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尧?”

    宋九尧回过头,看见一张年轻面孔,脑后两个辫子,辫子尾巴绑着红头绳,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

    是雪原剧团的人,叫什么燕的,上一回在歌舞厅见过,林晚云想把她介绍给阿平,后来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跳舞的总是比别人会打扮一些,但他看多了自己媳妇,总觉得这副打扮带着些刻意的土气。

    林晚云从来不绑两个辫子,她喜欢把头发卷成一个团子,露出脖子额头,简单清爽,配上那双灵动的眉目,总是叫他移不开眼。

    胡晨燕看着那些小男孩们,眉头微皱,“他们打架了,你不管一下么?”

    宋九尧淡道:“我懒得管。”

    小时候,他也没少跟人打架,男孩就是这么长大的,不是什么大事。

    胡晨燕笑笑,“怎么可能不管,开州市的人都说,你是个大好人,是个活财神,给村里修路,给老人发钱,还资助大学生,真了不起。”

    他不过略微扯一下嘴角,没有出声。

    胡晨燕等不来他的回应,兀自往下说,“宋九尧,我邻居有一对姐弟,本来还剩个妈,现在妈也改嫁了,无依无靠的,可怜得很,我经常去看他俩,可是我能力有限,工资也不高,除了买点吃的,别的也帮不上忙,你是个好人,可以帮帮他们吗?”

    宋九尧听了,不过略点一下头,“要真有困难,叫他俩上歌舞厅,找一个叫六子的人。”

    胡春燕又被堵了一回,“……你是不是很忙啊?”

    “很忙。”

    胡晨燕被彻底堵死了。

    从歌舞厅回去,她就开始打听宋九尧这个人,越打听越觉得这人了不起,就越是扼腕,要是宋九尧没成家,她铁定不会错过这样的男人。

    她家就住在隔壁,看见一辆小汽车停在外头,听人说那是宋老板的车,她便忍不住等着看他一眼。

    就他站在槐花树下的这一幕,只一眼,她便知道什么是芝兰玉树。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她是个人见人爱的人,极少有人不喜欢她,特别是男人。

    但见了宋九尧两回,他总是这样冷淡,胡晨燕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冷遇,她不确定他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单单对她这样。按道理,一个歌舞厅老板,对女孩就算不殷勤,也该客客气气的才是。

    如果他对谁都这样,她还能好受些。

    “二晚姐没跟你一起过来么?”

    “过来了,在里头。”

    她又笑笑,“二晚姐嫁给你,她村里人都跟着沾光了,当初你俩是咋认识的?”

    宋九尧这才撇过一道光去,“我记不得了。”

    他也不是傻子,在歌舞厅那么多年,算是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能看透。

    这女的过于自信,面皮也比一般人要厚些。

    胡晨燕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好受些,做他媳妇也不见得好,怎么认识的他记不得了,看来是生性如此。

    就在这时,林晚云从院门那走出来,看见宋九尧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姑娘,以为是二爷爷家的人,也没多想。

    “老公。”

    那姑娘回过头,林晚云才看清,是胡晨燕。

    胡晨燕抿一下嘴,“二晚姐。”

    林晚云有些惊奇,“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就住隔壁,出来看看热闹,正好碰上宋老板。”

    林晚云笑笑,“上回说叫瞿雪带你们出来玩儿,她说你们上外地表演去了。”

    其实是阿平提不起兴致,他不想见,她也就没有张罗了。

    胡晨燕耸耸肩,“没事儿,还有机会,我刚才问宋老板,你俩是咋认识的,他说记不得了,二晚姐,你是咋跟他结婚的?”

    林晚云半真半假道:“他不是不记得,他对我一见钟情,死皮赖脸要跟我处对象,我不处,他就叫他家老舅娘上我家提亲,我想想算了,嫁谁不是嫁,就嫁给他了。”

    她抬着下巴,眉头稍抬,一转俊俏小脸在阳光下泛着荧光,“是不是?”

    宋九尧嘴角往上一勾,“你说是就是。”

    胡晨燕挪开眼,“原来宋老板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上这里来等开席。”

    她鼻头微皱,“你倒是会躲清闲,他们家人太多了,姑嫂一大帮人,我都分不清谁跟谁,给我那好多吃的,都说明儿带麻袋上我厂子里拿衣服。”

    宋九尧揽上她,“她们倒是会捡便宜,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

    “都是炸的,炸鱼块,炸虾米,炸地瓜,吃得我一嗓子油。”

    “吃那么多大油的东西,小心牙齿发炎。”

    “对啊,我感觉快了。”

    宋九尧突然松开她,“你是不是又长智齿了?”

    林晚云愣了下,“没有啊。”

    “张嘴给我看看。”

    她眉头一紧,“没有,我都说了没有!”

    在外面的时候,能不能给她一些面子,他非得这个时候看么?

    “那大夫说你还可能长智齿,长了你要不说,就自己忍着。”

    林晚云张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看看看!”

    宋九尧看那鼻子那眼,那龇牙咧嘴的样儿,忽地一笑,大掌往她后脑勺一压,“不看了,长了我也不管你。”

    胡晨燕目光有些无处安放,她这会儿终于信了林晚云的话,原来宋九尧也会一见钟情,也会情有独钟,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林晚云手揉着后脑,面上微热,“晨燕,下回过歌舞厅玩儿。”

    “好的。”

    两人往回走,走远了些,林晚云才才压着嗓子说:“这个胡晨燕哪里配不上阿平,你说他想找个什么样的。”

    “她啥样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那小子精得很。”

    “他精得很吗,我总觉得他笨得很。”

    宋九尧:“他笨得很,但是他很少出错,赵贤脑子比他活,出的错多得很。”

    林晚云忍不住笑,“你说的还真是,当初在庆山,很多账赵贤算不明白,都交给阿平,阿平就是大智若愚。”

    他哼了声,“你抬举他了。”

    林晚云不干了,定晴在他脸上,“说他精的也是你,我一说就是抬举他,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要跟我唱反调。”

    宋九尧笑而不语。

    “踩云朵又要招工了,这一回,我打算招年轻的,无论如何,都给阿平找一个媳妇。”

    宋九尧只缓缓摇头,似乎对阿平那老光棍已经无可奈何。

    她继续往下说:“二爷爷家也有好几个适婚青年,都来找我说媒,我有预感,这一次总该轮到我做媒成功了。”

    “咱别折腾了,媒婆钱多少,我给你。”

    第85章 初五之前不能开皮。……

    林晚云最终完成了她的媒婆梦, 二爷爷家一个小子和踩云朵的一个女工看对了眼,处了两个月对象,就派发请柬, 定于腊月二十六喜结连理。

    但阿平依然是个老光棍, 他谁都没去见, 和宋九尧回了码头,兢兢业业做他的事儿。

    一回两回,再到三回,林晚云也断了给他介绍对象的心思。

    刘川屛被抓了, 赵贤身子好转了些, 不再在林家村转悠,而是听了宋九尧的话, 去管歌舞厅。

    林晚云偶尔会去歌舞厅转转,和四年前相比, 歌舞厅扩大了些, 来玩儿的人也多了许多。

    以前她爸爸就跟她说过一句话,天下熙熙, 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开厂子以后, 更深切知道,人来人去, 有些人只是过客, 留在身边超过两年的, 都是难得。

    赵贤阿平和六子呆在宋九尧身边,少的有五年,多的已经有十年。

    这些都是过命的交情, 就跟家人一样的存在,宋九尧虽然没说过,但她很珍惜。

    宋清枝不知道在家里闹了什么幺蛾子,老浓上宋家,和宋世邦吃了一顿酒,红着眼圈走了。

    每个人都很忙,没人有闲工夫去搭理她,就连宋清连,也已经好久没联系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临近过年了。

    赵如意发烧,连烧三天,林晚云陪同赵贤大白一起把孩子送到医院。

    临近过年,能回家的病人都回家去了,医院有一些冷清,林晚云去拿药,碰上了顾安源。

    看着那背影,大冷天的,她鼻子一阵阵发酸。

    顾安源回过头,目光一顿,倏忽之间笑了起来,“这不是林厂长吗,上医院干啥来了?”

    林晚云走过去,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我姐家孩子发烧,我陪着来看看,你呢?”

    顾安源难掩喜色,“我家媳妇生了,第一天当爹。”

    林晚云僵滞在原地,微微咽一下嗓,“恭喜了,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生了个小子,六斤七两。”

    “……那真好,恭喜恭喜。”

    “我倒想有个闺女,咱没那命。”

    这个时候,她该喜气洋洋跟顾安源道喜的,但是她笑不出来,只摆摆手,“你先忙,我去拿药了。”

    顾安源并不是他的爸爸,他生了一个儿子,他说没有闺女的命。

    “林厂长留步,你厂子是建在林家村山脚下?”

    林晚云以为她要问山地的事儿,“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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