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衡携江蕴抵达隋都后,就立刻举行了另一场盛大的婚礼。

    百姓们闻讯而动,纷纷涌到街道两侧,想一睹两位太子风采,尤其是神秘的江国太子风采。但江蕴坐在挂满彩绸的撵驾内,珠珞织成的帘幕挡住了一切,两侧还紧随着前来送亲的江国谋士、将领,并未露面,隋衡则身披喜服,高踞马上,身后跟着长宁王、瑞宁王及一群青狼营大将,意气风发地驱马行在最前。这也足以引得百姓们激动欢呼。

    因是正式成婚,婚房没有布置在别院里,而是设在宫中真正的太子府。

    从南城门到太子府,需要经过三条长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街道间缓缓穿行,隋衡命嵇安、高恭领着太子府一众宫人,给所有前来观礼的百姓分下喜果、喜糖等赏赐,文人名士们也都赶来赋诗作画,记录这美好震撼的婚礼场面。

    颜齐也一身素袍,立在人群之中,怔然望着队伍最前面,马上那道俊美巍峨的身影。

    “公子。”

    仆从担忧的站着一边。

    太子婚礼越是热闹,他就越是担忧公子的心情和状态。也不知公子为何非要想不开出来观礼,最后难受得还不是公子自己。

    “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公子一道吃饭呢,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

    仆从小声询问。

    颜齐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隋衡身影,看他笑意桀骜张扬,与随行将领说说笑笑,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头的撵驾。

    仆从觉得奇怪,看太子眉间笑意,和种种举动,怎么看不起不似与江国太子毫无感情的样子?可太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喜欢上江国太子。

    颜齐自然也将这个细节捕捉在眼底。

    他原本空落落的心,因为这个微小细节,再度震荡了下。

    “太子殿下与江国太子可真是感情深厚,听说此次大婚撵驾,是太子殿下特意命礼部按着江国那边的习俗新制的,撵驾上那副珠帘,光珍珠就用了三千多颗,外头悬挂的帘幕,也是最名贵的银鲛纱。”

    “何止,听说为了此次大婚,太子还耗费重金,命人重新翻修了之前没怎么住过的太子府,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一应布置摆设,全部按着江国太子的喜好来。”

    周遭议论声不断灌入耳中。

    仆从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公子会承受不住,然而等抬头看,却发现,颜齐原本微微苍白的面色竟好了些。

    浩荡的迎亲队伍已经转进另一条街道。

    颜齐收回视线,和仆从道:“回府吧。”

    “是。”

    仆从应了声,忙到停车的地方去将车门打开,请颜齐进去。

    颜齐坐到车内,翻滚的心绪方微微平复下来。

    果然,他给江国太子安排的住处是太子府,而不是梅苑。再盛大的婚礼又如何,表面光鲜亮丽罢了,那高坐撵驾的江国太子,也不过是一条高贵些的可怜虫。

    也不知这可怜虫有朝一日知晓真相,会作何反应。

    颜齐一扯嘴角。

    “青禾。”

    颜齐唤了声。

    赶车自有车夫,仆从立刻进车来,见公子一袭素袍,坐在昏暗微光中,面孔清隽如玉,倒是罕见地温和镇定,忙问:“公子有何吩咐。”

    “转道,去一趟书画坊。”

    隋都有一部分书画坊是通宵营业的。

    颜皇后和隋帝一道坐在喜殿内,已经差秦嬷嬷往宫门口打探了三次。

    “不是酉时就到了么,这都快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过来?”

    颜皇后坐不住,再次从座位上站起,到喜殿门口张望。

    秦嬷嬷见她热锅上蚂蚁似的,转个不停,不由笑道:“太子成婚礼仪繁琐,慢一些也正常的,听说还有不少文人学子当街献诗,庆贺殿下大婚,殿下也都得一一赏赐,自然更慢了。娘娘稍安勿燥。”

    颜皇后哪儿能不急。

    天知道,她盼一天盼了有多久,一想到这两日兰心茹那张犹若霜打茄子一般,再也花枝招展不起来的脸,她就说不出的痛快、解气。

    当然,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她终于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乖孙孙了。

    小家伙也坐在撵驾里头,待会儿会跟着一起进宫来,颜皇后又忙吩咐秦嬷嬷:“快去瞧瞧,本宫让御膳房熬制的那些奶酪块,都做好没有。”

    “娘娘且放心,早就出锅装盒了,全部按照娘娘的要求,用最新鲜的牛乳制成,还加了能强壮骨骼、补充智力的花生粉和核桃粉,小皇孙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成,太子府那边你也让人好好盯着点,所有用具,务必要准备妥帖。”

    虽然颜皇后已经亲自去检查了三遍,但仍怕一个失察遗漏了什么。最后还是隋帝看不下去,道:“你快坐下,别再转来转去了,直转得朕眼晕。有那么多宫人在呢,还能连个东西都准备不周全?”

    颜皇后想反驳,但碍着皇帝脸面,到底没说什么,只能先坐了回去。

    隋帝耳根刚清净了些,就见颜皇后又捞起一盏茶,动作豪爽地灌了一大口。

    “真是急死本宫了。”

    颜皇后重重放下茶盏,道了句。

    隋帝龙袍上被溅了一大片水渍,但隋帝性情温和,兼又是大喜的日子,只是默默挪了下胳膊,也没说什么。

    就是奇怪,近来他这皇后,脾气怎么越来越像年轻时候了。

    趁着隋帝换衣裳的功夫,秦嬷嬷忙提醒颜皇后,注意皇后仪态,不料颜皇后笑一声,挑眉道:“本宫就是故意的。”

    “谁让他这些年偏宠兰心茹,给了本宫那么多糟心气受。”

    “如今,本宫有了乖孙孙,他爱宠谁宠谁去,本宫还不稀罕伺候他呢。”

    秦嬷嬷:“……”

    好在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吉乐,隋帝也换了干净衣裳回来。小江诺穿着红色夹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角角,角角上系着彩绳,肌肤吹弹可破,眼珠乌黑晶亮,看着漂亮又乖巧,由奶娘抱着,活脱脱就是年画上走出来的福娃娃。

    颜皇后看得心都化了,虽早就从隋帝和宫人口中听说小家伙相貌如何出众,可万万没料到,会精灵漂亮到这个程度。

    “快,让皇奶奶抱抱。”

    颜皇后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起身把小家伙接了过来,在小家伙肉乎乎的脸蛋上用力亲了两口。

    小江诺啊呀一声,露出害羞色,引得宫人一阵笑。

    隋帝也很想念乖孙儿,怎奈颜皇后抱得紧,他想抱抱,还得在一边等着。好在小团子很有眼色,主动从怀中拿出一只大喜糖,送到了隋帝面前,把隋帝哄得眉开眼笑。

    礼成之后,隋衡和江蕴一道回太子府,小江诺则被颜皇后带回了宫里。

    小郡王隋璋听说消息,不顾兰贵妃宫里宫人阻拦,风风火火跑到颜皇后宫里,要和小江诺一起玩耍,险些没把兰贵妃气昏厥过去。

    太子府早已收拾妥当。

    隋衡立誓要有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所以特意吩咐高恭和嵇安,再也不许胡乱往被褥底下撒什么喜果彩钱,一颗花生米也不能有。

    但第一次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即使事先吩咐过,进了喜帐后,隋衡依旧趁着江蕴沐浴的功夫,自己又先掀开被褥检查了一番。

    轰轰烈烈的一天总算顺利渡过,次日,一直到天光大亮,寝殿内才有动静。昨夜隋衡要了好几回热水,嵇安高恭料到两位殿下今日会起得晚,特意让膳房晚些再准备早膳。

    太子府比别院布局要阔大得多,寝殿距离用膳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隋衡直接抱着江蕴过去,两人用过膳,先一道去宫里拜见了隋帝、颜皇后,又去见太后。太后眉开眼笑,赏赐了江蕴一大堆礼物,又对隋衡耳提面命一番。

    “这么好的孩子,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着,你这混小子,真是好大的福气,以后定要收敛你的狗脾气,好好对人家。若有怠慢,哀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又对江蕴道:“蕴儿,我们隋国皇室,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也不必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在江国时一样,这混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或做对不起你的事,哀家替你打他。”

    太后面容慈祥,说话也和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般,口直心快,爽朗无比,让人听了心窝里暖融融的。太后还惦记着从江国过来的曾孙儿,听说小家伙被颜皇后带着去司衣局试衣服了,不高兴地撅起嘴。

    “这个皇后,可真是霸道,一个人霸占着小不点儿,都不让旁人看。”

    宫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唇而笑。

    隋帝要单独留隋衡商议朝事,江蕴不便留在宫里,就独自乘坐撵驾回太子府。

    隋衡知道江蕴喜欢安静,翻修太子府时,特意让人在湖上建了座水榭,并在湖里种满荷花。这个季节,荷花自然还没有开,但坐在水榭里喝茶看书晒太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江蕴素来勤勉,虽然昨夜被折腾得很晚才睡,也没有补觉的习惯,进了府,就坐到了水榭里看书。没多久,公孙羊挎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孙羊神色犹疑,望着安静看书的殿下,欲言又止。

    江蕴抬眸,问:“怎么了?”

    公孙羊道:“现在街上,都在传一件事。”

    “什么事?”

    “说隋国太子……”

    公孙羊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蕴沉吟片刻,道:“说隋国太子,之前曾痴迷于一位小妾,对么?”

    公孙羊一愣。

    “殿下也听说了么?”

    无论如何,新婚第二天,就传出这样的传言,对殿下实在不好。

    第136章 青梅之约20

    公孙羊性格虽然耿直了些,但并不是鲁莽之人。这年头的贵族子弟,谁还没个通房侍妾的,可隋国坊间关于那名小妾的传言,实在太疯魔太匪夷所思了。

    若传言为真,依着隋国太子对那名小妾的痴心程度,公孙羊十分担心,隋国太子迎娶殿下,并非因为心悦殿下,而只是为了兵不血刃的拿下江南之地。

    这隋国太子也是,新婚头一日就闹出这样的事,让殿下的脸面往哪里搁。

    “外头都传什么了?”

    江蕴忽问。

    左右殿下已经知道这事儿,本着对殿下的忠诚,公孙羊便如实转述。

    “外头说,那小妾是名小郎君,出身不高,本事却不小,将隋国太子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隋国太子把人养在别院里,当祖宗一样供着,让往东绝不往西,为了那小妾,不娶妃,不生子,甚至不惜顶撞颜皇后,在那小妾失足落水后,隋国太子翻遍了全城护城河和整座骊山水脉,去寻那小妾尸体,好不容易找着了,竟也不准埋葬,而是让大理寺卿寻了一副玄冰冰棺,将尸体存放在冰棺里,日日缅怀思念。就连夜里睡觉,也要抱着那小妾的牌位。殿下,您说这离不离谱?”

    江蕴静静听着,听到牌位一节,露出些许异样之色,问:“这些都是哪里传出来的?”

    “到处都在传,属下不过出去买了个早点的功夫,就听到了好几堆人在谈论这事儿,有商客,有食客,甚至还有路边的乞丐。”

    江蕴若有所思。

    不多会儿,范周也过来了。

    范周一领玄色文士袍,眼底罕见得泛着淡淡一圈乌青。

    这回来隋都送亲,江国这边共派了五名大将和五名谋士,并两队轻骑,云怀要守着暮云关,没有过来,范周算是领队。

    昨夜喜宴,范周被徐桥拉着喝了不少酒,回去驿馆时都是被人扶着的,所以起得晚了些,但范周眼下乌青并不是因为饮酒,而是和公孙羊一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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