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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上粉嫩的春花,风儿轻拂,瓣瓣似雪地飘呀飘的,花瓣般地铺在天字四号房古色古香木工细致的微楼里,弯弯像是月牙的拱桥上,或是计然最爱待的苏式楼阁的栏杆上,沁心的芬芳,不动声色地将斑谰的春意,弥漫在触目所及的每一处。将陆余送至钱庄后立即返回四号房的大黑,与计然肩并肩的站在苏楼上,面对着一园挥霍不尽的春光,他感慨地道出计然所不知的往事。

    “少爷的名里之所以只有个余字,听陆空人说,是因打从少爷一出世起,他们便觉得又来了一个多余的。”霎时整个人什么赏春的兴致都没了,“他才不是什么多余的!”

    “谁教少爷是男不是女?”

    柳眉倒竖的计然,想也不想地就回了一句。

    那些陆家人是怎么回事啊?没料到她会那么大脾气,大黑讨饶地抬高了掌心,“陆家人全都是一个样的顽固脑袋,在是男是女这上头,他们是永远也不会改的。

    其实那已经算是一种无可救药的偏执了吧。

    很忍耐地咽下这股气的她,闷闷地问:“他的名与我问你陆家祖业为何传给他,有什么关系吗?“

    “因陆家祖业,在陆氏一族的眼里,刚好也是多余的。”大黑愈想就愈觉得陆家人,压根就没有兄弟情更没义气。

    “加上大少、二少早在年少时就已事业有成,众多堂兄弟亦是,因此他们便有志同的连手,硬是将继承祖业这回事推给年纪小他们一大截的少爷。”

    就只是因陆余在岁数这点上吃亏,因此他家的人便把烫手山芋推给他?计然总觉得这点愈想便愈可疑。

    听东翁说,当年他陆家将祖业交给陆余时,他虽是有挣扎过,但终究还是没半点怨言地接了下来,这些年来,也没见他对这门工作有什么抱怨,除了有时他会有些不愿去收债外,他手边的工作,他都做是很积极也很妥贴,从没出过什么乱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名声很快地在吞月城里建立起来,城里人人皆知,陆家的三少爷讨起债来,既吃人,也啃骨头。

    为此,她感到很困惑。

    打小的各种经历造就了她一个观念,那就是不管是做哪行,就是要敬业,这使得她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着同一问题,那就是:“若她是陆余的话,她在走入这一行时,她该下多少的工夫,才能将工作做得称职恰如其分?

    她从不知道该如何当个坏人,因此她不知陆余是怎么想的,但他在这行里能做得有口皆碑的话,定是有着原因,而那原因,她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计然想不通地趴在栏上,“当个他人眼中的坏人,很难吧?”“这就要看,那个人是不是天生就是个恶人,或是有没有心。”

    “心?”

    “就算是个坏人,也不是一生来就是坏人的呀。”大黑说得理所当然,“不是每个人可以平白无故就成为坏人的,除了全心的投入当个坏人外,还要讲求天分和后天的训练,而普通的坏人跟职业的坏人,差别就在这。”

    “言之有理。”她点点头,觉得毕竟吓人也是有着程度之别,她这外行人也跟他人一样,全都只见着了门道,却不曾入堂一窥真相过。

    “其实这只是有心无心而已,或许少爷做的这一行全天下人人唾弃,但,总还是有人来做呀。”的确,或许有人就是天生的,但也有人其实并不愿意活在他人鄙视的目光下,只是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不管再如何,总还是要称职敬业。

    不尽的长叹自计然的口中逸出,一块地加入了穿过楼阁上的东风里。

    是总得有人来做没错,因若无黑暗,怎显得出光明?

    这世上不可能只有美善去无丑恶的,若是不把那些难堪的、见不得人的张扬出来,人们又哪会乖乖当个老实人过日?

    换个方向想,就算是恶人,也是有脚踏实地扮着这份工作过活的,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生活低头的方式?

    “大黑,你喜欢善人还是坏人?”

    “老实说……”大黑为难地挠挠发,“都喜欢。”不都是少爷?罢了,无论好坏、是善是恶,那都是陆余,答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她再叹了口长长的气,“我也不在意的,也仅是陆余而已。”

    楼的大黑。“陆余今儿个上哪去了?”他不是天天都跟在陆余左右,“你怎不跟着去帮忙庄店员的吗?”

    “因为……”糟糕,他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在,“少爷他在钱庄,快月底了,这几日他忙着做帐。”早就习惯说这种谎的大黑,早知道他就先和陆余套好招了。

    素来安静的客栈本馆的巷弄内,忽地响起了一阵闹烘烘的人声,听起来,来者似是为数不少,大黑警戒地站直了身子。见他难得表现出来的紧张感,计然抬首向外头看去,在犹见不着人时,她一手按着他的肩头踮起脚尖,及时拉住原本想下楼的他。

    从这楼上远远看去,来者是十来个身形壮硕的大汉。

    计然沉默了一会儿,直接代他说出他原本想瞒着她的。

    “他知道最近会有人找他麻烦,怕会波及到我,所以要你留在四号房内陪着我以防万一?”该不会这将会是日后四号房的常态吧?

    “少夫人,少爷他……”大黑讷讷地,没想到她三两下就看穿他们这对主仆的心思。

    “没事的,在我知他是做哪行的后,这点小事我早就有准备了。”

    她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话说回来,东翁不能把那些麻烦的客挡驾在客栈外头吗?”客栈外头不是有个鞑靼?

    “少爷与东翁有过协议,无论如何,少爷绝不影响客栈的生意。”东翁是免费提供了客房没错,但东翁可从没说过,房客的私事也得算在客栈的上头。

    “原来如此……”她同意地颔首,而后伸手指向那票大剌剌踏进院里的不速之客,“那这些人是?”

    “南北米行的米商。几年前他们向大少借了笔款子,在大少、二少发达后,他们见陆家有钱有势,便不打算还钱了。”

    回想起当初来她家代陆余提亲的陆大少,是如何以最便宜的价钱与邻人买地买屋给她家、又如何教会她老爹做帐、管理钱事,计然的心底便大概有个谱了。

    “可偏偏,大可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老实说,那位大哥还真是她看过最会精打细算的行家。

    大黑冷冷地笑,“或许他们在借钱之前,没打听清楚大少的性格。”生性小气到要人命的陆大少会任人欠债不还?就算是天下红雨也不可能。

    “那奉命替大哥收帐的陆余,对他们做了什么?”别人如何造孽她是管不着,她只想重新夺得,负责收拾后尾的陆余,又是用了啥手段可让人气到找上门来泄恨。

    “少爷搬光了他们的米仓抵债。除了一粒米也不留给他们外,少爷还照价抢走了他们的房契与地契来低这结年来的利息。”既没剥他们的皮,也没弄个家破人亡,说起来,陆余已经算是很便宜他们了。

    “这就难怪他们要携刀带剑的来这找人算帐了。”她不怎么同情地应着,一手指向下头那一大票在巷里迷路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正确房址,大刺刺地踹坏了四号房大门的不速之客。

    “少夫人,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待着。”大黑匆忙地向她交代,话一说完就飞快地往楼下跑。

    来者为数众多,还是去请鞑靼来帮忙为妥当吧?

    嫌走楼梯太慢,施展出轻功一股劲往楼下跳的大黑,没能来得及听见计然忧心忡忡的问话,也因此,二话不说就扬拳打算把那票人请出去的他,在轰轰烈烈地开打之时,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走下楼的计然,她正打算绕过中庭,离房去找鞑靼计救兵的身影。

    以为大伙都忙得不可开交,没人拨空分神留心她这局外人,计然在绕过楼下大厅,才正感庆幸时,领着众人前来算帐的带头大哥,已眼尖地发现她的背影,他登时三步作两步地朝他扑过来。

    “就拿你来抵偿我们的损失吧!”犹喘着气的他,一把扯过她的肩膀。

    “少夫人!”被困在众人中的大黑,吓得连忙想脱身而出赶去救她。

    左臂被抓得很痛,身没几两重又遭人给扯来扯去,只想叫他别再拉她不放的计然,受不了地一把推开那名带头大哥,而就在她这么伸手一推之后,一道飞过中庭,再扑趴在地板上的人影,随即让暴躁激动的大汉们全都冷静下来。

    计然也因此呆了呆,从没想过她的力气会在来到四号房后愈来愈大,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忙拎起裙摆跑上前,想去扶起那个在落地时跌得不轻的带头大哥。

    “抱歉,我不小心就……”满心歉意的她,跑着跑着,不意脚下突然一绊。

    “你这女人!”

    勉强在地上坐正,回过头来张嘴欲骂的带头大哥,就连话能有机会说完,在她直往他跌来,她欲稳住身子,而两掌直按在他身上后,随即眼前一花,四下的人们,包括大黑在内,全都同时深吸了口气。

    蔚蓝的天际里,几朵胖胖的白云正愉快地向他招着手,这回改了姿势,躺平在地上的带头大哥,在自石板碎乱的地上坐起后,他回过头,两眼直直瞪着遭他身子硬是印出一个人形的地板,半晌,他茫然地看向神情远比他慌乱的计然。“你还好吗?”

    计然站在他的身旁,弯下腰握住他的两臂想拉他起身,一阵衣物的破裂声,让已经退离他们数步的众人,又全都怕怕地再往后退上三步。

    两边的衣袖不但遭人撕去,两臂上还因用力过度,而留下了五道自手肘蜿蜒至腕间的红血爪痕,身痛心更痛的带头大哥,颤颤地瞧着此时他身上勉强算得上唯一值钱的行头,就这么眼睁睁地成为了下一个受害者。

    “你……”他半张着嘴,目光幽怨得如泣如诉。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差没急出满头大汗的计然很委屈地向他解释,并示诚地朝他伸出一手,“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带你去给大夫瞧瞧?”

    “还来?”带头大哥,忙退避三舍地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我只是……”刀子亦步亦趋地跟上前,不死心的想讲清楚。

    “别又来了!”不想再次遭受她口中的意外,带头大哥嚷完了便转头逃出四号房,其它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害者的大汉们,也一刻不敢多留地集体鸟兽散。

    她就算是跳到黄河里也一样洗不清了……

    满心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令计然沮丧地蹲在地上检起一地的碎石,她边拴边看着自己的掌心,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若她也想跟陆余一样,到外头当个坏人或是也跟着去讨债,她根本就不需先去练个三年五载,至少在天分这方面,她定能高票过关,即使那根本就不是她所愿。

    一直遭陆余瞒在鼓里的大黑,在见识过她无心的意外后,微微保持了点距离蹲在她近处,陪她一同整理起地板。

    “吓着你了?”她苦哈哈地问,很担心那些人一日一将这事传了出去,往后她就没名声可留人探听了。

    “少夫人,你……你对少爷可千万要温柔点呀。”她的那等力道,弱不禁风的陆余哪禁得起呀?难道事前都没人觉得这桩婚事,着实太过危险了点?

    “我已经很尽力了……”计然颓然的垂下两肩,脸上盛满了哀怨,“倘若我不小心打死了他,我就得守寡了。”

    “少夫人,这由我来吧,你一旁歇歇。”在她的指尖不小心被锐石刺着了时,大黑赶紧蹲至她的身旁,抢过她手边的工作。

    计然氏首看着他俩之间一下子就被缩短的距离,随之她即回想起,头一回知道这事时的陆余也是这般,不像那落荒而逃的人们就只是避得她远远的,一种温暖的感觉,令刀子不禁因此赶走了面上的愁容。

    “大黑,今儿个你都有空吧?”她边把小石子一一排回原处,边心情很好地问。

    “有。”

    “那今儿个你就陪我聊聊吧。”

    “聊什么?”

    “这些年来你们都收了什么债、又是怎么把债收回来的。”既是不能改变现状,也就只能加入它了。

    大黑不解地扬眉,“为何少夫人想知道那些?”

    “因为……”她说了一半,停顿了好一会儿后,她朝大黑微微摇首,将那心事,沉默地关回她的心底。

    因为,每一回在收完债款后的陆余,也身后沉重的,总是在暗地里,似是无限地拉长再拉长,最终,成为一个叹息的地方。

    诸事不顺,早知如此今日要出门前,他应该先翻翻黄历。一早y了开客栈到钱庄办公,足足花了一早,这才总算打理完前阵子童凤人一家子的琐事,饿得并没有昏眼花的陆余,本是想回客栈吃顿午饭的,可就在他这么想时,他家大哥、二哥派来的人马,即连拖带绑地,将怎么也不肯回老家面对众人的他,直接给塞进马车强硬地请回老家去。

    打从回到老家后,陆余深锁的眉心即一直没有机会舒展过,因那一屋子的男人实在是烦人得没完没了,一整个下午个个都绕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句的问: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铁定会生个女娃是不?将来要替她取什么名字?就连洞房都还没有过,哪来的孩子?他们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些?眼看一票大男人该问的都问了,该答的他也都答了,以为这样就能脱身而退的他,没料到的是,那些男人的夫人们,接下来也全都拿着长辈的名号,围在他的身边吱吱喳喳,直要他记清楚那些她们不知是打哪弄来的求女良方……

    好不容易才自老家脱身,累得半死的他,才一脚踏进客栈内即被东翁给拖去,待他解决完客栈的人事问题时,天色已将近黄昏,只想回房瞧瞧他家妻子可爱笑脸的他,把今儿个收来的那些仆佣的卖身契全都扔给东翁,并与东翁讨论完那一大家子人今后的归处,末了他又差了大黑出门,派人去看着那个找他麻烦的童凤人,免得那家伙会像他人一般,也给他来个寻短自尽让他烦上加烦。

    埋伏在天字四号房大门处的丹心,在陆余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时,忙自角落处窜出阻挡住他的去路。

    “陆少。”

    他实在是打不起精神,“就连你也找我有事?”不会吧,怎今儿个人人都与他过不去?

    “这事我闷在心里好阵子了。”

    “说吧。”她颇感受伤地问:“小然她……不喜欢我为她设计的菜色是不?”

    “怎么会呢?”依他看,那个向来只要有塞塞东西下肚就当作吃完一顿的小然,就算是只啃草皮树根,她也照样会对丹心说好吃。

    “可她怎都不吃?”丹心愁眉苦脸的向陆余报告,“这些天来我发现,小然她简直就像喝露水就可以过活的,她都已瘦成这般了,再不多吃点怎行呢?”最要命的是,那个状况q上的东翁,还一个劲地为四号房加菜,害得她不知该拿那些菜怎么办。

    陆余烦躁地抚着额,“我知道,我也劝过刀子了,可她是真的吃不多。”

    “我想可能是她的身子这些年来已经被饿坏了,所以才会吃不多,只是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她若再不健壮点,日后恐怕没法为你陆家生个要交差的女娃。”

    一说到这个,陆余面上不为人所知的惨色,更是添上三分。

    “她够健壮了……”壮得夜夜拆床、破地板,改天若是叫她试试胸口碎大石……说不定她也成。

    “偌,你去哄哄她吧。”丹心将摆放在门口处,一大只放满各式精心料理菜色的托盘交给他。

    他哪一日不哄?又有哪一日曾成功过?

    眉心纠结的陆余,在丹心万般恳求的目光直望他时,也只能叹息地接过,准备回房再试一回运气。

    只是,就在他才上楼把那只托盘摆放在花厅的饭桌上时,一见到又是满桌食物的计然,当下即相当不给面子地迅速逃出花厅给他看。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不甘不愿的计然给逮回花厅,并押至桌边坐下,在她扭扭捏捏窝在椅子上四处闪躲时,陆余无法理解地看着也面上,像是被押往法场就义的神情。

    “不要躲。”被她这等小可怜模样逃掉好几回后,这回他边暗自命令自己不许对她心软,边把想偷偷溜走的她再次拉回来。

    跑不掉躲不了,被迫面对一桌饭菜的计然,苦恼地瞪看了它们一会儿,在陆余拿了只盘子,替她夹来一推挑选的菜色并摆放在她面前时,她认命地叹了口大气,在陆余期待的目光下,忍耐地拿起碗筷。

    “我吃饱了。”她随意扒了扒饭,敷衍似地打算就这样当作交差时,她随即遭人一掌给按回原位坐下。

    “你只扒了两口饭。”陆余不满地瞪着她饭碗里根本没动到多少的白饭,与那一大盘摆在她面前文风未动的菜。

    “这样就会饱了。”她边说连把他房间摆至她面前的佳肴统统推往他地、那边。

    陆余头疼地按着眉心,实在是想不出,每每吃顿饭她为何就是这副德行,他原先还以为她是像其它姑娘家怕胖,才不想多吃,可问题就出在,刀子已经瘦得连人口贩子也不会想赔一卖她,而且每回面对饭桌时,她面上明显的惧色,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过是顿饭而已,有必怕成这样吗?她当她是在逃骗保不成?还是桌上摆的是洪水猛兽?

    到底是要她吃饭菜,还是饭菜会倒过头来啃了她?

    “小然,我的衣裳可有穿整齐?”好吧,既是哄不来也不能强迫,那也只有用拐的了,好歹他们夫妻也相处好阵子了,他也多多少少对她的一些小习性有点了解。

    计然闻言即转过身子面对他,见他的衣裳有些凌乱,她想也不想地替他整理起衣裳,而就在这时,学到教训的陆余即夹起饭菜,趁她无暇分神,一口一口直往她的嘴里喂,还怕她噎着了顺道喂了她些许鸡汤。

    “桌上的碗盘排放得可妥当?”眼看身上的衣裳和他顶上的发,她三两下就打理完毕,陆余再接再厉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方才在桌上遭两人推来推去的碗盘,在她的巧手下了一一归位,陆余忍笑地看着她乖乖遭拐的样子,在喂完一碗饭后,继续喂她喝汤。

    侧首看着她专心的眼眸,陆余不禁回想起那日他说要再补一回洞房,东翁与步青云在他面前身她暗示,那些有关于她容貌上的问题。

    的确,她是不美,也不像上官如意般,是个聪颖的千金大小姐,身上也无蔺言独断独行的江湖气息,当然更不像那个就算有了两个孩子,也照样可以拿刀打打杀杀的乐君楠。

    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好奇、爱笑,有时看起来还惑欲的,她就像外头的每个人一样平凡。只是在他生命里的人们,都没有过什么平凡人,上至权贵、捕头、盟主,下至术士、怪胎一箩筐,独独就是挑不出个平凡又普通的人等,或许对他来说,所谓的平凡,才是最不平凡的。

    不知不觉中喂完一碗鸡汤后,陆余低首看着手中的空碗,满心的成就感,莫名其妙地充满了他的胸臆,令他手痒得还想再喂她一碗,可就在这时,已经整理完桌面上的计然却一手掩着嘴,面上血色急速散支,额际还冒出几颗冷汗。

    “怎么了?”

    “我想吐。”她努力忍下这阵不适,并模糊的想起,腹底阵阵熟悉的翻腾感,她已好些年没再体验过了。

    “你病了吗?”陆余当下面色急急一换,急忙地放下碗筷,改捧起她的面颊端详着她的气息。

    “是又吃太撑……”只想快些找个地方吐的计然,怕若是来不及就会吐在他面上,可他偏又拉着她不放。

    “慢着,你好不容易才吃完”看她的模样,像是快吐出来了,怕会浪费了她才吞下肚里的那些,陆余本还希望她忍忍,可不能等的她,却在这时使劲地将他一推。

    陆余的身子当下大大一震,低低地闷哼声,下一刻亦自陆余口中逸出,眼前的情景,就像是有盆水直泼在计然的头上,令她霎时忘了先前她的种种不适。

    她动作缓慢地瞧了瞧她那直推在也胸坎上的掌手,而后慢了一会儿才想起,新房里的那张喜床,是如何成了柴房里的一堆废柴。

    “我,我……”满心惶急的她,两手抖颤得厉害,她慌慌张张地转头看向四下想讨救兵。

    “没事,你镇定点。”强自忍痛的陆余,一手紧按着胸口,安慰地抬起另一掌要她先缓缓。

    “可是你……”已是六神无主的计然,紧张的转身就要跑,“我带你去找蔺大夫!”

    “慢着,小—”只来得及拉住她一手的陆余,在她一骨碌地往前冲时,冷不防地遭她的手肘往后一撞。

    发觉笛后忽然没了所有的动静,计然一头冷汗地侧转过身子,静看着她那再次袭向她胸坎地手臂,以及他面上再也无法从容地模样。

    “断……断了吗?”她头皮发麻地问。

    面容有些扭曲的陆余,沙哑地低吐。

    “或许。”

    就算他再怎么不想去看蔺言的脸色,恐怕也不成了。

    兰言说,陆余没什么大碍,仅是裂了根胸骨而已。但蔺言中中的“而已”,却是教陆余稍微喘个气会痛,动作大了点也会疼,无法久站久坐,当然更无法出门工作,因此兰言下令,这阵子他最好乖乖躺着别四处乱跑乱动了,同时蔺言也要丹心转个话给计然,告诫她这阵子,最好别太靠近陆余的身边,以免那个身子骨一点也不勇健的陆余又有什么人为的不测。

    可即使在养伤,平常围绕在陆余身边的工作,依旧没能放过他不给他半点能够清心耳静的养伤空暇,尤其是大黑,这些日来一直拿钱庄里的大小事来房里烦陆余,而今儿个,大黑更是拿了那这妓院欠债未收之事,令面上已微有愠色,看来就是一副不情愿模样的陆余,更是眉心深锁,烦不胜烦。

    这些看在计然的眼里,更是令害得陆余如此的她,再深深自责上好几分。

    站在柴房里使劲劈着柴火的计然,一回想起方才她在离开房里前,在站在陆余的床畔唠叨个没完没了,而人在心不在的陆余,那时凝望着窗外的目光,看起来好好象很凝重旷远,又像云朵般,在天际飘荡得没有个定根似的,就在那时,她想起了昨日丹心在来到柴房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听丹心说,陆余的钱庄,所借钱的对象,一如钱庄招牌上所写的,的确是有借无类,也因此,陆余除了代他家兄长们收讨那些大户人家的庞大欠债之外,也会对市井小民或是贫穷之人讨取借金与利息。

    只是这些年来,除了他兄长指定的对象之外,寻常百姓所借的本金,陆余从来没有成功的讨回来过,倒是老收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利息充数。

    举例来说,客栈里吃的、喝的、有物,有一半是来自陆余所讨回的利息,东翁不花半文钱即可拿白用,而打点整座客栈上上下下的人手,亦都是陆余找来给东翁的,只要东翁愿赏那些人一口饭吃,给他们一份工作,或是一个栖身之所,那么,不管要提供这间客栈多少年他所收取来的利息,他也绝不跟东翁拿取半文钱。

    他总是说,普天之下能够计价的东西,并不是只有银两。

    也因此,在他眼里,一把表菜也是利息、一份力气也是利息、一担自井边挑来的水也是利息,甚至是自路旁摘采下来赠他的野花也是利息,他在不乎他究竟是收到了什么或是拿了多少,他只想知道,他究竟从他人身上得到了什么。

    那日在花园里陆余面无表情的模样,映在计然脑海里,形成了一副很深很深的印象,即使到了今日,她不但没能将它甩开,并照着陆余的意思,装作她并没有发觉太多、也没有困扰着她,相反地,她总觉得那像是一种滴水穿石般钻心的疼,隐隐的敲在心板上,可却又摸不着抚不到,令她怎么也没法安慰那无法碰触的痛楚。

    手中柴刀不意偏了点准头,竖在地上的柴火没被痛快地遭她劈成两半,砍歪的柴火迸射出一小块柴心,直刺向她的面颊,受疼的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指尖朝颊上一摸,些许沁出来的血丝静躺在她的指尖上,在晴日的阳光下,是多么格格不入的艳红美丽。

    她不禁忆起当年她头一回握着柴刀时的情景。

    当年,在她知道她再也不能请教书先生来到家中为她授业,也再不能穿着柔软的丝履,无忧无虑地在花园里奔跑时,她在想些什么?

    她是不是也曾经有过一点点的不甘,或是不情愿?她有像陆余一般说不出口,明明有着满腹想哭的感觉,却只能哽在心上,没法流出泪来的心事吗?

    她都没有。

    对她来说,命运来得很突然,且一下子就擅自替她做好了决定,当她主动手握起柴刀上山砍柴时,看着爹娘面上如释重负的神情,对于她的命运,她更是没有摇头反对,她只是转过身子,一头栽进新的命运里去面对。

    反正,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只是选择与不选择而已。

    去过四号房照顾完了陆余后,即照着陆余的意思绕来柴房,看看这个打从那天起就一直满腹内疚,全心全意遵照着兰言的交代,彻底躲着陆余,偏又让陆余为此担心不已的正主儿。看着快堆满整座柴房的柴火,丹心有些头痛地抚着额。

    “小然,你要再这么劈下去,这个月客栈的柴火就都被你劈完了。”她再这般发泄一身的力气下去,东翁的客栈是要不卖水不洒改卖柴火吗?

    计然侧首瞧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怀疑起,为什么整座客栈的人都看得出陆余藏着不说出口的心事在哪儿,可他们却从没一个人去对陆余戳破,或是叫他不要勉强自己了?

    他们是认为,陆余的心结就该由他自个儿来解,或是陆余不会这般一直忍耐下去,所以他们才这么袖手旁观?

    若是陆余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流泪,也压根就不懂得该何向旁人开口,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丹心,自袖中掏出条绣帕,跳过一地零落散乱的柴火,才打算为她擦擦额上的汗时,不经意回头一看,赫见身后远处还有另一堆小小柴火山时,丹心无力地加注。

    “就连下个月的你也都劈完了……”柴房塞得这么满,万事通的东翁没道理不会发觉,唉,她还是去找鞑靼来挑些柴偷偷拿出去卖好了。

    任由爱照顾她的丹心擦着她额上的汗时,计然看着她那张像是西域人的脸庞,不免回想起她轮廓有些相似的娘亲,而娘亲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忍。

    不能忍,再忍;不能再忍,强忍;不能强忍的话……她豁出去地深吐出口气,“就这么一直闷着,这实在不像我的作风。”算了,她的忍功向来就不济,也从不是那块料,不忍了。

    “啊?”丹心愣愣地瞧着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模样。

    “好!”她大喝一声,将柴刀搁在一旁的小架上,“丹心,我出门去逛逛。”

    “逛逛?吞月城你人生地不熟的……”丹心在她说走就走时忙拉住她的脚步,“慢着,你若要出门,还是先同陆少说一声吧?”

    “不必了,不过为免你们会担心,我会把大黑带上的。”计然微笑地婉拒,打算现下就杀回房去拖走那个害得陆余连养个伤也不得安宁的共犯之一。

    “可是……”追在她后头,在她跑起来时就快跟不上的丹心,犹不死心地想要追上她。

    “办完事我就马上回家!”她转身用力朝丹心挥挥手,一溜烟就甩下丹心跑得不见人影。

    莫名其妙被她拖出陆余休息的书房,怀里捧着一大迭欠债与账本的大黑,被迫领着她绕过大半个吞月城,来到她指定的地点时,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人们熙来攘往的大街。

    “少夫人,你拉着我上哪去?”奇怪,这附近的景色怎那么眼熟?

    费了好一番力气,穿过人群来到对街后,计然直走至某幢楼前站定,跟在她身后的大黑,这才赫然想起他们究竟身处何处。

    “少……少夫人?”

    计然抬首看着大门上头的门匾好一会儿,而后头也不回地在大步跨进去。

    打从嫁过让以来,不似客栈里其它在东翁眼中无恶不作、老是拖他下水的众房客,从不曾惹是生非,也不曾找过他麻烦的计然,首次没说出门上哪去、首次天黑还不回家、首次到了夜半还失踪不见人影,令已经三十好几的东翁,觉得自个儿只在半日之内,白发就因她而提早多添了好几根。

    大老远从南方远嫁而来,对于吞月城人生地不熟的她,能不哪去?

    可她就是有本事让东翁派出客栈一半的人手出门去找,也找不到半点消息,也让得知消息的陆余在急疯了之余,面上的神情也开始一变再变,吓得东翁赶紧再派出另一半人手,免得从不兽在家中翻脸不认人的陆余,真会在今夜首开先例……差点翻遍半座城的鞑靼,在夜深已是二更天之时,畏畏怯怯地踏进自家家门准备再次挨轰。

    果不期然,在他一把话说完,东翁又是一记响雷劈在他的头顶上。

    “找不着?”东翁一掌用力地在桌上拍呀拍,“那还不赶快去找!就算是把这整座城给翻过来也得快点把她带回来!”他们是真的那么想看陆余翻脸不成?

    “是……”满面无辜的鞑靼,委屈地撑着疲惫的身子才想照命再出门去找时,一大一小,两道走近客栈的身影,当下即让他一扫委靡之色,眼中亮出希望的光芒。

    “小然!”当客栈的灯火映亮了那张让东翁从不曾那么思念过的脸庞时,他忙不迭地冲出柜台迎接救星回家。

    “东翁,您怎么还没睡?”连走边打呵欠的计然,在他顶着张像见到救星的脸庞,一骨碌地将她拉进去后,霎时瞌睡虫被赶走了大半。

    “小然,今儿个你是跑哪去了?”

    “逛逛。”计然不解地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我们出门前有同丹心说过不是吗?”

    “只这样?”两手空空、又不见她带了什么回来,这是在逛啥?

    “是啊。”她开开心心地咧笑。

    东翁一脸担心,“没被人拐了?”该不会有人见她老实可爱,在暗地里骗了她什么吧?

    “没。”

    “有没有人欺负你?”

    “也没有啊。”她笑得一脸像是轻舟已过险阻般的万重山,仿佛天下又再次恢复了太平的模样。

    “那……”什么口风也套不出的东翁,也只好讷讷地改口,“小余在房里行装你,他派人找你找了一整天了,你就快点回房安安他的心吧。”

    “好。”俨然一副好孩子模样的她,朝东翁大大地点了个头,踩着轻快的脚步如众人所愿地回房去。

    所有人目送着她的背影进去本馆里,这才安下心时,却赫见今日跟她一道出门的大黑,他好原本就黑的脸,今晚更黑得都有点蜡烛了。

    “你说说,她今儿个是怎么回事?”百思不解的东翁,朝目睹一切内情的大黑勾了勾指。

    面色显得有些惨淡外加黯然的大黑,行旬瞥了瞥本馆的方向,犹豫再三后,总觉得不妥似地皱紧了眉心。

    “真要说?”他实在是不怎么想再去回忆今儿个的噩梦一回。

    “她上哪去了?”苦苦找了一天的众人,纷纷靠拢在他的左右,并对他摆出同要想要求解的脸色。

    想想这事也没法替她保密个几日,大黑有些哀怨地开口。

    “……妓院。”

    “她上那做啥?”大惊失色的众人,全都震愕地张大了嘴。大黑沉重地叹了口气,诚心诚意地忏悔着,他今儿个干啥那么多嘴地在她面前,那些他曾与陆余商议过他们绝不带回家的公事。

    “逼娼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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