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齐国兵强马壮,纵使世人看不惯烈王暴虐荒淫举动,也无人敢轻易举兵攻打齐国。

    除了这个疯子一般,不按常理出牌的隋国太子。

    田婴声音都有些变调:“殿下,该不会是开玩笑吧?”

    纵使隋衡有三十万青狼营精锐,可齐都并不比暮云关好打,甚至因为段侯这个兵器铸造高手的存在,在守城器械上,要更胜暮云关。

    隋衡搭上他肩。

    “你瞧着孤像是开玩笑么?”

    田婴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隋衡笑道:“孤这也是在给二位谋出路,不给孤当这先锋官,二位莫非就打算带着那三百残兵,回齐都向齐王复命么?”

    “以齐王的脾气,只肖孤稍微使些手段,二位恐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田婴田野俱心底一寒。

    对于武将来说,无论何等理由,兵败就是原罪。齐国不缺猛将,而齐王年轻时勇猛好战,最看不起的便是残兵败将,他二人这般狼狈回去,很可能要受到重罚。

    这也是这段时间二人垂头丧气,提不起心劲的另一桩重要原因。

    隋衡慢悠悠道:“孤就不一样了,孤这个人,不论出身,不论过往功绩,唯才是用,只要二位能助孤拿下齐都,孤立刻封你们上将军之位。”

    “到底该如何选,二位都是聪明人,想来不用孤多费口舌。”

    田婴感到绝望。

    这个隋国太子,哪里是让他们做选择,分明就差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点头答应。

    他若敢说一个不字,只怕今日都无法竖着走出这座大帐。

    两人对望一眼,只能道:“我们愿意听从殿下差遣。”

    隋衡给二人各斟了一盏酒,道:“兵贵神速,喝了这杯壮行酒,今夜,二位便随孤一道出发吧。”

    田野田婴不敢拒绝,只能不知滋味地喝了。

    喝完酒,隋衡让人将田婴带下去,独留了田野。

    田野心中惴惴,不知隋衡又要找他什么麻烦,他真是怕了这个心狠手辣的隋国太子。

    隋衡让他在案后坐下,然后命人取来了纸笔。

    田野越发不解。

    隋衡道:“之前你提过的,被田猛夺走的那名坤君。还记不记得,除了田猛外,他都曾落入过哪些人手中?”

    田野一愣,没想到是此事。

    他完全不明白隋衡为何会问起这个,想了想,道:“大部分记得。”

    “孤要你把所有人,姓名,职务,宅邸,一字不落的,全部写下来。”

    “一个都不能少。”

    “从现在起,你就坐在这里,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全了,就算完成孤给你的第一桩任务了。懂么?”

    田野其实不是很懂。

    但隋衡此人,向来蛮横霸道,不讲道理,他即使不懂,也不敢说出口。

    而且,此事对他不难。

    因为当时他十分喜爱那个漂亮的小坤君,为了能排到资格,一直在密切关注他的去向,甚至为了看到他,会经常故意借着各种缘由,去那些显贵家中做客。

    他随口就能说出好几个人来,只要认真回忆一下,应当能写出完整名单。

    田野点头说懂,就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出了帐,隋衡让徐桥去点三千精兵,今夜就随他一道出发。

    徐桥觉得隋衡一定疯了:“只带三千兵马,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三千足够,你与张堰、钊旸一道,在后方接应孤。杨槊呢?”

    “还在按着殿下指示,继续追,看陈麒逃亡的方向,应是往齐国去了。”

    徐桥陡然意识到什么:“殿下故意让杨槊放水,就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理由出兵齐国?”

    隋衡背手而立,道:“没有理由,也不耽搁孤打,不过,有个理由,会方便行事很多。行了,你先点兵去,孤得去见一下父皇。”

    “还有,此事要严格保密,尤其不能泄露到对面去,明白孤的意思么?”

    徐桥自然明白他顾忌什么。

    忍不住道:“这不是小事,就算殿下有意瞒,恐怕也瞒不了几日。”

    “能瞒一日是一日。”

    “早说了,也白害他担心。”

    徐桥点头应了,隋衡先去见了隋帝,之后便召集了一批心腹将领谋士,于帐中议事。

    陈麒在乐师的掩护下一路奔逃,终于在当日午后顺利穿过齐国边境,进入齐国。

    陈麒不敢多做停留,简单休整了一下,就立刻往齐都方向出发,又赶了两日两夜路,来到了齐都城门下。

    陈麒在齐都没有什么经营,不敢贸然行动,进城后,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袍,便开始设法联络几个在齐都的旧相识。

    陈麒不敢耽搁太久,因他担心隋衡会直接给齐国施压,逼着齐国将他交出去。如今南北和谈,达成统一战线,若非必要,齐王必然不愿为他一个逃亡而来的陈国公子得罪隋衡。

    所以他必须尽快让齐国看到他的价值。

    他已经大致了解过齐国情况。

    齐王耽于享乐,基本上已不问朝政,近来唯一亲自在朝会上颁布过的一条王令,就是让齐国猛将田野田婴率精兵三千,帮着隋国攻打江国。

    如今齐国朝中事务,几乎由丞相田阕和那位段侯把持,想要在齐国立稳脚跟,必须得设法获得其中一人信任。

    丞相田阕是齐国贵族出身,老谋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之前又屡次率领使团出使隋国,做事向来左右逢源,滴水不漏。

    但那位段侯,这两年一直在推行衡平令,限制贵族权力,据说斩杀了一大批鱼肉百姓的贵族,破格提拔了一批寒门学子,进入齐国朝堂,在齐国深得百姓爱戴。大部分来齐都谋出路的名士客卿,也都是奔着段侯名声而来。

    齐国贵族都很畏惧这位段侯,称其菩萨面相,阎罗心肠。

    但段侯深得齐王信任,齐王甚至曾当众要与段侯结为异姓兄弟,封其为段王,贵族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田阕这样的老派贵族在行事时一般会优先考虑自身利益,未必愿意接纳他这个隋国逃亡而来的司马。

    对陈麒来说,段侯是最好的选择。

    但段侯府守卫森严,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必须要有人引荐才行。

    陈麒联系那几个昔日故交,就是希望他们能帮忙,引荐他拜见段侯。

    那几人并不知陈麒是逃亡而来,他们仍以为,陈麒在隋国担任右司马之位,是有公事求见段侯,所以其中一个与段侯府有交集的客卿,很热情地应了陈麒所请,表示愿意为他引荐。

    陈麒大喜,立刻和那名故交约了会面的时间地点。

    乐师依旧紧随他左右,只是为了防止被认出身份,包裹得更严密了些。

    **

    段侯府位于春深巷中。

    府外虽未陈列重兵,但齐都人人皆知,居住在此的主人位高权重,且性喜清净,不是寻常人能随意冒犯的,便是朝中大臣们想进入段侯府,都要提前递拜帖,按规矩往内通传。

    段侯深夜方归,净过手,刚在堂中坐下,管事便来报:“侯爷,有一位自称从隋国来的客卿,名叫陈麒,说有要事请见侯爷。他已在府外等了一日,是茂卿大人府上的一位职事引荐而来。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陈麒?”

    段侯身边的老仆先露出惊讶色:“那不是隋国的右司马么?他怎么突然来了齐都,还以客卿身份求见侯爷?”

    管事等着段侯意见。

    段侯淡淡道:“此事恐怕不简单,先派人去查一下怎么回事。”

    管事明白,这就是不见的意思。

    要退下时,管事忽想起另一事:“对了,他说,他掌握着什么有关江国太子身世的重要秘密,所以才急着见侯爷。”

    段侯端茶盏的手倏地一顿。

    后面的老仆则面色大变。

    第112章 火焚青雀11

    陈麒跟着管事,进入了段侯府。

    今日,他已经冒着寒风,在这座富贵堂皇的宅邸外等了一日。

    段侯府门庭虽高,府中布置却清雅,透过那些亭台楼阁,隐约可窥见主人品味,一路走来,无论仆从侍卫,皆行走无声,显然规矩极严。

    管事直接领着陈麒来到了正堂前,道:“侯爷在里面等你。”

    陈麒抬头,看到匾额上写着“聚英堂”三字。

    聚英堂,是段侯平日议事之所,每日进出者,皆是齐国朝中要员。这些细节,陈麒已从那位故交口中提前了解。

    无论如何,总算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陈麒朝管事道谢,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凌乱的袍袖,往堂内而去。

    堂内明灯如昼,段侯独立灯架前,一袭华贵黑裳,半张脸隐在昏暗中,袖口金丝纹案在烛火下泛着刺目光芒。

    陈麒只匆匆一瞥,便感到一股冷然威慑力。

    他鲜少见一个人身上,能有这样如高山之雪,九天之月一般冰冷摄人的气息。

    段侯段息月,既是齐国位高权重的段侯,也是当世乐曲大家。

    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同一个人身上,得到完美融合。

    其年轻时所创《凤求凰》,至今仍被无数乐曲大家奉为瑰宝,日日研磨学习,甚至还有人因沉迷此曲而几近疯魔。

    然而便是这一双抚琴的手,自入齐都,获得齐王赏识,便凭着雷霆手段,斩杀了一大批齐都贵族,手上沾满了齐都贵族的血。

    齐都贵族提到段息月这个名字,都如看到修罗恶鬼一般,忌惮又畏惧。

    陈麒一路行来,有意打听了不少有关这位段侯的事迹,知对方是个极有手腕又能狠下心肠的人物,连丞相田阕都要敬畏三分,心中不敢存有丝毫轻慢之意,然而传闻终究是传闻,一直到如今真正站到这聚英堂中,站到这位位高权重的段侯面前,陈麒才真正理解了齐都贵族的畏惧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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