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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室外,席子悠手里握着傅晨隽的一串钥匙和皮夹,泪如泉涌。

    刚才帮他填资料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皮夹里摆了一张撕成半的婚纱照……

    回想当时把喜帖交给他的情景,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刺伤他的心,而现在又害他躺在手术房里挨刀受苦。

    望见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也险些停止。

    所幸紧急送医急救,经过初步诊断后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手脚有严重的骨折需要立即动手术接合,头部及身体有多处大范围的挫裂伤口也需要马上缝合,后续还得再观察有无脑震荡的现象。

    但这不幸中的大幸,却已足够让她在外头等得心急如焚,差点哭断肠。

    当傅晨隽被送到病房里静养,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直到几名护士都来劝她回家休息,她才匆忙回去吃了点东西、洗澡,准备了一些必须用品,然后立刻到医院里陪他。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赶她离开,但尽管如此,她依然很高兴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被骂都会笑。

    “晨隽,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解释,我和仲祺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快滚。”他只重复这句话,到了第二天、第三天都一样,一见到她进病房就出声赶人。

    前几天她怕他会因为情绪不稳而影响伤势恢复的状况,但过了一个星期,她说什么也要赖在病房里,硬着头皮把她之所以会去找方仲祺的原因一次讲完。

    “说完了就离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他面朝窗外,冷淡地下逐客令,像是牢牢地闩上心门,再也不准她靠近,也不再相信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知道这是她自作自受的苦果,也总是忍住情绪不敢在他面前哭泣,惹他心烦,可是眼见他连日来的刻意疏离,她心里的恐惧一天天加深,真的不得不开始觉得他是对她彻底绝望、死了心。

    “你想跟我离婚吗?”她鼓起勇气开口问他,好怕他真的不要她了。

    傅晨隽终于转头看她,冻凝多日的脸上出现愤恨的裂缝,他拧眉竖目地瞪着她——

    “你休想我会跟你离婚!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他恨恨地宣示,此生都不会成全她和别的男人。

    自从清醒以后,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她出轨的行径,不断想像她和方仲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画面,令他痛心疾首、怒火中烧。

    所以他暂时不想见她,很努力地想淡忘那天看到的情景。至于离婚,他想都没想过,她也休想他会同意。

    席子悠从他起伏的情绪中读出爱情,知道他还是深爱着她,心上的大石落下了,这一放松教她哭了出来,眼泪直流。

    “你哭什么!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答应跟你离婚的。”他低吼着,声明自己的决心。

    “不是的……我一点……一点也不想跟你离婚。”她哽咽地澄清,尽量忍着凝事的泪水表达自己的悔意。

    “晨隽,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出去见他,不该对你说谎,可是……”她吸了口气,先抹掉一把凝聚眼眶的泪水。“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帮阿姨出面去劝他,又陪他一起回去旅馆收东西……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去拜托他们亲自来跟你解释清楚。”

    “我不想看到方家的任何一个人,你是存心找他们来气我的是不是?!”提到他们母子,他就气得冒火,奋力挥开柜子上的水果和杯子。

    她站得近,被几颗笨重的梨子砸中手肘,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小片红印。

    她没喊一声疼,连揉都不想揉,只挂心着该如何挽回他的信任……

    “那怎么办,你又不肯相信我。”她实在无计可施,心里知道他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他觉得被心爱的人背叛,极其心痛所致。而造成他这么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都怪我,本来是怕你生气、难过瞒着不说的,结果现在反而害你更伤心,还受了伤……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出车祸的人不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道歉,觉得自己真的好对不起他。

    她为什么要那么心软,为什么当初没有勇气向他坦白,为什么要追到路口去拦住他……

    她害他惹上的麻烦事实在太多了,简直是个专门连累他的倒楣鬼。

    “不要哭了。”他盯着她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冷声命令。

    她抽泣了两下,继续哭。

    “我叫你不要哭了!”他不耐烦地凶她,气她哭得他心烦意乱,怒火有一半都被她的眼泪攻势给浇熄了。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他便不自主地觉得心疼,舍不得她虐待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服他相信她的清白,相信她真的只是心软地答应去帮别人找儿子,毕竟她怎么看也不像个铁石心肠的人。

    席子悠咬着唇,捣着嘴,很难忍住不哭,不过还有尽量在“听话”,就怕再惹他更不高兴。

    结果,她像打嗝一样的一抽一吸,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又有些可笑。

    “过来。”他要她站近一点。

    她依顺地走到床边。

    傅晨隽冷睨着她肘上的红痕,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痛不痛?”他就是戒不掉对她的关心,从不小心砸到她那时起,他的心里就悬着一丝后悔。往常他从来不会这样冲动,可是他刚才实在太生气了。

    “呜……”她摇头,豆大的泪珠就不受控制地滚下。看着他关心的眼神,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哭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对她的爱真的让她打心底感动,却又无以回报。

    傅晨隽抬头看她,才被她的反应吓得愣住。

    他平常也对她不错,现在不过是看看她伤得怎样而已,她却哭得好像他突然大发慈悲一样。

    “呜……其实……其实我是一个很坏又很自私的人,明明知道你没有我会过得更好,也晓得你会为我变得很辛苦,还可能会失去一切,落得一无所有,可是我却还想紧紧抓住你不放,自私地拖累了你,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坏……”她愈哭愈伤心,数落起自己的不是。

    她的眼泪,弄得他一头雾水,但她的话,听来有些耳熟。

    “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我没有你会过得更好?”

    她泪流满面地向他坦承自己早就听到了他和养父的对话内容,知道他为了她吃了许多苦。

    “都是我害的,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当年就不用离开、之前就不会和养父反目成仇、现在更不会出意外……全部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害你发生这么多事情。”这段日子里她只要想到这些事就觉得自责,但她又很不想放开他的手。

    “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钱又赚得少,真的好没用。”她很想多赚一点钱,多帮他分担一点家计,可是她的能力有限,能做的事也不多。

    傅晨隽听她哭哭啼啼地说完这些话,这才想通原来这才是让她增加工作量,最近时常恍惚忘事的原因……

    “不是叫你别哭了吗?”看她哭得鼻红眼肿,他不太高兴地抿起薄唇。“别人听你哭得那么惨,还以为这间病房的人没救了。”他让她坐在床沿,抽了张面纸替她擦干泛滥成灾的泪水。

    “所以,你兼那么多课,是为了多赚点钱来帮我?”

    她吸吸鼻子,点头。

    “你一直很担心我会为因为你而变得一无所有?”

    她吸吸鼻子,再点头。

    他盯着她惨兮兮的脸蛋,心情却是豁然开朗。

    想到她是因为爱他,所以想保护他,为他付出……他的唇边有了许些笑意,剩下的另一半火焰也早就扑灭殆尽。

    他又抽了一张面纸,压在她鼻子上。

    “你再这样自责下去,是不是要换我跟你道歉啊?都是因为我做了这些事而让你觉得有压力?”他发现自己的妻子还挺爱往身上扛责任的。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她急于撇清。

    “没有就好。”他扬唇一笑。“傻瓜,你真的想太多了。”

    她皱眉,呆呆地看着他。

    他看她是真的哭傻了。又或许,他们夫妻俩都有些傻,所以才会在自以为替对方设想的情况下有所隐瞒,到头来反而伤害了自己在乎的人。

    “善意的谎言”终究是个谎,当谎言被识破,被骗的人肯定不会开心的。

    “我跟你说,我爸那个人只是脾气直、嗓门大,有时候说话比较不加修饰,但其实人不坏。同样的话他过去对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的。”他自己倒是从没担心过这一点。

    记得以前没有按照傅明义的意思申请他中意的大学、不顾他的反对搬出去住、不听他的话留在集团工作……举凡父子俩有重大的意见分歧,傅明义都会把同一套说词搬出来讲一次,试图扭转他的决定。

    到目前为止,没有成功的记录。

    “真的吗?”席子悠看着丈夫,仍是存疑,总觉得傅明义那天看起来不像说说而已。

    为了取信于妻子,傅晨隽不罗嗦的直接拿起手机拨给远在美国的养父,以扩音模式通话——

    “喂,爸。”

    “怎么样?改变主意要搬回来了吗?”

    “不,我只是打通电话来向您问安。”他冷静地说。

    “问什么安,我好不好都没你的事,不用你虚情假意!”傅明义立刻爆出一串吼。

    “爸,我现在人在医院,受了一点伤。”

    “……严不严重?”顿了几秒,傅明义的语气一下子荡低了不少。

    “不严重,住院几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不严重干么打电话来跟我说,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啊!”那头突然又刮起一阵狂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别想我这么简单就原谅你,也不想想当年你流落街头、身无分文,像条野狗一样在路边乞食,是谁赏你一口饭,把你带回家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要不是我……”

    傅晨隽对着妻子挑挑眉,一脸“你看吧”的表情,再一起等养父把话骂完。

    “那么,爸,我们下次再聊。”

    “谁想跟你聊啊,我不认识你这种没良心的人!”

    对方重重地挂上电话。

    这头的两人相互对望……她总算破涕为笑。

    “原来我误会他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这下终于放心了。

    “嗯,他虽然不是我的生父,不过对我恩同再造,我一直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看待,很敬重他。等他气再消一点,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好。”她温柔地微笑,重回他的怀抱。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轻搂着她,满足地弯起唇。

    他们好像绕了很多路,走过很多曲折,才终于得到这个幸福的拥抱。

    在爱情里,他们都有点傻,又有些自私。

    就因为自私,他们才想成为彼此的唯一,在对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等一下!”她突然推开他,神情紧绷地看着他。“所以……这表示你真的已经相信我,也完全原谅我喽?”她一定要再清楚地问一遍才安心。

    “没办法,我可受不了你这个‘水龙头’再继续哭下去了。”他笑着说。发现妻子不但多虑,也没啥安全感。

    “对呀,现在人家的眼睛好痛哦,都快睁不开了。”她马上顺势撒娇,在丈夫面前凸显自己的可怜。

    “所以我不是早就叫你别哭了嘛。”他很配合地上当,怜爱地摸摸她的脸。

    “人家忍不住嘛。”她甜甜一笑,放心地倚向他怀里。

    这一刻,他们享受爱情的自私,彼此相属,紧紧相依。

    从今以后,他们都要扣紧对方的手,再不分离。

    ************

    结婚满一周年的这天,夫妻俩决定以拍婚纱照来作为纪念。

    于是,在一片百花盛开的户外花园里——

    “来……下巴抬高点,新娘把脸靠在新郎的身上……对,视线看远方……”摄影师一边拍照,一边透过镜头教新人摆姿势。

    “新郎要笑喔……笑容再多一点、大一点,再笑开心一点,开心一点……”摄影师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新郎倌笑得不够开心,表情看来有些不爽。

    “昨天是不是跟新娘子吵架啦?”摄影师好意想开个小玩笑来缓和一下新人的心情。

    岂料换来新郎撇头一瞪——

    威严的气势配上一双杀气腾腾的冷眼,直教摄影师在大太阳下打了个冷颤。

    “呃!不笑也没关系,自然一点也好。”摄影师捏了把冷汗,赶紧把这个景拍完,换到下一个地点。

    “怎么了,跟我拍照那么不开心啊?”移动时,席子悠问着身旁一脸严肃,不太友善的丈夫。

    “不是,我刚刚明明有笑啊,他为什么一直叫我再笑开心一点?还有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看远方,前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到底要叫我的视线往哪儿放?”傅晨隽扯着领口上的领结,不耐烦地问她。

    没想到拍几张照片还有那么多名堂,搞得他一肚子牢骚,额上冒火,愈笑愈难开心。

    “拍婚纱照本来就这样,你就忍耐一下嘛,待会儿不要再摆脸色给摄影师看了,我看他都被你吓到了。”席子悠甜甜地笑开,有点同情那个摄影师。

    两人走到下个定点,当摄影助理在帮她调整白纱裙的角度时,一旁的男人看起来还是表情冷硬得像块冰。

    “说件开心的事给你听。”

    “什么?”

    “你附耳过来。”

    他低头,听听老婆说些什么,听完怔愕地问:“真的?!”

    “嗯。”

    摄影助理退开,摄影师上场掌镜。

    “来……新郎搂着新娘子的腰,头稍微往左偏一点,要表现很恩爱……对,新娘的表情很好……”摄影师在镜头后夸奖席子悠温柔甜美的笑容,又看向新郎——

    “新郎的笑容收一点,再收一点……微笑就好……不用笑那么多……”

    这会儿新郎倌又给予过多的“亲和力”,愈笑愈开心,收也收不住。

    今天从头到尾,新郎根本没几组照片的表情是和新娘子搭得起来的。

    不过,傅晨隽一点也不介意。

    因为老婆说他快要升格当爸爸了,所以现在要他不笑也很难。

    一想到今天是他们一家三口——哦不,是一家四口的第一组全家福,他筒直快要乐翻天了!

    双胞胎啊,不晓得是儿子们?女儿们?还是儿子和女儿呢?

    傅晨隽忍不住分神傻笑,想像着夫妻俩一人抱一个孩子的美好画面……

    “喂,你看一下镜头啦!”她出声提醒他。看着前方的摄影师频频皱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委屈喔。

    傅晨隽终于回神看着镜头,调好了角度却突然低头——

    “我爱你,子悠。”他亲吻她红润的脸颊。

    快门按下——

    最圆满的幸福,就在他们彼此微笑的一刹那。

    他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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