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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今日的罢月女主细细装,精心扮。眉眼生辉,紫衣着彩,最后正了正手腕间那串紫玉珠。以铜镜正了正衣冠,她走出寝宫,往朝堂大殿去。

    出了寝宫,她习惯地向后望了望,他就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守候着他。罢月怅然,只要他还在那里就好,她就什么也不怕,什么也击不倒她。

    大步走上正殿,挥开紫袍坐于王位之上。她俯视殿下众臣,“今日何事要奏?”

    众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低着头不做声。罢月以手肘撑着下巴,摆出一副百无聊赖,“若是无什要紧事,那就退朝吧!”

    “臣……臣有事要奏。”一个银衣大臣钻了出来低头报:“近日民间传闻找到了失踪多年的斜日女主,不知女主可闻此事?”

    罢月并不出声,静听后话。

    “据传那位女子一身白衣,和失踪的斜日女主极为貌似。其气度不凡,遇见那位白衣女子的人说,她出现之日与斜日女主失踪之时相近。臣以为,此事关系甚大,当谨慎处之。”

    有一个大臣开了头,余下的众人便骚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臣以为该接回那位貌似斜日女主的女子,以辨真伪。”

    “既然这白衣女子有可能是斜日女主,不管如何也要将其接回宫中。若她真是斜日女主,这流落民间伤我皇家体面。”

    “正是此话,正是此话。”

    “臣也以为几位大人此言甚是,女主乃天命之人,身娇肉贵,几年白衣生涯,想来臣就心痛啊!”

    说着说着还拭起泪来。一人落泪,其他大臣也慌忙拿袖掩面,朝堂之上赫然间哭声恸地。

    此时堂上忽然传出一阵朗声大笑,众人的哭声乍歇,纷纷抬起头来朝笑声传出的方向望去。

    不是旁人,正是高高在上的罢月女主。

    她站起身,在王位前来回踱着步子,“这民间传闻甚多,斜日女主失踪几年来,出了多少个女主,有一位是真的吗?这事也值得大惊小怪,我看诸位是太闲了。我革嫫无事可忙,国泰民安到各位可以回家休养生息了吧?”

    这是要将领头提及此事的大臣们全都罢官遣返回家啊!

    二闲王躲在臣子中间,自始至终不曾开口说一言发一声。他在心中暗叹,还是九斤半聪明啊!上朝之前,她就反复叮嘱他千万别跟女主提及斜日的事,这话可是真不错啊!

    九斤半分析得对。当初沧江先王将王位传给斜日女主,若非女主失踪,罢月女主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今日如若斜日回到宫中,这王位到底该由谁来坐?又是一档血雨腥风的大位之争。

    几年前,罢月女主跟素萦王后争夺天下的手段还历历在目。如今看来素萦王后的手段到底还是平常,几个回合就败在罢月女主的手上。然斜日的手段可就非比寻常了,这两姐妹若当真干起来,谁能夺得紫袍权冠天下尚且难定。

    这夺位之事非同小可,站错了班就死定了。在胜负难定之时,二闲王决定还是乖乖听从九斤半的话拿出他一贯的作风——装聋作哑。

    他是打定了主意沉默到底,可惜偏有人要他开口说话。

    罢月女主目光横扫,停在二闲王的身上,“王叔啊,您是朝中重臣,又是王室中的长辈。早前您也上折子告之本主,临家找回了疑似斜日女主的白衣女子——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这……这事其实……”完了,上朝前忘了问九斤半若女主追问当如何应对了。

    二闲王正挖空心思想措辞,门外忽报——

    大商人临一水奉送斜日女主归朝。

    捏着腕间的紫玉珠,罢月怔怔地看着她一身白衣走在朝堂之上。

    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未留下任何印记。她笑得仍是那样的平静而深沉,举止间流露出的那丝气度即可容纳天下。

    她回来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除了她,这天下再无人能拥有这般的王者之势,也唯有她才能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压抑。

    朝堂上刚刚还掩面而泣的臣子全都直着眼望着她。少了那身赤袍,多了一身白衣,臣子们不敢认她,只拿眼盯着瞧着,等待女主的授意方敢有所为。

    而罢月的目光却未留在那身白衣之上,她偏过头望向身后的黑影,她在意的不过是他的反应而已。

    他却沉着脸,表情木然地注视着前方,不动不摇,仿佛任何俗事与他无关。

    他选择了沉默,这于罢月而言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

    正了正紫袍,她坐在王位上与站在下方的白衣女子对视良久道:“你的容貌的确与本主的姐姐——斜日女主极为相似,可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也。这几年,有好几位冒认自己是斜日女主,本主凭什么相信你是真的?”

    白衣女子立于下方,仍是笑得从容。她指了指身后的临家老九临一水,满脸无辜,“是他说我是斜日女主的,您有话问他便是。”

    临一水跪在殿上心中大骂:靠,关键时刻推他出去挡灾,他奶奶的斜日也太不仗义了!

    “禀女主,此白衣女子在我家的码头干了几年的粗活。我无意中见到她觉得面熟,想起几年前曾在宫中见过斜日女主。与此白衣女子交谈之下方才知道,她曾落水,被我临家码头上的苦力救起后失去了记忆。大概是在水中受了伤,遂一身白衣在码头上做活度日。

    “我推算她落水的时日和斜日女主失踪的日子相近,加之她的言谈举止颇有王者之势,我让她写了几个字,对照斜日女主当日下发给我的折子,字迹竟完全相同。遂我大胆猜测,此白衣女子便是失踪多年的斜日女主。”

    他一番话不愠不火,像一杯淡而无味的温水,却一点一滴润到在场众银衣官员的心尖上去了。

    临一水的话中没有一句肯定自己带回来的白衣女子就是斜日女主,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解开众人心头的疑惑,肯定地告诉大伙,她就是斜日女主,让人无法置疑。

    罢月晃了晃脚尖,有点明白为什么革嫫大多的码头营生都让临家做了去。这临一水果然非比寻常,他若进官场做银衣,怕不是一般的朝臣可相提并论的。

    单瞄了一眼立在下头的那身白衣,她的平静让罢月有点恼火。失去记忆?她的这招也忒阴鸷了些,要斗计要耍狠,她们俩明火执仗地来便是了。

    莫不是,她另有算计?

    罢月盘踞在王座之上,倾身上前直指斜日,“你失去了记忆,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我亲姐——革嫫王朝的斜日女主?”

    白衣女子雅笑着摇了摇头,“禀女主,我并不知道,这话要问临九爷。”

    他奶奶的,又把他往水深火热里推!

    临一水拱手上前,又道:“回女主,我无缘在斜日女主近身侍候,这位没有身份的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女主本尊,我实在瞧不真切。不如请出女主身边的近人认一认,女主许多细小的行为举止,怕只有近身侍候的人才能辨上一辨。”

    二闲王选在这时候上前凑热闹,忙点着头称是,“这话在理!这话很是在理!”

    “是是是。”

    “是这个道理不错。”

    一帮臣子你也说好,我也称是。推着罢月女主走到最后这一步,“那你们说请哪位近身侍候过斜日女主的人来认人呢?”二闲王眼一瞄就瞅见始终立于王座后,也始终沉默无言的那道黑影。

    躲得过初一,溜不出十五。没理由他一个闲闲王爷被人放在火上烤,他这个惹事的主倒能安然无恙。

    二闲王长臂一挥——

    “就他吧!”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修长的手臂望过去,全都定在那道黑影身上,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他?”

    “诸位大人忘了吧?在斜日女主失踪前,他可是一直随侍左右的,咱们这伙人中间再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斜日女主了。”

    罢月回身望向身后人——是时候他该走出阴霾,重返天下了。

    只是他入世这日,怕就是离开她身边之时了。

    “遣风。”

    “属下在。”遣风上前。

    “既然大伙都觉得你是最适合认人的,你就去认认吧!”

    “是。”

    遣风走下王位上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前。说是辨人,他并不敢直视她如炬的目光,喉头滚动,他的眼只盯着她脚前的地面。

    殿上的众臣子等不及想问个答案,王座上的女主也等不及想知道他口中的答案,开口催问道:“到底是不是斜日女主,你老实给个回话便是了。认错了人,本主也不加追究。”她转着手腕间的紫玉珠子,一圈一圈地转啊转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遣风的身上,足可以将他当场焚成炭。他只是默默地埋着头,默默地背负着众人和女主的焦急等候,默默地……默默地……沉默。

    他如一匹骆驼背着沉重的稻草,朝臣、二闲王、临一水,还有罢月不停地往他身上加稻草,他挺直了脊梁骨不动不摇,坚持不倒。

    终于,最后一根稻草放到了他的背上,是她——他发誓以死效忠的主子亲手添上去的。

    “我到底是不是斜日女主,大人您给句话呀!若不是,我转身便出了这大殿,做我自在的白衣;若是……”

    他这头老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给压垮了。

    双膝坠地,他匍匐在她的脚边。

    “遣风见过女主,给女主请安。没保护好主子,让主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是遣风的罪过,我罪该万死万万死。”

    此言一出,由二闲王领头,众大臣齐齐下跪。

    “臣等参见女主,贺女主还朝。”

    一身白衣反剪着双手,她既不请众人起身,也不答应自己的新身份。遥望着王位之上的罢月女主,她笑得……是那般自在从容。

    罢月却心中一沉,一瞬间被推到了油锅里,被小鬼拉进地府差不多就是这等感觉了吧?可亲手推她去死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做尽一切想要维护的遣风。

    “好好好。”她一边鼓掌一边大笑,走下王座,她站在白衣女子身前,“既然连遣风都认定你是我亲姐,那应该十有八九是了吧!来人啊!送斜日女主回斜阳殿,速派医官给女主诊脉,治好女主的失忆症是头等大事,其他事等女主身子痊愈后再行计较。”

    同样反剪的双手,斜日的手中空无一物,而罢月的指间却拿捏着从斜日手里夺过来的紫玉珠。

    寝宫之中除了他和她再无旁人,宫人都被她遣出去了,这里只留下他同她做伴就好。

    其实,她想要的一直就只有这么多而已。而如今,连这么点希冀也成了她的奢望。

    想她革嫫女主富有天下,可她连一点点回应都得不到。

    几年了?她守着他几年了?她的付出历历在目,他为什么就能装作看不见呢?

    抚着那床冰冷的锦被,几年下来她着实有些累了,“她回来了,你该去斜阳殿守着,还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应了你要守在你身边,自然是说到做到。”他低头站在她的床前,守着规矩不敢近身。

    她却只是凄凉地不住摇头,“这时候还说这些话诓我,没有必要啊!她回来了,你亲自认下了她。你一直在等在盼的主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该欣喜万分才是。快去守在她身边,跟她商量着怎么对付我,怎么把她扶上女主的王位才是啊!”

    她这是故意拿话激他,他听得出来,“你气我当众认下斜日女主,是吗?”

    “她本就是真真正正的斜日女主,你不认,早晚她也会回宫进驻斜阳殿,我气你又有何用?”

    她只是希望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发生何事,他都能不问缘由地站在她的身边,就像她信任他一般守护着她。可是她知道,他的这份信任早已交托给斜日,没有她的份。

    那么,这么些年她的付出都到哪里去了?

    自怀袖中拿出一包药粉,她取过桌上的酒,将药粉倒了进去。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自问自答,“毒药——五年前,我看着斜日喝下的那杯梅子酒里就放了这东西。五年前她没死,你猜,五年后,她会不会死?”

    她的手慢吞吞地椅着那瓶酒,笑得好甜美好天真,她又回到了那个与世无争,整日在宫中惹事生非,等着斜日帮她解决麻烦的小妹妹。

    遣风眨了眨眼,现在不是分神想其他事的时候。他、女主,还有她,他们都走到了悬崖旁边,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

    “罢月,你罢手吧!”

    他这声劝听在她的耳中却很怪异,“你是为了我才这么说,还是为了救她才发出这声叹?”

    “你们是嫡亲的姐妹,何苦呢?”又是一叹,将他积压多年的郁结全都叹了出来,“我知道,这世上我最没有权力这样劝你,我也知道你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完全是因为我。可是罢月,今天在这里我只想劝你罢手吧!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都停止吧!”

    罢月挑眉笑容满颊,“若是我不肯呢?你会站在她身后与我为敌,还是站在我的身旁,无条件地支持我?”

    这问题怕是连遣风自己都说不出答案。

    就由她来帮他找到最终的结果吧!

    将那壶酒塞到他的手中,她扬手推他出门,“你去,把这壶酒送到斜阳殿中,就说是我这个妹妹送上她最爱喝的梅子酒。”

    又是毒酒,还要他去送,遣风不觉大喊:“你到底想干吗?”

    她不妨对他明说了:“斜日不是说自己失忆了吗?那她一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褪去那身无上尊贵的王袍变成一身白衣的平民。她闻到自己喜欢的梅子酒味定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若她执意不喝,那我倒要细想一想她为何要装失忆骗我了。”她根本就是不给女主任何活命的机会——遣风还想再劝,她却以纤纤玉指遮住了他的唇,“什么也不用说了,若你诚心守护我一生一世就把这壶酒给斜日送去。不然,”她捻着那串紫玉珠链轻声讷讷,“本主也是到了大婚之年。”

    她要大婚?她要嫁人?她要另找人守在她的近身,夜夜噩梦之时另有一副怀抱将她纳入其中给她无限温暖?

    每一个假想都几欲将遣风逼疯。几年来她从不曾要求过他什么,更不曾要他明确示爱。一夕之间她把话说到了决绝的地步,不是威吓,她是真的下了决心。

    酒捧在他的手心,分明是凉的,却着实烫手。

    他知道,终于到了抉择的时刻。

    “是你啊!”

    仍穿着一身白衣的斜日亲自打开宫门,见到站在外头的遣风,悠然一笑,仍是那般平和,“我们在大殿之上见过一面,听他们说你曾是我近身之人?”

    遣风低垂的脑袋向下点了点,手中那壶酒藏得更深了。几年未见,所有对她的规矩他一刻也不曾忘记。单膝下跪,双手行礼,“遣风见过女主。”

    “起身吧!”她亲自扶起他,“我不太习惯别人向我行礼。”

    她笑得极谦和,不太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预备登基成王的斜日女主。可遣风依然感觉到她自深处散发出来的霸气,那是只属于她的王者之势。

    “女主近来还好吧?”

    他本是随口问道,却问进了斜日的心口。她挥着手抱怨开来:“好什么啊?一点也不好。我每天困在这座宫殿里,这里不能去,那里不便走的。随便走两步,还有一大群的宫人、内官和侍卫随侍左右,成天闷都闷死了。”

    她以女主的身份进了宫,入主斜阳殿并不是这场王位之争的胜利,反倒是困境的开始。她入了宫便进入了罢月的全权掌握中,说是请她好好在斜阳殿里养身子,其实就是软禁。

    若斜日女主当真没有失去记忆,她绝不会甘愿做一只困兽的。遣风相信他的主子是真的病了,完全不复从前的手段。他想劝罢月用不着防备斜日女主,可他知道她听不进去,她只想知道他到底站在谁的身后。

    如今,他唯有劝说斜日女主了,“女主,您离宫吧。”

    “为何?”她笑眯眯地问他,恬淡的表情完全不具任何威胁。

    “女主,您曾对我说过这座王宫就像一副棺材,把大家都埋在里头,迟早都得窒息。您曾说,若有可能您想离开这副棺材,哪怕做个白衣也好,只求逍遥自在。您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由我来告诉您好了,这里待不得,万万待不得,您还是走吧!”

    为了女主的安危,也为了罢月的今后,遣风恳求斜日离开王宫,永不回来。

    斜日的全副注意力都瞄上了他怀中那壶酒,“这味道好熟悉啊!是我喜欢的梅子酒,对吗?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还是记得曾经的喜好。你特意拿了梅子酒来请我喝?快快呈上,今日我要一醉方休。”

    “这酒……”

    不等遣风说完,她一把抢过那壶酒。酒已送到嘴边,她又停住了,“这酒是你送给我喝的吗?我别喝错了,若人家要我还,这喝进肚子里的东西我可还不出来啊!”

    遣风在主子面前从来不敢隐瞒,忙报:“这酒是罢月让我送给您的。”

    “你是说女主啊?”斜日以酒壶轻轻敲打他的脑袋,“人家可是革嫫的女主,世间最最尊贵之人,你怎么可以随便叫女主的名字呢?该打!”

    “何止该打,我根本该死。”遣风立于阴霾中,困于心境内如生如死。

    斜日不理他面上的难色,拿起酒又是闻又是看的,“既然是女主送给我的梅子酒,那定要尝尝喽!”

    她说着已将酒送到嘴边,紧要关头遣风一把拉住了她,“不要!不要喝!”

    斜日抿起唇角瞥过他,“怎么?这酒喝不得?”

    他支支吾吾,到底什么也没说。

    “是我不配喝女主送上的酒,还是这酒压根喝不得?”

    她一再逼问,他只是不说。她不再跟他白费口舌,“既然你不说,那我可要品尝这壶中的好东西了。不过在喝这壶梅子酒之前,我想跟你说句体己话。”

    “女主请说——”

    “那日你将我的船推入急流,我从未怪过你。”

    “……”

    遣风愕然地望着面前一身白衣的她,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她没有失忆?她记得往日一切的一切?

    他不说?好,那就让她来说吧!

    拍拍他的肩膀,斜日悠然一叹:“我从未怪过你,因为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初衷是为了救我。”

    双膝一沉,遣风匍匐在她的脚边,话语呢喃:“主子——”

    “当初我回宫之前要临老九通知你,他说我此举不妥,我告诉他,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肯为我舍命,那就是你遣风了。”

    “遣风让主子失望。”

    “你的确让我很失望。”她拉起他,与他对视,“当日我三番五次警告过你,若想罢月平安一世万不能助她掌权,你为何不信我话,不听我言?”

    不是他要助她,是她一步步的坚持和执着让他无法拒绝。

    斜日一瞬间声色俱厉——

    “让我替你说吧!你私心太重——你想借着罢月登上王位平你西陵家当年无法对人言的冤屈。你想借她的手还你西陵家昔日的荣耀。你以为这样一来你就再不亏欠西陵家任何东西。可你又不想凭着自己心爱女人的力量恢复赤袍贵族的身份,那让你这个男人觉得颜面尽扫。

    “于是,你便以黑衣的身份站在她的身后,浪费着她大好的豆蔻年华和比王位更尊贵的感情——你不只是私心重,根本是卑鄙。

    “这些话我是替罢月来骂的,你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她什么也感受不出来?她若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就是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你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敢对她讲,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

    “别说了,女主,您别说了。”他不想听,不想听她提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出身。

    他的心事没有人比她更懂,早些年她不挑明是希望他能自己想开。几年下来,连罢月那般汹涌的情感都没能解开的纠结,她是不指望他了,还是由她亲自动手吧!

    “西陵遣风,我曾对你说过,你可以恨可以怨可以责怪天下人。可你没理由否认自己的身世,因为事实如此,即便你不承认又能如何?”

    她手无弯月刀,可句句都如这世上最锋利的利器砍在他的心上,“明说了吧!罢月会落到今天无法收拾的地步全是因为你,可你又为她做过什么?”

    罢月……他的罢月……他的女主,他除了埋首于自己的卑微中默默守在她的身侧,他又为她做了些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她杀姐灭亲,登上大位,离他越行越远?

    “我若是罢月,定要招大把大把的男宠进宫,让你在旁边看着我过得有多快活。”

    可罢月不是她,她也没有罢月沉在心头化不开的那份浓情,只是她们都有放不下的人。她放不下的那一个不会正在青庐抱着女弟子滴口水吧?想想心头就闷闷的,还是快快办完这边的烂事去捉奸才是正事。

    见他六神无主,心绪缥缈,斜日趁机替他拿了主意,“你若真的在乎罢月,就听我令行事。若不然,我就当着你的面喝了这壶酒,你也好向罢月交差,外加……交心。”

    “女主,您……”

    不等他答复,斜日拂开他的手,大口大口饮绝中的梅子酒。

    “好酒9是我爱喝的那口味道。”

    遣风慌得一把抢过那壶酒,忙着察看女主的情形,“主子,您可有哪里觉得不适?我还是叫医官来看看您吧!”

    斜日一边暗叹可惜了这壶好酒,一边拉住他的手肘,挑眉望过去,“你真以为罢月会再次在这梅子酒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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