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薛裴的车在马路对面等着,朱依依低头闻了下外套。

    果然,很浓的一阵火锅味……

    晓芸也认出了薛裴的车,推了推她:“那你快过去吧,我打的车也快到了。”

    “好,那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绿灯还有十来秒,为了赶上这一趟,朱依依几乎是跑过去的,薛裴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车,在马路这边等着她,眸光明亮,嘴角含着浅笑。

    一走近,她就心虚地说:“今天聚餐,他们说想吃火锅,我陪他们一起来的。”

    薛裴尾音上扬:“哦?”

    “我们点的鸳鸯锅,我吃的是清汤。”

    薛裴挑了挑眉:“真的?”

    他凑近闻了闻,呼吸打在耳后,那一侧的皮肤酥酥麻麻地痒。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晓芸,”朱依依眼观鼻鼻观心,又提议,“今晚吃得有点饱,要不我们散一会步吧。”

    “好。”

    薛裴打开后座的车门,从车上拿了围巾帮她系好。

    薛裴系围巾时,朱依依想起早上出门上班,他说晚上会降温,让她多穿件衣服,她还没当一回事,没想到还真的就变冷了。

    沿着商业街一路往前走,风越来越大,路上行人都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低头往前走。

    路边的树叶子都快掉光了,朱依依仰头看着光秃秃的枝娅,感慨:“冬天是不是快来了。”

    脚步停顿了几秒,薛裴的视线望向远处的黑夜。

    是啊,冬天快来了,

    他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

    层层叠叠的雾在面前铺开,藤蔓慢悠悠地缠上他的脚,空旷的平原里空无一人,只能听见飞鸟留下的哀鸣。

    又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秃鹫正在啃噬着他的内脏,像是一场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凌迟。

    薛裴躺在草地上,清醒地看着它尖长的嘴是怎样将肉撕成细长的条状,吞食进口中,越来越多的秃鹫环绕四周,张开黑褐色的绒羽向他扑了过来。

    生命在流逝,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鲜血染红了衣服,染红了这片草地。

    天空是诡谲的紫红色,在最后时刻,他好像听到有人朝他跑了过来。

    她喊的是他的名字,声音凄厉。

    “薛裴!”

    薛裴从梦境中醒来时眼角是湿润的。

    从入冬以来,他就反复做着同一个梦——被秃鹫啃噬而亡,尸体的残骸在野外暴晒。

    像是不好的预兆。

    他的后背都被汗浸湿。

    借着暗淡的月光,他看见朱依依还在他身旁,睡得香甜,她的右手还搭在他的身上。

    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这样看着她入睡。

    他几乎不忍阖上双眼,因为还有二十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一眨眼,有什么从眼角滑了下来。

    那是一种目睹着有什么从生命中流逝却又无可奈何的感受。

    朱依依半夜醒过来,发现薛裴不见了。

    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月光洒在被子上的褶皱,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才传来细微的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薛裴重新躺在床上抱着她,而她闭上眼睛,闻见他身上萦绕着极淡极淡的烟草味。

    他又开始抽烟了。她想。

    周时御发现薛裴开始频繁地抽烟,好像有什么心事。

    薛裴最近的状态,让他想起了他去年那段时间,像已经撞到暗礁的船,正在一点一点沉入海底。

    这天会议间隙,他和薛裴在休息室抽烟。

    “最近怎么又抽烟了?”周时御用打火机帮他点烟,随口问道,“和依依吵架了?”

    薛裴吸了一口,又缓缓把烟吐出来。

    “没有。”

    “那你不怕被她骂啊?”

    “怕,所以别告诉她。”

    说到这,薛裴脸上才有了些波动。

    “行,那我现在可是有你的把柄在手上了,以后对我客气点。”

    薛裴冷哼了声。

    走出休息室前,周时御盯着他脖子上的围巾:“话说你这围巾都起球了,还不换?多寒碜。”

    “你懂什么。”

    “看来是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薛裴把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点了点头说:“嗯。”

    这条围巾已经陪了他很久很久,这是五年前的冬天朱依依送给他的礼物。

    那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天。

    那会衔时还没站稳脚跟,他经常加班到深夜,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对任何事都懒于关注,和她见面也没以前频繁。

    她实习的地方离他的工作室有段距离,有天她下班过来,发消息让他下楼。

    他正想带她一起去吃饭,她大概怕耽误他的时间,把手里的纸袋塞给他就要走,说要赶地铁,不和他多聊了。

    到了楼上,薛裴才打开纸袋。

    是一条折叠得很整齐的围巾,还带着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心里一暖,又看到她发过来的语音消息。

    “刚学会织的,第一个实验品,给你了。”

    她说是实验品,但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才能织得这样好看。

    这天回家前,薛裴用香水掩盖了身上的烟草味。

    客厅里没人,他走到卧室,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朱依依说话的声音。

    像是在打电话。

    “我现在没什么想法。”

    “还有不到十天就结束了,到时候就解放了,没必要花太多时间。”

    这关键的一句让薛裴停住了脚步,大脑嗡嗡作响,那些仅剩的幻想也被打破,也再一次提醒他,他们之间已经快走到尽头。

    薛裴过了好一阵才走进卧室,朱依依正在折衣服,旁边放着的是他已经熨好的衬衫。

    薛裴从身后抱着她,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朱依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薛裴面不改色地撒谎:“今天工作有点累,抱一会。”

    他这么说,她便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工作出问题了?”

    朱依依猜测着他情绪这么低落的原因。

    “嗯。”

    “严重吗?”

    薛裴没再说话,朱依依也没往下问。

    与此同时,她手机上收到了晓芸发过来的消息:

    【我刚和那边沟通过了,他们说十天的时间不够,问能不能延迟到年后。】

    ……

    冬至那天,他们在家里包饺子,朱远庭也从学校过来凑热闹。

    朱远庭包得歪歪扭扭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的“杰作”。

    越是笑话他,他越是没个正形。

    朱依依对他说:“一会你包的,你自己吃。”

    朱远庭撇了撇嘴,这才开始认真起来。

    还在拌着嘴,吴秀珍的视频就打了过来,她走到阳台去接。

    “薛裴呢?”

    “在客厅包饺子。”

    朱依依打开了后置的摄像头,往客厅的方向拍,薛裴穿着蓝色居家服,左手拿着饺子皮,右手拇指推褶,表情专注又认真。

    看起来像是个合格的女婿模样。

    吴秀珍看了更是惋惜,问她:“你们这都大半年了,以后打算怎么过啊?”

    她看着客厅的薛裴:“暂时还没什么打算。”

    “还和之前一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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