见她瑟缩的样子,不禁问:“你很冷啊?”

    北雪点了点头,却见顾晴光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她微微一惊,觉得有点过分,但对方很坦然的,只说两个人靠在一起就不冷了,北雪想推他,好像又显得太小气,别别扭扭地任他搂着。真是的,男人的体力和女人真是没法比,一样从雨地里狂奔而来,他的手一会儿工夫就热了,暖暖的热度,从肩膀直到心头。北雪把下巴磕在膝盖上,离得太近,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碰他,她也暗暗地疑心,顾晴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普通朋友会做到这一步?

    “看来还是不能带妮妮来,她身体不好,如果碰上这么一手,非得要她命不可。”

    北雪心头释然,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们之间已谈得明明白白,顾晴光这样嚣张的一个人,也只有那个同样嚣张的女孩子才能降服他吧,“你这叫杞人忧天,哪有这么巧,来一回碰一回雨。”

    “我是说万一。”顾晴光不以为然。

    “万一走路掉井里呢。”北雪白他一眼,“哪来的这么多万一,万一吃饭会被噎死,你是不是就不要吃饭了?”

    “话不能这么说。”

    “就你们有钱人娇贵,姑娘我风吹雨打这么些年,再活个七八十年也没什么问题。”

    “你先看看你自己冷成了什么样子再来吹牛吧。”

    北雪甩开他的手,“怎么了,我好着呢。”说着又打了个寒战。

    顾晴光笑得肚子疼,“你这人……”

    “干什么?”北雪瞪他。

    “是好人。”顾晴光急忙接下去,“好得很。”

    “这还差不多。”北雪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

    “人总是会变的嘛。”

    北雪捏着下巴想了想,总觉得有点别扭,以前是顾晴光在她面前撒娇,而且完全不自觉,态度十分恶劣,现在却变成了她不自觉地在他面前撒娇,这是不是说明,他给她的感觉,已经由一个男孩子变成一个男人了呢?

    人总是会长大,顾晴光是比较晚熟的人,但他聪明,先天条件好,只要想学,没什么学不会,北雪想着,倒有点怀念起那个无耻赖皮又有点暴躁的顾晴光了。

    “想什么呢?”顾晴光一推她脑门。

    北雪瞪他一眼,说自己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顾晴光听着就笑起来,“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北雪微笑,“是呵,所以我发现我爱上你的时候,真的是大吃一惊。”

    顾晴光怔怔地凝视着她,“你,真的爱过我?”

    北雪伸了个懒腰,“好在都过去了,现在你有妮妮,我有罗江宁,前方路大好啊。”

    顾晴光却在暗想为什么,北雪那时候明知道他落魄潦倒,为什么还会爱他,他想向她问个明白,但是想到妮妮,他又沉默了。他想他是真的爱北雪,可是又不能不管妮妮,他一直以为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但当他发现自己真正心意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能委屈北雪,不能一味地自私下去。

    北雪笑了笑,“妮妮好像挺厉害的,你管得了她?”

    顾晴光轻叹:“也是被宠坏了,无法无天,不过她还小,人人都让着她,没有人跟她计较。”

    “真是好命。”北雪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父母出了车祸,她一个人,面对昂贵的学费,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受的白眼无数之多,但到底还是挺了过来。

    “咦,雨停了。”北雪突然发现,叫了一声。

    雨势一缓,山野里的寂静就更为鲜明,很凉很清新的空气,两个人走出屋,深深地吸了口气,“哗,总算知道为什么天天要闹着环保了。”

    “感觉真是不一样啊。”

    “以后要天天到这里来,一定能活得长一点。”

    顾晴光侧了脸去看她,“记得带上我。”

    “你不用啦。”北雪白他一眼,“祸害遗千年,你根本就死不了。”

    顾晴光笑了一声,“我是祸害,那你又是什么?”

    “我当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了。”北雪冲山坳里叫了一声,有些奇怪,“怎么没回声?”

    “这么小的山头怎么会有回声,你书看得太多了。”顾晴光拍拍她,“走吧,穿这么少,当心感冒了。”

    北雪心里一暖。

    两个人在山下找到那辆被雨刷得明亮的车,北雪笑他,“这么倒好,省了洗车的钱。”

    “什么,还得去重新保养,雨水有酸性,会腐蚀车面。”

    北雪吐吐舌头,“哪来的这么讲究,我那辆小破车,不就扔在外面让雨淋着。”

    “那怎么能比。”

    “是啊,”北雪拖长了声音,“人家一辆车可以顶我一辈子的薪水,当然不能比。”

    “我怎么听着这话里好重的醋味。”

    北雪闭上嘴,这世上总有人得天独厚,也总有些人注定碌碌无为,如果一定要计较些什么,那只能说,是你命不好,学会调节自己的心理,实在是生活中的一门大学问。

    “怎么不说话了?”

    北雪笑一声,“我是觉得啊,人这一辈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呢。”

    “哗,你是不是给我开讲人生伦理课?”

    “臭美吧,你哪够那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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