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瑾点头:“有事。”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俞督主敛下眉:“如果是因为坐船一事,本督主有皇命在身,恕不能听从王爷的意思。”

    至于分道扬镳,派厂卫保护瑾王就更不可能了,有他在还能压制这位殿下的“奇思妙想”。如果指派厂卫给他,那这支护送队伍最终会走到哪里谁也说不准,被乱党绑了都有可能。

    皇帝让他把瑾王带回去,那瑾王就是他的责任。别看皇帝不把瑾王当回事,临行的时候轻飘飘的说了句“顺便把瑾王带回来”,他要真的那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坐船。”萧弘瑾摇了摇头:“俞督主先前打了我一掌,总要给个说法吧?”

    瑾王这话一出,俞督主身后的左恒等人都变了脸色,显得有些异样。

    说实话,他们东厂权势滔天,一般的威胁根本不看在眼里。就算是太子,他也有母族、妻族、依附的官员和门客等等,这些人总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名声,太子见了他们督主都是客客气气的,轻易不会撕破脸。

    但这瑾王脑子空空,根本不吃那一套啊,他们就算把国舅府的人都拉下马,这位估计还觉得解气呢。因为他之前还嚷嚷着谢国舅更看重晖王,不把他当回事。

    左恒他们:“……”

    见过这位上蹿下跳要坐船看花魁那个劲头,谁敢把他当回事?他要是把看花魁那个劲头用在争储上,谢国舅估计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所以现在瑾王要说法,左恒他们才觉得他像块滚刀肉,没法下嘴。

    毕竟不敬皇族这事可大可小,任由瑾王大大咧咧告到圣上面前,不止督主,他们所有人都要连坐。

    只有俞督主,眼皮都没动一下:“王爷要什么说法?”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其他人都慌了,他还这么淡定。

    萧弘瑾勾起嘴角:“不如……就让俞督主过来,伺候本王吃夜宵吧?”

    他本来想说陪本王吃夜宵,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又觉得换个说词比较好。

    至于进了房间是伺候,还是陪,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萧弘瑾:唔,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虽然萧弘瑾的想法很好,但是左恒他们不知道啊,他们就觉得瑾王故意用这种方式折辱他们督主。

    “瑾王殿下不要太过分了!”

    “督主只答应带王爷回京,可没答应别的事!”

    俞怀恩抬手制止,眼神阴冷地盯着年轻英俊的瑾王殿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启唇道:“王爷有令,杂家自然责无旁贷。”

    “不过杂家刚才骑马出城,身上不怎么洁净,未免冒犯王爷,还请王爷稍等片刻,容杂家先行回房洗漱。”

    萧弘瑾:“没问题。”

    他知道俞督主最是喜洁,就算可以用满身的血腥味吓退他,以他的骄傲也不屑这么做。

    想到下午的时候他也在血腥味里滚了一圈,萧弘瑾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回房又开始折腾墨砚下楼去给他打热水,墨竹和墨羽则代替了墨砚的工作,负责给他梳头换衣服。

    墨砚全程忍着气,只在萧弘瑾要赶他们三个出门的时候回头劝了一句:“王爷,奴才知道您是想拿俞督主出气,可是这一路还长着,您别把人得罪地太过了……”

    萧弘瑾好笑:“不是你说俞督主故意不让本王坐船,还一掌劈昏本王,撺掇本王报复的嘛?赶紧出去,别耽误本王报仇!”

    墨竹和墨羽偷偷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墨砚的大胆,竟然撺掇起主子了。

    墨砚也吓得白了脸,连忙解释:“不是,奴才只是把事实告知王爷,没有撺掇王爷报、报仇啊?”

    无论是俞督主耽误了皇命,还是瑾王出了事,他到他真正的主子面前都讨不了好。

    萧弘瑾狠狠皱眉:“你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

    “奴才不敢,可是王爷,奴才真的没那么说过……”

    萧弘瑾故作不耐烦:“行了,明日开始你不用到本王身边伺候了。真是,一点小事都不敢承认,本王要你有何用?”

    然后不听墨砚解释,叫墨竹和墨羽强行把墨砚拖走了。

    但是很不巧,墨竹和墨羽拖墨砚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杵在门外的俞督主,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萧弘瑾:“……”

    看着垂眸竖立,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俞督主,萧弘瑾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我说刚才是开玩笑的,督主信吗?”

    俞督主略微牵唇:“王爷说是就是。”

    他好像一点没觉得萧弘瑾的房间是龙潭虎穴,得到允许进来之后,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身上已经换了件深赭色圆领便袍,头上依旧带着乌纱璞头,尽管在炎热的夏日夜晚,浑身也找不出丝毫不规矩的地方,只有微湿的鬓角,能看出刚才洗漱的痕迹。

    房间里点了好几根蜡烛,微凉的夜风从窗户吹进来,烛光摇曳,俞督主俊秀的脸颊也在烛光中忽明忽暗:“王爷要杂家怎么伺候?”

    萧弘瑾看着俞督主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有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很想说督主坐本王腿上,伺候本王吃夜宵怎么样?

    但他很怕下一刻俞督主那双玉手就掐上他的脖子,然后“咔擦”一声将它拧个三百六十度,恍惚中他的头还在脖子上晃了晃……

    “不用伺候,坐下陪本王一起吃点吧。”萧弘瑾讪讪地说。

    “王爷抬举杂家了。”俞督主站着没动,他之前也以为瑾王要故意折腾他,例如夹的菜不合口味,茶水太烫等等。

    这些手段在宫里都属寻常,谁料瑾王竟然学聪明了,先礼后兵,难道是在饭菜里下毒了?

    不怪俞怀恩多疑,在他还在义父手底下当厂卫的时候,想要他命的人就不计其数。等他当上了督主,给别人设陷阱的时候也会参考暗器、下毒、美人计等阴邪手段,瑾王还是太单纯了。

    别说这是场鸿门宴,就算两人没有矛盾,他也很久之前就不习惯跟人同桌分食了。

    俞督主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王爷,砚公公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一路还长着,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像是吴国公,他是元皇后的生父,外出跑马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脖子,最后只有一双眼睛能动,死的时候全身都被褥疮泡烂了,凄惨无比,偏偏一个字都叫不出来;还有□□时候的刘贵妃,得了怪病,从头发开始掉,然后是全身的皮肤,舌头、耳朵、眼睛……”

    “……”萧弘瑾看着一桌的美食,突然觉得有点食不下咽。

    不是,督主大人,我就是想邀请你吃个宵夜,你用得着这么吓唬我嘛?

    可恶,打扰人家享受宵夜是不道德的,强烈谴责!

    第115章

    萧弘瑾气闷起来,头也不抬地抄起筷子:“督主不想吃就算了,本王自己吃!”

    话落一连往自己嘴里塞了好几口菜,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几乎每个盘子都夹了一遍。

    看着浓眉低垂,两颊鼓鼓的瑾王,俞怀恩将信将疑,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既然王爷不用杂家伺候,那杂家就先行告退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说完后退两步,袖口一摆,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侧首看了一眼,孤零零的瑾王依旧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发现他回头了,飞快地把偷窥的目光收了回去,长睫轻轻颤动,两只小扇子在烛火跳动的光晕中尤为明显。

    俞怀恩心里生出了一抹异样的感觉。

    萧弘瑾觉得自己有点丢人,想了想解释道:“不管督主怎么想,本王今晚确实是想跟督主握手言和的。至于本王跟墨砚说的那些话,督主不必在意,墨砚应该是我父皇的人,本王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发他罢了。”

    俞怀恩瞳孔微微睁大,没想到瑾王竟然如此直言不讳。

    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瑾王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如今他一语道破墨砚身份,不管真假与否,瑾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像是装疯卖傻。

    难道他对谢国舅的不满也是装的,双方早就约定好了,用这种方式替瑾王减轻压力?

    但如果是这样,瑾王为什么要在他面前主动暴露,除非……为了取信他!

    俞督主扯了扯嘴角:“王爷说笑了,这从后宫出来的,谁不是皇上的人?东厂也是由皇上全权统辖,这种话王爷以后还是不要说了,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恐怕会对王爷不利。”

    俞督主点到即止,然后拱了拱手,推门出去了。

    萧弘瑾抬手扶额,他就不该多嘴解释后面那一句,这下好了,明明他图的是俞督主这个人,对方全都歪楼到“瑾王扮猪吃老虎,私下究竟藏了多少后手”去了……

    为了表明自己跟俞督主和解的决心,接下来的两天,萧弘瑾表现得都很安分。

    见他这样,俞督主手下的厂卫都松了口气,左恒甚至私底下拍俞督主马屁:“不愧是咱们督主,英明神武,一击即中!属下很好奇,您那晚到底对瑾王做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

    左恒本想说乖巧,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是王爷,好歹换了个说词。

    俞督主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本督主什么都没有做。”

    说实话,他也糊涂了,瑾王一开始上蹿下跳难道就是为了得罪他,然后礼贤下士,主动求和?

    又不是三岁小儿,用不打不相识这招是不是太幼稚了?

    俞督主想不明白,但并没有放弃对瑾王的观察。但这一观察,他发现瑾王对他的关注度同样很高,几乎他每次看过去,对方都能准确接住他的目光,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说实话,萧氏皇族的相貌都是顶尖的,瑾王萧弘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双桃花眼旖旎含情,不经意地一个眼神都像是带着小钩子,更别说他这么毫无防备地对着人笑。

    尽管知道瑾王不可能毫无防备,脸上的笑也是伪装的,但突然撞到,他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俞督主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亲眼看着瑾王下了马车,然后步向路边茶寮的步伐中途一拐,站到了某个卖身葬父的孤女面前。

    果然,是他想多了……

    “王、公子,您若是喜欢可以买下来。”墨砚被边缘化了两天,今早好不容易用掺了泻药的稀粥打发了墨竹和墨羽二人,赶紧趁此机会站到了王爷身旁,然后投其所好。

    萧弘瑾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本公子如何做事,用得着你多嘴?”

    他只是好奇古代的卖身葬父而已,只是这一看,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姑娘一身白衣也太干净了,头上的白色头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一看他过去,就抬起那双如水的眸子,娇娇怯怯地看着他,瘦身条,杨柳腰,容貌娇美,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听到萧弘瑾那么说,这姑娘瞬间红了眼眶,泫然欲泣:“求求公子买了采柳吧,小女子的父亲已经停灵三日,实在没银子下葬了。恩公好心,采柳愿意以身相许,为公子做任何事都可以!”

    说完拼命磕起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额头都红肿破皮了,可见是用了力的。

    萧弘瑾后退一步:“抱歉,本公子出门忘记带钱袋了,身上没银子。”

    “公子,奴才这里……”墨砚见姑娘哭得可怜,又想讨好主子,连忙出声提醒,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瞪了。

    萧弘瑾心里清楚,太监也是男人,有没有这个功能,跟他有没有这个心根本不矛盾。

    这家伙,前几天找他拿钱补偿客栈掌柜只有几两碎银,现在有漂亮姑娘卖身葬父,马上就有银子了?

    这件事倒是提醒他了,这几天他吃住都是俞督主负责安排的,回去他就让墨砚把银钱和账本交出来!

    他一个王爷,想怎么用银子还要听一个内侍的意见,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路过的商旅中走出一个挺着肚子的中年富商,一见采柳就惊为天人,说什么都要把她买下来。

    “不,我不跟你走,公子,公子……”采柳这时却不愿意了,一边跟那富商拉扯,一边伸长了脑袋寻找之前看到的翩翩公子。

    俞督主不知何时站到了萧弘瑾身旁,玩笑似的低声:“王爷若是没带银子,杂家可以孝敬王爷一些。人家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一眼就认定了王爷,如此情深意重,王爷想必也不忍心吧?”

    见鬼的情深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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