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港台言情 > 鸳鸯错到底
    花相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慌意乱个什么?

    但是在临出门前,她紧张兮兮地换过了一件又一件新制的衣裳,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白的……可就是没一件能令她满意。

    红衣裳太红,惹得她过白的脸蛋一看就恍似只惨艳的小女鬼;黄衣裳太黄,害她脸色仿佛也跟着蜡黄得难看透顶;绿衣裳太绿,搞得她就跟只青蛙没两样;蓝衣裳太蓝,衬得她肌肤苍白得半点血色也无;白衣裳……唉,那就更甭提了。

    最后,她终于气馁地得出一个结论——果然人长得不美,穿什么都不好看。

    尤其她长年多病憔悴,蒲质弱柳的身子仿佛风吹会倒,幸亏晚上不出门,要不恐怕梅龙镇上巡夜打更的人都不知被她吓死几十个了。

    “唉。”她支着下巴,真真苦恼了好一会儿。

    思前想后,最后她还是换上了一袭淡粉红色的衣裳,罩了件红底绣桃花的绫袄,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背后,在曹云芬的叮嘱下又多披了一件流云滚边的月牙白披风,这才一起上了轿子。

    在轿子里,她忐忑不安地整了整裙子,摸了摸鬓角,突然“啊”地一声——

    “糟了!”

    “怎么?”曹云芬被她吓了一跳。

    “我原准备了一瓶京城老福铺子的仙楂话梅,想带去给朗风哥哥吃的。”她一脸懊恼,“回去回去,咱们马上掉头回去——”

    “小姐不用了,风儿他不吃这些的。”曹云芬忍不住瞅着她笑。“不过我还是替我那傻儿子谢谢小姐的隆情厚意。”

    花相思双颊一红,吞吞吐吐道:“不、不用客气了……”

    曹云芬笑望着她,心底却是一阵欢喜一阵怅惘,滋味酸甜苦辣难辨。

    唉,小姐的一番心思,她又怎么会瞧不出来呢?

    只是风儿虽然才华卓绝、谈吐不俗,将来必定有一番大出息,出身也算官宦清白书香人家,可目前他们陆家明摆着家徒四壁,哪有那个余力和资格给小姐幸福呢?

    若是早几年,她家老爷还在,或是晚几年,风儿得以高中功名……或者就有此机遇缘分了。

    幸面小姐今年方十四,还小,又体弱多病,想必花老爷尚未舍得为她行笄礼,将她早早嫁出才是。

    “咳咳咳……”曹云芬宽慰地笑着,却抑不住胸口那股紧紧掐住心脏的锐利剧痛,猛咳着呕出了血来。“咳咳咳……”

    “芬姨?芬姨?”花相思惊慌失措地紧紧抱住她,急切地哭喊了起来:“快找大夫,不,直接抬到回春堂去,快快快——”

    三日后。

    花相思做梦也没料想到,她与陆朗风的第二次相见,居然会是在曹云芬的灵堂上。

    古朴依旧的厅上,白幡垂挂,香烟袅袅升空,三盆奠拜的瓜果馒头静静搁在几上,那只黑沉沉的棺木里躺着温柔妇人已经不会再对她笑,再端碗哄她吃药,再亲亲密密地搂着她喊“我的乖小姐、我的好相思”了。

    一身白衣似雪,黑发畔缀了朵雪白纱绣苹花的花相思伫立在灵前,拈香祝祷。

    三天三夜来,她颊上泪痕始终未干,旧病再犯,却还是同她爹发了好一顿脾气——就因为爹怕她伤心过度,身子会撑受不住,所以不敢让她亲自前来拜祭吊唁芬姨。

    可是她怎么能不来?那是最疼她、宠她、爱顾她的芬姨啊!

    就算病发又怎样?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她就算爬也要爬来的。

    “芬姨,相思来送您了。”她哽咽地道,拈香虔诚的拜了三拜,“您可瞧见我了吗?”

    一旁宛若木石般不言不语的陆朗风默默焚烧着纸钱,闻言心下狠狠一痛。

    他抬起干涩的双眸,悲伤地望着纤瘦伶仃的她。

    娘在病榻上,满眼牵挂,心痛不舍地握着他的手,她临终前的情景犹历历在目——

    “风儿,娘不怕死……可是娘舍不得你……我的风儿……”曹云芬泪眼婆娑,气若游丝地喃喃。

    “娘——”他紧紧握住娘亲逐渐冰冷的手,觉得世界仿佛在他眼前尽数崩塌陷落,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痛苦深深攫住了他。

    “风儿莫哭……娘是要去和你爹团聚了……”曹云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爱子,好似想要将心肝宝贝儿的脸庞轮廓全烙记在魂魄深处,“咳咳咳……”

    “娘,您别再费神说话,孩儿再去帮您煎一帖药,大夫说这一帖药珍贵至极,一定能治好您的病——”

    “傻孩子,娘是好不了了……咳咳,”曹云芬握住他的手不让离去,含泪低语道,“你听娘说……娘有个心愿……想托付你……”

    “娘,您说,不管是什么,孩儿都会为您做到!”陆朗风热泪盈眶,口吻坚定地允诺。

    “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也、也请你帮娘代为照顾相思……”曹云芬想起那个自己疼若亲女的孩子,不禁心中大痛。“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小没娘疼爱,又是那样七灾八难的病着……娘知道风儿会是个最好的大哥,往后你就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吧……咳咳咳。”

    见母亲咳出了血来,他紧紧抱住了母亲,终于崩溃地痛哭了。

    “娘,我答应,我答应你……”

    “咳咳咳……好、好风儿,你真是娘最心爱的好孩……”

    他紧抱着母亲,始终等待着娘再说说话,就算再说最后一个字都好……可是痴痴等着、盼着,怀里的母亲身躯却渐渐冰冷僵硬……

    陆朗风就这样紧紧环着母亲的身子,僵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

    他答应过娘,一定会完成她的心愿,好好代为照拂花相思。

    但是……花家的千金小姐,会有需要他这个两袖清风穷小子的照顾吗?

    他心情矛盾挣扎,沉郁目光就这样直直盯着她。

    “朗风哥哥,”花相思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自怀里取出一只物事,纤秀小手恭敬托上,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我赶了两天两夜,绣了一幅观音大士图,可以将它放入芬姨的棺木中陪着她吗?”

    他一震,心口倏然涌起一股又热又暖又激动的震撼感。

    陆朗风抑不住轻颤的大手接过那幅绣图,轻轻一抖展开来,圣洁光皎如月的观音大士善眉妙目,手持晶莹净瓶,轻拈柳枝甘露,慈悲地微笑着。

    “谢谢你……”他眼眶迅速湿润了起来,紧紧攒住这幅观音大士绣图,满心感谢。“相思,谢谢你。”

    他终于叫她的名字了……

    陆朗风这一声“相思,谢谢你”,刹那间温暖了她连日来沉沉的绝望悲痛和伤心,花相思登时忘情地大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了他。

    “朗风哥哥……呜呜呜……我想芬姨,我要芬姨回来啊……”

    这一瞬间,他再也毫不犹豫地将这瘦弱得可怜的女孩拥入怀里,鼻头强烈发热着,就这样一直紧拥着哭泣得发抖的她。

    灵堂之上,陡然吹拂过了一阵柔柔和煦的风,仿佛是轻叹,依稀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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