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瑅回家时,听见远方响起第一声惊雷。

    客厅没有人,沙发套少了一只,却不是甘棠先前坐的位置。

    这实在是种好笑的欲盖弥彰。

    甘瑅顾不上笑,他冲进房间寻找甘棠。

    甘棠安静靠坐在床头,见他闯进来也没怎么惊讶,指了指自己头戴的耳机。

    她想了想,把书摆在一旁,把耳机摘了。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甘棠的语速比平时慢,许是因为身心虚弱,听起来倒格外显温柔了。

    “其实不听歌也没什么,反应可能会慢点,注意力不太集中,不过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找点事做,会比较好打发时间。”

    甘瑅意识到她说的“反应慢”是怎么回事。

    方才他慌张推门进来,放在平时,甘棠肯定会被吓一跳,但今天她的反应出奇平淡。

    她把对外界的反馈全落在迟缓的度量之上,以隔绝那些不好的刺激。

    甘瑅垂下眼,小心地把耳机给她戴回去。

    手机里,曲子还在回转,Childs的《IanP》,那的确是她会喜欢的音乐。

    就如摆在一旁的那本《恶童日记》,也是无可救药的她会痴迷的书。

    沉湎绝望,甘之如饴者,无可救药。

    他捞起她的手机,调出聊天软件,找出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新ID,输入自己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

    另一只手掏出自己的手机,申请通过。

    甘棠对此表示愤怒,只是软绵绵的眼神,连愤怒都带着股惹人欺负的弱气。

    甘瑅坐在床的另一侧,默不作声地给她发讯息。

    “咱们来聊天吧。”

    他用的还是以前的账号,灰色头像久违地转成彩色,甘棠看着那头像,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眷恋。

    “你先从我的床上下去。”

    她的反应慢半拍,就连打字也慢吞吞的,气势先丢了一半。

    “为什么?”

    “床单是我洗的。”

    “床垫也是我搬的。”

    “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只占一点点地方,不会挤到你的。”

    【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甘棠颤着指,看着甘瑅的话一行一行往外冒。

    打字快了不起啊。

    她手指哆嗦半天,最后只来得及打出两个字,甘瑅的新问题就到了。

    “姐,你一会想吃什么?”

    “不饿。”

    “煮馄饨吃好不好?”

    “嗯。”

    “明天也有雷雨呢。”

    “。”

    “我还这样陪你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啊?我觉得这样聊很有意思。”

    “占地方。”

    “我只占了一点点地方。”

    “我的床。”

    不管甘棠怎么反对,第二天甘瑅还是鸠占鹊巢,还是霸着床头那一点地方。

    好吧,甘棠其实也没反对到哪去,不然她完全可以提前锁门。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欲拒还迎,还假惺惺地摆出一副凶巴巴的姿态来。

    她同甘瑅的对话还是他问的多,她答的简短。

    “姐,你今天脸色有点难看。”

    “正常反应。”

    “你身体不舒服?是肚子疼吗?”

    “闭嘴。”

    “你以前没有不舒服到这种程度的。”

    “!”

    “稍等,我去给你拿药。”

    甘棠接过一盒布洛芬和一杯水。

    “小瑅。”她有些恼怒,不知该怎样指出他的僭越。

    却不想甘瑅的话语几乎同时发出。

    “没有成瘾性。”

    小瑅,没有成瘾性。两句话连在一起,甘棠忽生出心惊肉跳之感。

    ……明明就有成瘾性,她茫然无措地想。

    甘瑅的话又刷了一行。

    “姐,总有身体没法自行办到的事。”

    甘棠看着这行字,忽然很想回头看看他本人会是何种表情。

    她艰难地制住这念头,满脑子想的却是,她对甘瑅究竟是种什么感情。

    依赖,眷恋,还是更具危险性的沉迷?

    最终她还是忍住没回头,只是,当需要动用自制才能避免一件事时,已经足以说明这件事的危险了。

    内心五味掺杂,一半拉扯着她想要逃离,另一半却止不住的留恋。

    偏在此时,甘瑅的下一句话出现了。

    “以后都这样陪你好不好?”

    甘棠心脏漏跳一拍,她觉得这句狡猾异常。

    没有说“永远”,没有说“一直”,不涉及任何沉重到让人想到誓言的词眼,却也能让心情轻飘飘地上扬,以后……是指多久的以后?

    她没有回复。

    甘瑅也保持沉默,仿佛在等她的回复。

    甘棠心慌意乱地坐了一会儿,那慌乱愈演愈烈,她连耳机都顾不上摘,噌地站起身。

    她想推门出去,却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

    甘瑅紧靠着床头,安安静静躺在那,原来是睡着了。

    甘棠无意识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更加鬼使神差地把灯关了。

    被窗帘遮挡严实的房间顿时成为不见光的洞窟。

    甘棠踮起脚朝他走过去,她又想起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

    甘瑅现在躺在她的床上,而不是黑漆漆的棺材。

    他的皮肤不会泛光,也并不苍白。

    他有呼吸,也有温度。

    甘棠想,她总得确认一下那温度。

    指掌自黑暗里轻轻落下,抚摸甘瑅的脸颊,触手的温热,让她险些哭出来。

    他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躺在她面前。

    她的指落在他的脸颊,缓慢移动,想探他的鼻息,却无意间来到唇上。

    他的唇也是带有温度的柔软,哪怕经历碰触,也不会粉碎消失。

    萦绕心间的悲伤终于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

    假如甘瑅不再消失,那她梦里的,梦外的,对他做过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甘棠刺痛地收回手,有些惶恐地看着黑暗里不辨轮廓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正陷入一场丑恶怪诞,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夺门而逃。

    身后,甘瑅睁眼,狂热的眼神,潮红的面颊,无不让他像个陷入高热的病人。

    他以手指摩挲自己的唇瓣,回味来自她的触碰。

    他想,他都已经这么配合了,为什么她还不肯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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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Childs的《IanP》,很好听哒

    旁白的每一句都敲打在棠棠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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