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色虚空,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有绿点亮起,渐渐像是由远及近亮灯,绿点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亮起,相互连接形成密网般。

    赵离浓低头看向自己四肢,才发现手、脚全部被绿线拉扯,就好像她也是组成密网的绿点之一。

    她下意识挣扎,却无法动弹,最终只能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无数的绿点出现,有的微弱绿点消散,逐渐融入到更大的绿点当中,这其中有几个最为典型。

    绿线密网如同蜘蛛丝网,只要一根线上有动静,网上所有连接线都能感应到。赵离浓困在密网当中,耳中仿佛听见铺天盖地的窃窃絮语低声,直接充斥在大脑深处,根本无从抵抗。

    这些声音并不是人声,更像是无数意识的交织。

    太多的意识灌进来,偏偏赵离浓无从抵抗,只觉得大脑无法承受,尖锐刺痛像要爆炸,她听见生命消融的声音,遗憾、喜悦……恐惧,纯粹又直接。

    在爆炸式的喁喁低语中,赵离浓逐渐察觉有道意识情绪格外突出。

    【好奇】

    【亲近】

    她闭上双目,黑色虚空中的绿点网却没有消失,反而显现得更加清晰。

    赵离浓心神聚集,顺着这几道更为强烈的意识寻去,光网不断如潮水般朝后退去,她离那道意识越来越近,直到比她庞大数倍,宛如一座小山,耀目到晃眼的绿色光点出现。

    只一眼便心生好感,仿佛血脉相连。

    直到这一刻,赵离浓身上那些桎梏才消失,她抬起手缓缓朝那道耀眼的光伸去,还未触碰到绿点,那瞬间另一股带着纯粹恶意的窥觊袭来。

    她倏然转身朝后看去,虚无一物。

    这股意识来的突然且令人恶寒,整个绿网都受到了影响,无数意识震颤,赵离浓眼中的绿线光点开始扭曲消融,并向她靠近。

    【找到了……找到了!】

    无数带着恶意的窃窃私语朝着她包围而来,她能感受到那股意识正在飞速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极强的危机压迫感,紧紧攥住心脏。

    赵离浓倒抽一口气,猝然睁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

    客厅内,杜半梅听见动静,快步过来探身打开房间内的灯:“小赵研究员?”

    灯一开,赵离浓下意识抬起左手挡在双眼,手背却立刻沾满冷汗,她察觉异样,扭头再看另一只手,发现手腕上贴了磁片,连接在床头的仪器上。

    “哪不舒服?”杜半梅走进来问道。

    赵离浓放下挡在额前的手,眼睫稍稍下垂,掩去混乱的情绪,她一张霜白的脸覆着层薄汗,在灯光映照下,散发着莹润光泽,只有双唇干燥没有血色:“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顿了顿,她看向自己手腕,转移注意力:“这是什么?”

    一开口,赵离浓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测量仪器。”杜半梅伸手将她手腕上贴的磁片扯下来,在床头旁的仪器点了几下,盯着上面一段曲线图道,“之前就发现你脑部活跃度极高,远超常人,你睡的时候,我一直在检测。”

    杜半梅指了指最后一段曲线图,十分诧异:“这是你醒之前三个小时的数值,直接爆表测不出来。正常人活动的时候都达不到这种程度,你梦见什么了?”

    “噩梦。”赵离浓掀开被子,双脚落地,坐在床边,心脏还残余梦中被攥住的紧迫感,她看了眼时间,深夜十二点。

    “我能去隔壁吗?”她问旁边的杜半梅。

    杜半梅想了想:“应该可以,队长之前就来过一趟。”既然能来,就能去吧。

    赵离浓一愣:“叶队长来过?”

    “来过,还给小赵研究员你盖了被子。”杜半梅特意在赵离浓面前提起,她之前在外面看见队长弯腰伸手了。作为队员,她决定无偿帮助队长。

    赵离浓侧身余光扫过床上的被子,认真思考片刻:“你应该看错了,我入睡后被子从不会乱。”

    杜半梅:“……”

    研究员的逻辑果然异于常人!

    再回过神,赵离浓已经拉开房门,去了走廊,前面还跟着支明月。

    守卫军在远处的走廊巡视,两间高级病房周围才站着异杀队的队员,三人出来后,门口的姚让最先察觉,扭头看来,目光极亮,丝毫没有疲惫。

    他见到赵离浓,倒是没拦。

    赵离浓进去后,先在客厅见到罗翻雪,正靠在沙发上休息,再往里是或站或坐的异杀队员,叶长明立在内门,几乎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小赵?你也睡不着?”

    里面突然传来江习的声音,惊醒了客厅靠在沙发上的罗翻雪。

    叶长明将身侧的门直接推得更开,江习靠坐在病床上,戴着副眼镜,手中还有本书,他冲外面的赵离浓招手:“过来。”

    赵离浓一进来,江习扶着眼镜,便看出她有心事。

    “把门关上。”江习对赵离浓道,又让叶长明不用进来。

    “纪老,现在情况特殊。”醒过来的罗翻雪走过来提醒,“您身边得有人守着。”

    “现在不需要。”江习难得强硬,“你们就在外面等,有事我会按键,小赵你进来。”

    叶长明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罗翻雪见里面的人始终不改变主意,最后只能也退后,看着赵离浓将门关上。

    门一合上,房间内立刻变得安静下来,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江习脸色也缓和下来,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

    赵离浓沉默坐下来,脑中反复回忆之前梦中所见。

    “碰上什么事了?”江习见她不出声,便道,“以前你遇到难题就总这么一副模样,那时候你还愿意来请教我,怎么,现在嫌师兄老了,不中用?”

    “没有。”赵离浓否认,她只是在想要怎么开口。

    “那你和师兄说说。”江习把腿上的书拿起来合上,侧身准备放回床头。

    “赵风禾不是我母亲,她是导师的孙女。”

    赵离浓第一句话就让江习愣住,他慢慢将手中的书放下,极其认真转过脸看向她,一字一句问:“你刚才说什么?谁孙女?”

    “导师的孙女。”

    江习:“……”

    “没有穿越。”赵离浓继续道,“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赵风禾一直在误导我。”

    江习终于有了动作,抓起她右手,反复打量:“那你手上的疤呢?”

    赵离浓右手那道疤极其明显,医疗手段不可能做到这样毫无痕迹,生长因子完全开发出来也是这一两年,在公布之前,外人不可能得到这东西。

    “应该是赵风禾对我做了什么。”赵离浓想起佟同的变化,“她手中有远超研究院水平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江习完全想不通,“导师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及家人,一直到异变后,我甚至没见过赵怀瑾老师。”

    他见过赵风禾,无论导师,还是曾经同校任教的赵怀瑾,她的长相完全没有遗传两人。

    “昨天早上。”赵离浓解释之前发生的事,从录音笔到自己做梦回想起深处的记忆,再到佟同身体的变化。

    江习眉头随着她说一句便皱紧一分。

    赵离浓抬头,缓缓道:“师兄,我身体好像出了问题。”

    江习骤然僵住,最后握拳捶在床侧:“导师有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孙女会对自己学生下手!”

    赵离浓更想提刚才的梦,那梦不像是简单的噩梦,她有点怀疑是移觉通感将自己带入了异变植物的树维网中,她在那个梦境中见到过几个与周遭格外不同的光点,数量……似乎对得上s级异变植物。

    只是她不确定渊岛具体情况。

    但某个方向紧密相靠的三个光点给她的感觉,很像第三基地的那三棵异变树。

    “是我的错。”江习突然道,“当年我就没能阻拦导师。”

    赵离浓还在思索树维网的事,闻言怔了怔:“师兄,阻拦导师什么?”

    江习神色复杂:“异变第二年,导师开始转换思路,认为人必须进化才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我不反对他的观点,但……导师太激进,不断用命去填,死在异变植物手里的成片,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的也数不清。”

    “异变第三年,导师将实验室全部搬到渊岛,那边四面环海,一旦实验室出现差错,陆地上的人还有机会处理。”江习回想当年发生的事,“但实验死的人太多,我在例会上反对他后续实验,私下也找了导师多次。”

    江习苦笑:“但你知道导师这个人的脾气,他决定好的事,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做完。”

    赵离浓跟了导师七年,自然了解他的作风。

    “后来,我主动退出导师的实验组,另外重新建了自己的实验组。”江习道,“后面我只跟踪记录研究各种异变植物,再将数据提供给大家。”

    赵离浓望着床上被子的条纹,问出了一直没有问的话:“师兄,导师后来怎么了。”

    江习沉默许久,将脸撇到一旁:“异变第八年,导师用了新研究出来的针剂,注入人体,情况失控,渊岛核心实验室被血洗。导师、师兄和师姐他们全部……这件事发生后,所有试验体和资料被毁去,人类进化的实验方向彻底被掩埋搁置。”

    “其实导师没错,只是手段太激进,现在生长因子和基因针不也属于人类进化范畴?”

    赵离浓眼睛未眨一下,始终盯着被面上的条纹,直到发酸刺痛。

    “导师那些研究资料虽然被毁,但赵风禾既然是他孙女,她手里很有可能藏了导师的资料。”江习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望向赵离浓,“小赵,你身体有什么后遗症?只要师兄还活着,一定会去找解决办法。”

    “这里。”过了会,赵离浓抬手指了指自己脑子,“师兄,我有时候能感受到异变植物。”

    ……

    门外,叶长明肩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队长,晚上病房的监控被人入侵过。”董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叶长明偏过脸:“哪间?什么时候?”

    “纪老的病房,晚上八点末。”

    叶长明抬眼对上客厅那个监控:“入侵来源查了?”

    “查了。”董兴古怪道,“ip在中央农学研究院。”

    如果是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想关注纪老的身体,完全可以正规申请询问,没必要花大量精力入侵。

    “怎么了?”对面罗翻雪问道。

    叶长明打开光脑,尝试联络研究院的严组长、单云,无人接听,再联系此次派去的异杀队队长,同样没有任何动静。

    出事了。

    叶长明扭头扫过里侧紧闭的房门,按住肩上的对讲机:“所有人戒备,姚让,军部还是没有传消息?”

    “军部?”姚让疑惑,“没有。”

    “研究院可能出了事,你联络军部,看他们怎么说。”叶长明朝卧室房门走去。

    对讲机滋滋了几声,姚让的声音才传来:“……好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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