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尖锋营入京未归,尚稀云和双胞胎也不在,然而多年未曾出现在战场的西陵公坐镇中军,各个老将皆身负铠甲,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凝结出尚家军的气势,竟将来势汹汹的匈奴大军阻挡在外!

    等到战事平息的时候,尚家才反应过来,既然新皇登基,作为最大的功臣,居然没有后头的封赏了?

    这点不得不让人意外。

    尚无冰道:“至少,沙门关的兵权不是到手了吗?当初,我们站在皇上这边,不就是为了重新回到沙门关?”

    尚未雪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对于掌兵之事,她也很敏感,她看了一眼大姐,说:“这道旨意是临时给祖父的,为了抵御匈奴,而不是……给我们的。”

    西陵公年纪太大,哪怕只是坐镇中军,接连两月下来,人也吃不消,可以见得,这是他最后一场仗,接下来就该卸任大将军一职。

    其实对于西陵公这样战功赫赫的大将,不论哪一任皇帝,都会给他相应的晚年体面,然而他卸任之后呢?

    尚家将希望放在刘珂身后便是因为这七姐妹,她们要做堂堂正正的掌兵之将!

    这时,尚轻容道:“凌儿的信也没来。”

    自古拥立新君两个下场,一是功成名就,登阁拜相;二是功高盖主,鸟尽弓藏。

    而尚瑾凌介于两者之间,还牵扯了感情,刘珂要么给他所有,要么让他……一无所有。

    尚轻容的话,让周围都沉默下来,她们不得不往阴暗的方向想去。

    西陵公见此,便道:“容容,你去一趟京城吧。”

    尚轻容眉间忧郁一闪而逝。

    西陵公便笑道:“战事消弭,匈奴不可能再犯,让初晴姐妹一起去,也好看看京城的局势。”

    “爹……”

    西陵公满头华发,脸上尽是岁月的褶皱,威严的神情褪去,只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去吧,这是尚家之劫,成不成,都得面对。凌儿若是进退为难,那就将学礼也一同带回来,皇上刚继任大统,事情不会做得太绝。”

    尚轻容定了定神,“是。”

    她心里头却不是滋味,回想当初宁王归京之前,是那般情真意切,结果到头来却还是得辜负……

    “我看人的眼光难道真的不行……”她喃喃道。

    既然已经决定入京,便连夜准备,为了速度,身娇体弱的姑爷都留下来,倒是尚落雨的白面小将军得到了这个殊荣。

    周大郎等了八年,终于将尚落雨又盼回了沙门关。沙场儿女,没那么多的扭捏,既然老天爷给了这个姻缘,接着就是。

    然而她们最终没有走成,因为盼望已久的京中来信终于到了。

    不来很担忧,来了见到信就更担忧了!

    “求、娶、皇、上?”钱多金一字一句地读着,到最后简直是惊了,递给了自己的连襟,“我没看错吧?”

    余青重新看了一遍,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惊愕,“没有。”但是他还是递给了自己下一任连襟。

    周大郎读书不多,但是字都认识,比前两个姑爷还要懵逼,他进门的晚,真不知道尚家竟然如此藏龙卧虎,那位柔柔弱弱的尚家公子居然跟皇帝勾搭在一块儿了!

    这也就算了,还忒么娶……

    周大郎庆幸道:“幸好早一步进门,不然像我这样的,身手比不过大姐夫,官位比不过二姐夫,财力雄厚不过三姐夫,养马不如四姐夫……可怎么办呢?”

    周大郎说完,全场静默。

    钱多金抽了抽嘴角,“不,不只你,咱们也占了个早进门的好处。”

    周大郎列举的在皇帝面前,全是个渣渣。

    余青点了点头。

    三位姑爷很想冲到陈渡和高学礼面前,请教一下该怎么跟一国之君做连襟?

    其中以周大郎最瑟瑟发抖,他压力很大。

    边上尚家姐妹这会儿也不担心了,一个个吃着香瓜,尚落雨见着自家小相公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没人欺负你。”

    尚未雪擦了擦手,将手帕丢一边道:“这最该担心的不是你。”

    “那是谁?”周大郎问。

    尚无冰幽幽接口道:“自然是小霜跟小雾将来的男人。”

    众人:“……”好有道理。

    最终这份信还是回到了尚轻容的手里,看着儿子大言不惭的话,她的愁容更深。

    之前担心皇帝薄情寡义,这会儿再看尚瑾凌的信,透着纸面都能看闻到儿子那股恃宠而骄的味儿,以及皇帝烽火戏诸侯的昏庸潜质。

    翻遍史书,哪朝哪代的皇帝敢这么来?

    “这应该不会是真的。”尚轻容勉强笑道。

    然而尚初晴却说:“不,是真的,陈渡的信里说,三千尖锋营压阵,准备前往皇宫提亲,二妹夫挡都挡不住。”

    尚初晴复杂地将陈渡的信递给了尚轻容,当然以陈渡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满篇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估摸着还少不了他撺掇。

    西陵公一把年纪,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就是之前猜测的新帝过河拆桥都有心理准备,唯独这点……真没想过!

    娶个皇帝当孙媳妇,以后怎么对待,见到了跪还是不跪?

    “容容,你们赶紧去,定要将凌凌和陈渡给拦下。”

    “祖父,姑姑……怕是晚了。”从京城送信到西北,一个月都过去了。

    尚未雪道:“若是成的话,咱们过去刚好能喝喜酒,祖父,要不,您跟我们一块儿去吧,皇上说不定还能给您敬杯茶。”

    作为祖父的西陵公:“……”

    作为婆婆的尚轻容:“……”

    这不是折寿吗?

    西陵公立刻拒绝道:“老夫无故不能离开沙门关。”

    这会儿觉得封赏不来也挺好,否则岂不是得回京谢恩去?

    第二日,尚轻容前往了宁王府,将信递给云知深,后者接过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这俩孩子真是乱来。”

    尚轻容一听,惊讶道:“云先生已经知道了?”

    云知深也取出了一封信。

    尚轻容一看留名,是刘珂的。

    “尚夫人但看无妨。”

    尚轻容于是不客气了,然而看完之后,半晌无语。

    “云先生可要作为……娘家人,前往京城?”这娘家人三个字,真不是尚轻容自己说的,刘珂信里明晃晃地写着。

    刘氏宗亲还在,然而这个世界上,能让刘珂真心认为是家人的,只剩下云知深。

    那时候尚瑾凌还没有给出回应,刘珂还在抓耳挠腮,生怕被一脚蹬了,所以给云知深来了这封信,一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二也是炫耀,云知深办不到的事情,他办到了。

    尚轻容真的惊呆了,“皇上真不在意世俗眼光吗?”

    “他……”云知深也不知如何评价,端起茶喝了一口,“谁能不在意,只是他更心疼凌儿罢了。”说到这里,他失笑亦是自嘲道,“皇上比我做得好。”

    刘珂这么做,便是断了旁人打他后宫的主意,也绝了子嗣,从礼法上看,尚瑾凌作为夫,甚至压过了他。

    没有人再觉得尚瑾凌只是帝王的附庸,也不会认为只是后者的一时迷恋,刘珂这连江山奉送之举,只会让世人的诋毁,污蔑和不屑,全转向了自己。

    尚轻容闻言一怔,心中动容。

    “尚夫人,准备一下吧,若我猜的不错,圣旨很快就会到了。”云知深微微一笑,“作为长辈,婚礼总是要参加的。”

    果然不出一个月,内侍小七带着圣旨,领着禁军出现在沙门关,不是来封赏的,而是宣布帝王大婚,请西陵公府参加。

    这下,就是数十年未离开西北的西陵公都得遵旨回京。

    *

    在皇帝的威逼利诱下,礼部尚书不得不忍辱负重地扛起这场大婚的礼仪制定,带着整个礼部修订各种物品规制。

    这不是想订就能订的,一般都要遵循古制,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修改,以符合礼法。

    可惜,皇夫这一名号和品级,实在开天地之先河,就是把所有古籍都翻遍了都找不到依据。

    有人提到干脆依照皇后之礼来定,然而这一建议刚提上去就被皇帝给打发回来了。

    “是朕下嫁,不是娶,皇后之礼岂不是委屈了北凌王?回去重定!”

    礼部尚书:“……是。”

    “对了,钦天监,良辰吉日可测定了?”

    钦天监正出列道:“回禀皇上,明年四月初八,五月十五乃是极好的日子。”

    “明年?”礼部尚书刚要退下,顿时震惊道,“这也太赶了!”

    “这也太晚了!”与他一同叫起来的还有皇帝陛下,“不行,今年之内必须完婚!”过了年,他都三十了,三十而立,还没将尚瑾凌吃到嘴里,这能忍?

    群臣:“……”目光刷刷一致地看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死死地抓着被打回来的奏折,脸涨的通红,接着噗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如今已经九月了,离春节只剩三个月!就是一般人家里,也没有匆匆忙忙在三个月内将婚事给办了,更何况是陛下大婚?您既然如此重视北凌王,不惜群臣反对,不惜天下嗤笑也得下嫁,怎在婚礼之上就如此仓促?”

    礼部尚书也是豁出去了,张口就质问。

    刘珂一怔,不悦道:“胡说,朕只是希望早日完婚,爱卿,你就辛苦一些……”

    “皇上。”礼部尚书没等刘珂说完,竟是打断了他,这让群臣不由担心起来,如此冒犯,万一降罪怎么办?

    有交好的已经给他递眼色了。

    但是礼部尚书不为所动,悲愤道:“所有的规章典仪需重新制定,臣带领礼部上下夜夜不休,也无法在三月之内完成!”更何况皇帝还挑三拣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礼部尚书顶着黑眼圈,干脆直接取下了头上的乌纱帽,放在地上,“若是看着皇上礼节不全,婚典贻笑大方,臣……臣不若自请罢官,请陛下另择贤明!”这是作为礼节人的最后尊严。

    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被这位豁出去的尚书大人给震惊了。

    就连蛮不讲理的刘珂都没料到,手底下的大臣居然敢撂担子不干。

    小团子不得不小声道:“皇上,还请三思,真的仓促。”就是嫁个公主,也得提前一年准备,嫁皇帝……难道备副嫁妆能随便打发的?

    这时,鸿胪寺卿出列说:“皇上,臣得到消息,周围邻国,附属小国,西域各国,皆已派遣使臣前来觐见大顺新皇,届时必然要留下参加皇上与北凌王大婚,大顺之威,在于陛下,不可仓促而就,令四海嗤笑。”

    竺元风跟着出声,“皇上,内务府需在礼部制定规章,定下用品规格之后方可操办,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都是不现实的,还请皇上宽限时日。”

    “皇上,还请三思。”群臣这回没一个站在刘珂这边,一副抗争到底的模样。

    刘珂不得不软了,他问:“还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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