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梗着脖子道:“一年!”

    “一年?”刘珂大惊失色。

    “至少一年!”群臣寸步不让。

    *

    这种朝廷风云,尚瑾凌没有参与,也由着刘珂随便折腾。

    既然已经被封王摄政,尚瑾凌更关心的是民生,与高学礼一起重新统筹新政,如今局面一片大好,但是也不得不掉以轻心。

    “地方上,还是得多派遣钦差去看一看,就怕阳奉阴违。”

    刘珂点了点头,“好。”

    “新法司的官员有些可以外调,正好填补这些空缺,地方上若是稳定,江山便就稳固。”

    刘珂将尚瑾凌手里的折子往边上一放,将人拉进怀里,“凌凌……”

    “嗯?”尚瑾凌纳闷地捧住他的脸,笑问,“怎么,兴致不高?”

    “朝堂上的事,你没听说?”

    尚瑾凌想了想道:“你是说婚期得准备一年的事?”

    刘珂委屈,“嗯,可哥等不及了。”

    尚瑾凌弯了弯眼睛,故作不知道,“为什么?”

    刘珂看着怀里人,抱得越发紧了,低下头亲吻着尚瑾凌的额头鼻尖,低声道:“我想洞房花烛。”

    也不知道这人的执念打哪儿来的,尚瑾凌回应上去,唇齿相依。暧昧之中,他说:“好。”

    第201章 帮手

    尚瑾凌自从决定向刘珂提亲之后,作为读书人,他很清楚这些规章礼仪是逃不掉的。

    眼看着刘珂从一代法师转为圣者无敌,处在暴走的边缘,尚瑾凌最终还是派人送了一份信去了云州,虞山书院。

    既然礼部缺人手,那么他送一些过去便是。

    按理,婚事怎么操办,主要还是婆家说了算,是吧?

    云州离京城虽远,但是比之西北近了许多,虞山居士收到尚瑾凌的来信和来意,久久未曾说话。

    虞山居士年近九十,心性平和而坚毅,世间已无风浪让他再起波澜,然而他与西陵公一样,最终还是被这个不是学生胜似学生的给吓到了。

    良久之后,虞山居士轻轻一叹,“年轻气盛虽好,却也离经叛道,如何是好?”

    华夫子疑惑地看着他。

    “罢了,既以海晏盛世相邀,老朽陪他癫狂一次又能如何?”虞山居士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此生还能见此等盛会,亦是无憾,你去准备吧,集书院弟子,明日前往京城。”

    “啊?”华夫子惊讶极了,“去京城?”

    虞山居士将信递给了华夫子,“修订这等典仪,其乐趣也不亚于古籍了。”

    华夫子一看,瞬间惊呆,“这……”

    “我辈读书人,一生才学只为售于帝王之家,凌儿此举,倒是另辟蹊径,扬眉吐气。长河史卷,怎不能留的一席,供后人瞻仰。”

    虞山居士名望本就极高,门下弟子三千,然而在当年云州之乱中,以身死置之度外之举逼迫杨慎行退让,斩杀贪官,重订新法,为百姓求得一线生机之后,他的威望冲到了顶峰,堪为当代大儒之表率,可以说虽不入朝堂,却能左右士林之人物。

    他以九十高龄率领亲传弟子前往京城这一举动,立刻扬起轩然大波。

    帝王下嫁于北凌王这一闹剧,别说在朝堂,就是士林之中也声声反对,引经据典的檄文不知道写了多少篇,恨不得揪着鬼迷心窍的皇帝耳朵,让其醍醐灌顶,瞬间清醒。

    只是帝王我行我素,残暴喋血之名流于外头,这招万人请愿根本没用。至于另一个当事人,尚瑾凌欣然住进了潜龙邸,北凌王府,门口重兵一把手,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唯一在外行走的尚家人就只有高学礼,他干脆常驻新法司,若有人来打搅,不用他自己出面,尚稀云就先提了枪走出去,“新法司上下忙于百姓,为其生计,外子更是日夜伏案,呕心沥血,若诸位还拿此事打搅,就别怪我手中之枪不答应!”

    尚稀云堂堂将军,光站在那儿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连门都进不去。

    新法司虽然是个衙门,但也是最接地气的官署,进进出出的官员小吏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不说,有的身上还带着泥点子,一看就是刚从乡下基层回来的,手里还拎着一篮子村民们非得送的鸡蛋,打算回司里面分一分。

    这批新法司的小官皆是去年新晋进士,被高学礼挑来历练的,虽然如今被生活和工作磨练出了沧桑,看起来灰头土脸,然而想当初也是杀过独木桥,跳过龙门,以一身才华登上金銮殿的学霸!

    这些还在苦读的书生想什么,他们一清二楚,毕竟当初自己也是这么来的。自诩有挥斥方遒,国士无双的才华,以圣贤之言为圭臬,拿着礼仪规章如宝典,判定皇帝和大臣的一言一行,稍有不符合,必然大肆抨击,这才是忧国忧民,心系家国的读书人!

    实则,全是空话,套话,和被人当枪的傻话,乌合之众。

    皇帝嫁不嫁,娶不娶,跟老百姓关系真不大,除了一件新鲜谈资以外,广大群众真不关心。反倒是新法司从民间和地方上发现的问题,重新修订的改善民生之策才关乎他们。只要这些政策往好的方向发展,皇上没有穷兵黩武,骄奢淫逸,那不就成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所以,这些新法司的官员不忙着去复命,反而拎着鸡蛋站在了众人面前,定睛看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熟人,“李兄。”

    还在与尚稀云对峙的书生队伍中忽然听到这么一喊,抬起头来,咦了一声,有些不敢认道:“胡……大人?”

    胡孝言摆了摆手,“别叫什么大人,咱俩同窗,不过是我侥幸中了进士,以胡兄的才能,下一届春闱必然能够高中。”

    那位李书生看着他,“你怎么成这样了?”满身泥水,脚上的鞋子还脏着,身上也没穿官服,手上还挎着一篮子鸡蛋,实在太朴实无华了,跟地里刨食的农民没啥两样。

    胡孝言道:“我在青山村,大林村,王石村呆了两个月。”

    “下乡了。”

    “不下乡不行,这不方田平税法马上就得颁布了,高大人命整个司都去丈量还有清算土地。”

    众书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鸡蛋……”

    “清出了许多被私下藏匿的良田土地,禀告大人之后,以后会依法分给乡亲,所以他们非得送给我,我怕磕坏了,就给带回来。”胡孝言说到这里,故作不知道,“李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胡兄,你难道不知?皇上下嫁北凌王,这不是荒唐吗?”

    “我知道,可你们为什么会在这新法司?”

    只听到边上出来看热闹的新法司官吏道:“还能为什么,就挑着咱们高大人平易近人,好欺负呗?不像皇上和北凌王那样,连面都见不到。”

    “是呢,你看把咱们夫人气的,高大人这几天就为了方田平税法,废寝忘食,谁有空关注皇上和北凌王的事。”

    “再说,这是咱们高大人能劝的了吗?高大人也只是赘婿呀。”

    话没说完,尚稀云回头道:“我看你们也是闲的,跟他们说什么废话。”

    此言一出,新法司官员顿时一惊,想到自己案头的那些事,再没有心思闲聊了,二话不说匆匆往里面走。

    “对了,小胡,那几个村子你熟悉,正好司长这些调查问卷你再去做一下,要是快的话,咱们整合起来,明年这法令就得颁布了!”里头跑出了一个同僚,手里捧着好大一叠卷子,看起来如垒危卵一般。

    胡孝言目瞪口呆,“都是我的?”

    “咱们人手不够,没办法,你……坚持住,年前完成就行。”同僚也觉得不好意思,将这叠颤颤巍巍的卷子交给他,便风也似的跑了。

    世人对新法司颇有好奇,但绝对想不到是最苦逼的衙门,不仅要各行各业的百姓打交道,三省六部的官员也得熟悉。

    可以说若非高学礼是皇帝的亲信,一般人真坐不稳这个位置。

    胡孝言脚上的泥还没干,忽然生出了想要跳槽的冲动。

    这时,听到一个笑吟吟的声音,“要是觉得忙不过来,找人帮忙便是。”

    “凌凌,你怎么来了。”尚稀云惊讶地看着在侍卫的保护下,慢悠悠走进来的尚瑾凌,后者往优雅一站道,“听说新法司被围攻了,我来看看。”

    尚瑾凌一来,书生们终于将目光对准了他,“北凌王?”

    “正是。”

    “既然北凌王愿意倾听,我等正好……”之前的李书生正要说话,却见到尚瑾凌打开扇子制止了他的话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来跟你们掰扯我的私事,而是看新法司忙碌,来帮忙的。”

    他走到胡孝言身边,望着这叠调查问卷,笑了笑道:“我记得你姓胡。”

    胡孝言闻言惊讶道:“王爷居然记得我?”

    “去年被高大人调入新法司的进士,能留下的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听说很能吃苦耐劳,是个可塑之才。”

    胡孝言手里有卷子,不好行礼,但是神情却激动不已,“王爷过奖了,下官本就出自寒门,对农事相对熟悉一些。”

    “跟出身没关系,跟心性却大有关联,能沉下浮躁之心,认认真真地完成任务,很难得。你该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高大人拟定新法,为百姓寻求福祉的根据,不是无用功,新法皆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这是下官该做的,当不得王爷夸奖。”

    “深入民间,知其民意,懂得民需,将来就是离开新法司,任何之职亦可担任,前途无量。”

    尚瑾凌轻轻淡淡的话让他原本想跟吏部递折子换岗位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了,激动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谨记在心,更加努力!”

    尚瑾凌感慨道:“好样的,若是大顺多一些如你这般脚踏实地的官员就好了。”说着,他看向围在新法司门口的书生们,仿若随口道,“对了,皇上大婚,准备明年开恩科。”

    恩科这两个字瞬间进入了这些书生的耳朵里,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春闱每三年一届,每次就录取这么点人,多开一科,机会就大一次,每个书生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惊喜的笑容。

    “但是科考的内容会有一些变更,皇上向来务实,对民生,对新法会更加重视,诸位可得多多关注。”

    尚瑾凌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下子将这些书生的注意力给转移。接着就看到尚瑾凌将胡孝言几乎快到脖子的卷子拿下来一叠,直接放在这些书生手上,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下,他微微一笑道,“诸位既然如此关心国事,有闲情功夫跑到新法司衙门来抒发己见,那不如与胡大人分担一些,早点接触事务,可好?”

    众书生看着手里的问卷,半晌无声,最终那位李书生小心问:“这……我们能行吗?”

    尚瑾凌掸了掸衣袖,肯定道:“世上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家国大事,只有数不清的琐事,诸位可愿意?”

    这是难得的机会,一个个看着李书生手里的问卷,生怕尚瑾凌后悔,连连点头,“学生愿意!”

    皇帝嫁不嫁,跟自己的科举和前程相比,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尚稀云本还以为尚瑾凌得被骂个狗血淋头,没想到那些书生全围着胡孝言去了,一时间还有些懵。

    尚瑾凌问:“姐夫多少天没回家了?”

    尚稀云白了他一眼,带着心疼道:“你该问这个月,他回去几次了。”躲着是真的,但新法司忙也是真的。

    正在这时,高学礼听着信走了出来,他原本是不想应对的,但是尚瑾凌既然来了,便出来见一见,生怕这些犀利的书生将北凌王给吃了。

    尚瑾凌看着高学礼眼底疲倦,于是说:“姐夫辛苦了。”

    “应该的,倒是你,怎么就出来了?”

    “难道我还能躲着?”尚瑾凌笑道,回头瞥了一眼将胡孝言团团围住的的书生道,“新法司若是人手不足,不如招收实习生。”

    “实习生?”高学礼一听,然后问,“你说那些举子?”

    尚瑾凌淡淡地说:“嗯,给他们找点事做,也免得除了读书,留出大把空闲就盯着我跟皇上的那点事。能中举,实力总是不差的,提早将目光放在基层民生之上,将来高中为官,也能直接上手。”从编外人士一步步考成正式编制的公务员,这很正常。

    高学礼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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