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听见光嫔有伤,不禁感到讶然,瞧去才发现光嫔气色确实不佳,但光这样看,根本瞧不出她伤到哪了?

    这时光嫔突然转过脸来,好像这才发现身旁站着的竟然是玫瑰,王上听戏,身边三尺内除了贴身近侍黄德外不得站人,玫瑰能站这里肯定是王上刻意安排的,光嫔想到自己居然与一个宫女站在同一处,这般贬她的身分不由得更恼了。

    眼中流露出对玫瑰的恨意几乎浓得化不开,若不是在这种诚,又有冶冷逍在,光嫔早将玫瑰大卸八块了。

    玫瑰愕然,为求白身安全,她不敢与光嫔同肩而站,识相的往后退一步,但光嫔恼怒的视线还是没有移开,她索性再往黄德身边靠去,黄德见了她的窘状,嘴边扯起莫名的笑。

    她不解他这笑的含意,于是小声问。“黄德公公在笑什么?”

    “没什么,笑有人至今还不知死活。”

    “唉?这话是在说谁昵?”

    “自然不是说您,不过您既然听了,就当没听见吧。”

    她蹙眉,这话也太没头没脑了吧?“黄……”她想再问仔细点不甘寂寞的光嫔早已不理她,转而对冶冷逍说话,她于是噤声,先听光嫔对冶冷逍说什么。

    “王上,这出戏名为”贵妃醉酒“,是在锐中原皇帝唐明皇与贵妃的故事,那唐明皇夺了自己的子媳为妃,对其宠爱有加,荒废朝政,最终引起国难,而贵妃被当成祸水,缢死在马竞骤,您说这贵妃何其无辜啊,只因受宠就要这样枉死?”

    冶冷逍冷笑,“是啊,女人无辜,有过的是君王,不该宠幸祸水殃及百姓,险些连国根都保不住,孤谨记,祸女不可亲!”冶冷逍说这话时故意往她瞧去,那祸水岂不指她。

    被罚站的光嫔本想借着论戏攀谈引冶冷逍注意,哪知却反而自取其辱,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她气得都要哭了。

    李玲见状不忍,为了帮她化解尴尬,便道。“今日是臣妾的生辰,那些国仇家恨的事,臣妾女人家不懂这些,选这出戏也只有趣在唐明皇与贵妃的儿女情长上,臣妾记得中原有位大侍人曾为两人做了首”清平调“,这开头是--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华浓。若非群王山头见,会向瑶台周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杆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装。

    名耗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识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这诗多美,将贵妃的娇艳媚态以及唐明皇对她的痴情开容得无以复加,臣妾也渴望能像贵妃一样,让王上喜爱。”李玲双颊红艳的望向冶冷逍,情意绵长意在言中。

    “唐明皇只要贵妃在身侧就可解除烦忧,玲妃的品德比那位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孤有你,岂不更满意。”冶冷逍难得含笑对人说出这种话。

    玫瑰极为羡慕李玲随意就能吐出侍来,谈吐优难,这才是德容才学兼备的女子,若她肚中也有些墨水,那该有多好,就能与人谈古论今,朗朗高谈……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王上,不只玲妃姊姊希望得您相顾,臣妾同样需要您的怜爱,别忘了臣妾”望仙楼上望君王“。”光嫔争宠,哪受得了只有玲妃一人得势,张口也要争点锋头讨恩宠。

    连光嫔都能脱口成章,玫瑰不禁低下头来,显得自卑了。

    冶冷逍对光嫔的话也只是冷瞥一眼,他近来对她冷落到谷底,至于原因光嫔自己清楚得很。

    光嫔忿忿地摸摸自己头上的大片珠花,不住愤慨的瞪向站到黄德身旁去的玫瑰,都是这女人,都是她!

    “宫女玫瑰既然也在这里,这戏也看了,不如同样表示一下自己的看法。”光嫔话锋一转的要玫瑰表现。

    光嫔曾上内务府调过宫女资料,得知玫瑰出身杂技,没读过什么书,之前还只能在马役司当苦役,如今要她评戏,是有意让她出丑。

    瞧一个草包能说出什么花来!

    光嫔点名玫瑰,冶冷逍眼皮轻弹,眼眸色泽深了些。

    玫瑰哪里不知光嫔的用意,她脸颊一热,手心都冒汗了。

    “奴婢……奴婢只会看戏,不会评戏。”

    “会看戏却不会评,你这不是白看了吗?平白槽蹋了人家一出好戏!”光嫔马上挖苦。

    “奴婢……”玫瑰脸颊更烫了。

    “好啦,别只会奴婢奴婢的,宫女就是宫女,出身不入流,文采贫乏也是当然,只是称这样的人下次就别来听戏了,好在这里都是宫内自己人,若有外宾在,那可是丢了咱们弦月的脸,以为弦月的后宫都是文盲。”

    玫瑰被光嫔说得面红耳赤,而冶冷逍的脸色也已沉下,但就不知是嫌弃玫瑰没读书,还是不高兴光嫔说话刻薄。

    黄德挂在嘴上的那抹诡笑一真没散去,这时笑得更深,低后往王上的脸望去,见主子递了个冷冷的眼神,他马上会意。

    他回过身,手拍了拍,只见站在三尺外候命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来--

    “黄德公公有什么吩咐?”

    “王上体恤光嫔娘娘养伤辛劳,赐座,还不过去备椅子,伺候娘娘坐下。”

    光嫔听见马上笑逐颜开,王上总算肯让她坐下了。

    “是,奴才这就伺候娘娘入座。”小太监领命就要去办。

    “去吧,对了,回头顺便去请太医过来,王上关心光嫔娘娘的伤势,要在这里亲自瞧太医为光嫔娘娘换药。”黄德再说。

    “什么,让太医在这帮我换药?!”光嫔闻言大惊失色,整张脸突然刷白。

    “没错,这是王上的意思。”黄德笑应。

    光嫔一急,马上转向冶冷逍道。“王上,不用了,臣妾的伤好多了,不用太医看了,不用了……”

    “难得孤关心称,光嫔想拂了孤的好意吗?”冶冷逍语调冷凉的问。

    光嫔却神色惊惶的抱住头。“王上,臣妾丢不起这个脸啊!”宫里的人几乎都在畅音阁里,若让人人都瞧见,她情愿去死!

    合冷逍嗜笑,“孤都不怕你替孤丢脸了,你自己怕什么?黄德,太医来了吗?”

    “回王上,太医早在外头候传了。”黄德道,这意思是在光嫔来之前,人早安排好了。

    “很好,传!”

    “传太医!”黄德高喊。

    不一会太医进来了,先三见过冶冷逍以及玲妃后,便提着药箱向一脸惊俱的光嫔走去。

    “请光嫔娘娘坐下,这样微臣才能替娘娘换药。”

    “不……不……我用不着换药!”

    她态度慌张,转身要逃,让众人觉得奇怪,不过就是换个药,她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娘娘得罪了。”她才推开太医要距,就让黄德的手下拦下,按回椅子上。

    “娘娘,王上对您一片关怀,您不可辜负啊!”黄德笑说,递个眼神给太医,太医立即摘下她戴在头上的那大片可笑的珠花。

    珠花落下的瞬间,畅音阁里即刻传来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天啊,光嫔娘娘的头怎么秃了?!”

    “太可怕了!”

    “好难看啊!”

    这窃窃私语声因为太热烈也太多了,霎时让整个畅音阁吵杂起来,甚至盖过台上的贵妃戏码,教台上的角儿不知这戏还要不要唱下去。

    冶冷逍摆了手,这戏只好先撤了。

    这会大家的注意力更集中在光嫔那秃去的头上。

    光嫔前头原本浓密的发已被剃去约手掌大小,额上也有一处伤口,那伤口不知是太医医术不好还是没尽心,伤口歪七扭八极其丑陋,再加上被剃去发,让光嫔整张脸变得奇丑无比,惨不忍睹。

    玫瑰也见到光嫔惊人的惨相,不禁吃惊的悟住嘴,免得自己也惊呼出来,不敢相信光嫔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是遭遇到什么事了?

    “光嫔娘娘半个月前不慎由坐轿上跌落,摔伤了头,太医正奉命医治,请各位安静,先别扰了太医的心思,若无法好好替娘娘疗伤,这伤怕又得要再多医半个月了!”黄德刻意提高音里,让所有人都听见。

    光嫔的人缘本就极差,黄德说完这些话,反而引起更多人的噗嗤汕笑,光嫔闻声更加羞愤欲死。

    玫瑰摸摸自己额上的伤,这伤已经结痂几乎好了,而光嫔半个月前摔的,那不就是光嫔伤她后的隔日?

    两人受伤的时间差不多,自己是到慎刑司的医所由药生医的,光嫔是让太医院医术高明的太医疗,怎么都已过了半个周,她的伤已好,光嫔的伤却是惨成这样?

    蓦地,她想起那日在上弦宫冶冷逍对黄德说的话--“她要去慎刑司的医所,让她去,她医几日,孤要双份。”

    双份?!她猛然看向冶冷逍,他正好转过脸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呼吸为之一窒,瞬间明白,光嫔的伤是他下令伤的,而且不许光嫔的伤比她好得快,这才让太医越医伤势越严重,甚至连头发也给剃去一大块,让她丑得无法见人,才会戴上那一大片的珠花遮丑。

    原来,他已晓得她额上的伤是光嫔所为,所以也伤光嫔替她出气!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帮她……

    她心情很复杂,再往冶冷逍瞄去,他深不可则的双眸仍盯着自己,她心脏一跳一跳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碧玉,你看了那出”贵妃醉酒“后有什么感觉?”玫瑰坐在玉兔宫里的圆桌前,手里捧着的热茶早凉了,她失神的问。

    “看戏就看戏,还得说心得吗?”

    昨日碧玉没能与玫瑰一样站在王驾前听戏,所以并未听见光嫔羞辱她才疏学浅的那些话,因而碧玉不解她是怎么了,只知昨咱畅音阁回来后,便老是发呆。

    昨日光嫔大大出丑,惹来笑柄,后来知道是跟光嫔欺负她们有关,让王上给修理了,自己为此可是开心得很,但奇怪的是,回来后反见玫姊姊唉声叹气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玫瑰继续叹气。

    “玫姊姊,你哪里不舒服吗?”碧玉担心的问。

    “我……碧玉,你进宫前可上过私塾?”

    “私塾?有啊,咱们弦月重教高,子民普遍都上过私塾,一般女子至少读四年书,富贵人家的女儿学得就更久了,但我家里并不富裕,家人只供得起我读两年书。”碧玉说。

    “你至少还读过两年书,我就几个月而已,勉强识字罢了。”玫瑰沮丧的垂首,就连碧玉学的都比她多。

    “不就是多识几个字嘛,自己努力也可以啊,你何必这样叹气?”见她自卑的模样,碧玉安慰她,也明白了原来她是为学不如人而难过。

    玫瑰听了,忽然抬起头来,“从前没读书不觉得如何,日子只求温饱罢了,如今才觉得做学问的重要,人若没有文墨,就不能进步,就不能懂更多,碧玉,你说得对,现在读书也来得及,不如你跟我一起学习吧?”

    “一起?”

    “嗯嗯,你不是说读书这种事自己努力就可,你跟我一起努力吧!”玫瑰兴匆匆的邀碧玉一块向学。

    “可是……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读书,上私塾的那两年,其实满痛苦的……”碧玉露出难为信的表信。“再说,自习固然很好,但也得先经夫子讲解过,咱们懂了才自习,不然也许越学越错,反而贻笑大方。”

    玫瑰才振奋起的精神又萎靡下来。“是啊,学问不是去借几本书读一读就能学得好的,还要夫子教导,可借咱们身在宫中,又是地位低下的宫女,谁会肯教咱们读书呢?”

    碧玉见她失望的样子,不禁后悔方才不该提自习的事,这会儿反而教她更泄气了。

    “有人在吗?”外头突然有人喊。

    见玫瑰没什么精神应对,碧玉出去瞧怎么回事。

    然而不一会儿,碧玉就局开眼笑的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老头子。“玫姊姊,找你的,你瞧是谁来了?”

    玫瑰还坐着发愁,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的老人家走了进来,这人是谁她并不认识,但因为对方年迈,她还是赶紧站起身去迎接他。

    “请问老人家是……”她去扶他坐下。

    “老夫孔景泰。”老人家坐下后板着脸报出大名。

    “孔……孔景泰,图文馆大学士孔……孔大人?!”孔景泰是当代最有名、被推举为最有学识的大学士,这样的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惊得赶紧站真身,态度比刚才更恭敬一些。

    孔景泰七十有余,平口若无重要名帖,是请不动他出现,此番却主动找上她自是有原因。

    “你就是玫瑰?”他上下打量她。

    “呃……是,我就是宫女玫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文学大家,她紧张到舌头都不灵活了。

    “嗯,跪下来吧。”他又道。

    “嘎?跪……跪?!”

    “怎么,不愿意?”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见面就要她跪,她是得罪了他什么吗?

    “天下人想要老夫收为学生的没有万个也有千个,老夫让你跪地拜师,难道还不够格吗?”

    “什么?!拜师,您愿意收我做学生?!”她大惊,这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吧?“不相信吗?哼,老夫也不相信自己会同意收一个宫女做学生,没办法,王上的旨意老夫又岂敢不从,不过你倒是给老夫好好的学,老夫教过的学生可不能没出息!”

    她更为惊愕了,是冶冷逍让他过来的,那人竟然让大学士过来教她读书?

    这个消息令她整个人傻住。

    “喂喂喂,你跪是不跪,不跪我就回复王上去,说你不想求学。”

    “啊,我要学,我跪,我跪!”玫瑰不再多想的马上跪下叩首拜师。

    孔景泰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可以起来了,老夫每日下朝后会过来,你就将这时间空出来,老夫会教你一些东西。”他吩咐。

    “多谢孔夫子……等等,还有碧玉,她是不是也能跟着学习?”她不忘拉碧玉一起。

    孔景泰老脸拉下,“收你己是不得已,老夫怎可能再额外教导别人,你别得寸进尺。”

    “可是……”

    “玫姊姊,算了,主上只恩典称一人,我没关系的,且如我之前所说,我对读书做学问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硬要跟着学习只是活受罪,更会气坏大学士。”碧玉坦言道。

    堂堂大学士教一个宫女读书写字,实前所未见,王上的恩典只给玫姊姊,岂可能延及自己,她心知肚明,也有自知之明,王上对玫姊姊是特别的,玫姊姊此后只怕被栽培得越发不一样了,她内心里对玫姊姊可是越来越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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