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你……”他看着萧复暄的眼睛,正要开口。

    萧复暄却在他开口之前抬了剑,剑鞘抵着他的后腰往前推了一下,沉声说:“上桥。”

    行。

    你有剑你说了算。

    乌行雪沿着长长的吊桥往前。

    前面是宁怀衫和断臂,他们四下跑了一圈又回来了,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只时不时嘱咐道:“城主,四周那些腌臜阴物清扫过了。一会儿进了谷,别跟我俩离太远。那些小东西就不用您出手了,我俩来解决。”

    乌行雪看着他俩后脑勺,顺口应道:“哦,这么好。”

    “那是自然!”

    之前他们说,这吊桥底下密密麻麻趴着东西,只有晚上过桥才不会惊动。乌行雪一边琢磨这原因,一边感受着脚下。

    却发现吊桥底下应该是空的,没有趴任何东西。是他们弄错了?还是那些东西因为某种原因不见了?

    吊桥过得很平顺,近乎离奇。

    就连那几个仙门弟子都纳闷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咕哝着:“奇了怪了。”

    他们站的地方是一块平崖,崖上有仙庙,庙里有一盏油灯无人自亮。

    “这是大悲谷山庙,穿过这个庙,往里就是山谷入口。”那几个仙门弟子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头去看吊桥,依然一脸不相信,“走的时候要小心,这谷底下有墓穴,记得绕过那几块活板,不然小心翻转下去。”

    他们正说着要小心、要小心,就已经有人被翻转下去了。

    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乌行雪。

    薅他下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两个孝顺的手下。

    所谓的地下墓穴是一个巨大的崖洞,洞中立着一座神像,似乎久久无人问津,缠满了苔藓和纠结的藤蔓。

    四周石壁上有数不清的孔洞,有些黑寂无声,有些嵌着一盏一盏的油灯,也是无人自亮,像一场寂静的供奉,不知供了多久。

    乌行雪落下来的时候,宁怀衫和断臂就没了踪影,不知藏在那个孔洞里。

    整个墓穴里只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乌行雪站在神像边,环视一圈。下一瞬,数十道白生生的影子就扑了上来。

    那东西是阴物的一种,死人多的地方容易长这个。

    它们有着人的模样,只是手脚瘦长许多,皮肤也格外白,白得像灵堂的腊一样。嘴巴咧开时,能一直裂到耳朵,看不见牙齿,像个黑洞洞的弯口。

    他们的眼睛只有黑色瞳仁,没有眼白,笑起来也像两个弯弯的洞口。

    他们喜欢吸食活人灵魄,也喜欢啃食骸骨。裂开的嘴巴靠近人时,能听见裂口里不知多少亡者的哭叫。

    这就是喜欢趴在吊桥底下的东西,宁怀衫和断臂花了一个多时辰,搞了数十只,藏匿在缚灵袋里。

    这东西难缠难杀,稍慢一点就会被它趴到身上。最好的对付办法只有两种,要么用缚灵袋,要么让它们吃个饱饭。

    宁怀衫和断臂就是认准了乌行雪不是本尊,而且他两手空空,没带什么缚灵袋。

    两人躲在孔洞里,等着看那个胆敢假冒城主的人被围攻,长个此生难忘的教训。

    结果那群阴物扑上去的时候,他们看见神像之下,那个假城主松了肩。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嘟哝了一句“真能找麻烦”,然后丢掉了笼在袖里的暖炉。

    暖炉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回音响在整个墓穴里。

    宁怀衫下意识道:“完了。”

    等他再抬眼,就看见一只阴物扑向乌行雪,正裂开嘴要去吸食活气。下一瞬,他就被乌行雪轻轻摁住肩,两指勾在裂口边。

    咔咔——

    骨骼被生掰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乌行雪掀掉了阴物的头。

    血色飞溅。

    宁怀衫下意识闭了一下眼。

    但咔咔作响的声音却再也没歇过。

    这声音他娘的他可太熟了……

    “完了。”宁怀衫头皮发麻。

    旁边的断臂也疯了。

    “不对啊!”

    “真的不对啊!”

    数十只阴物对常人,甚至对普通仙门弟子来说,真的是个棘手麻烦。否则他们也不会对那座吊桥如此谨慎。

    但对于真正的乌行雪来说,确实什么也不算。

    宁怀衫咽了口唾沫,再睁眼时,就见他们废了一个时辰套回来的阴物倒了一地,身首异处。满洞穴都是血,那些湿漉漉的液体汩汩流淌,甚至蜿蜒倒了他们藏匿的孔洞前。

    他都能闻到血腥气。

    他看见乌行雪一把攥住最后一只阴物的咽喉,寒霜瞬间从指尖蔓延出来,布满那阴物全脸,又顺着四处流淌的血液一直冻到了宁怀衫和断臂眼前。

    那几乎是一个眨眼之间。

    他们只是瞥了一眼冻霜的血,再抬眼时,乌行雪就已经近在咫尺,就站在他们面前。

    “躲这呢?让我一顿找。”乌行雪说。

    宁怀衫呼吸骤停!

    完了。

    我死了。

    他在心里说。

    然后,他就看见乌行雪朝他抬起了手——

    ***

    片刻之后,整个地下墓穴不再有骨骼断裂的回音,又只剩下了水滴滴落的吧嗒吧嗒声。

    每一声都敲打在两个怂人的心上。

    宁怀衫和断臂保住了小命,因为造反作乱,被一根长长的带子捆在了一起。细看就能发现,那是两根扎在一块儿的裤腰带。

    当然,小魔头不可能被裤腰带捆住,真正让他们动弹不得的,还是死死摁着他们的气劲和威压。

    最后那只阴物,乌行雪没杀,冻了个半死,拎着走到宁怀衫和断臂面前。

    他撸了两个孝顺手下的缚灵袋,拍了拍他们的头,笑笑说道:“哎,你俩送我这么多,我回个小礼,不过分吧?”

    宁怀衫快哭了:“城主……”

    “呜呜。”

    “我错了。”

    “这时候冲着我呜有什么用?”乌行雪说着,把那只阴物跟两人捆在了一块儿,还让阴物呆在中间。

    于是没过一会儿,那阴物逐渐解冻,活泛开来。

    它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挣脱不开来,有些恼怒。但左右各有一个生灵活物,散发着诱人的食物味道。

    它顿时欣喜起来,黑洞洞的眼睛和嘴巴都弯了起来,然后它朝左边的断臂伸过头去。

    “亲”了一口。

    断臂:“……”

    它砸吧砸吧嘴,又朝右边宁怀衫伸过头去。

    宁怀衫:“我……日!”

    又亲一口。

    第17章 有仇

    乌行雪垂眸,看见自己满手是血。

    来大悲谷的路上,他一直在暗暗运着内劲,就是为了不时之需,怕自己没了记忆连动手都不会,平添洋相。没想到真碰见杂碎麻烦,他连想都不用想。

    也不知魔头当了多少年,杀过多少东西,才会把这一套刻进骨子里。

    其实就在进山谷之前,他还好奇过自己跟萧复暄的关系。

    虽然一个是执掌苍琅北域的上仙,一个是被囚锁二十五年的魔头,但他们之间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可他看着这双手,一时间又想不出不糟糕的理由。

    ……

    乌行雪静了一瞬,转头看向那俩孝顺手下。

    阴物美滋滋地捧着断臂的脸,亲得对方死的心都有。

    宁怀衫可能刚被糟蹋过几口,这会儿嘴巴抿得像老太太。看得出来,他恨不得缝了阴物的嘴……

    或者缝自己的也行。

    乌行雪走过去。

    宁怀衫一看见他就哭起来,眼泪啪啪往下掉:“城主,我们错了城主,我们只是以为有人假扮你,没想造反。”

    乌行雪点点头:“噢,我知道。”

    宁怀衫哭声戛然而止:“?”

    这都能知道?

    他嗫嚅着,把话吞了回去。

    “假扮”这话都说出来了,乌行雪索性提了袍子弯下腰,一把捏住阴物的后脖颈。

    阴物嘴撅老长,也没能碰到断臂。断臂总算透了口气。他魂都在颤,活气被吸了不少,脸色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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