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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可是我又觉得你离我太远了。”

    “我妈告诉我了,你洗标记的时候……”瞿末予倒吸了一口气,艰涩地说,“你当时一定很疼,一定很恨我。”

    沈岱抬起头,看着门缝处漏进来的一道黄光,和那个徘徊其中的人影。有那么几年的时间,他期待能在星舟的大厦里偶遇瞿末予,哪怕只是看到一个信步走过的背影,此时俩人相隔一道门,他却连看着瞿末予的影子都感到揪心。人与人之间的变量怎么会这么大,当年他因为一个临时标记偷偷仰慕瞿末予好几年,那曾经苦求不得的东西如今却令他避如蛇蝎。

    瞿末予背靠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凌乱的发丝和灰败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十分颓丧:“我一直不敢正视过去,不敢真正回头‘看看’我对你有多坏,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你真的会恨我。我本来……我本来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幸福。”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你所有的不幸,好像都是因我而起。”

    沈岱深深呼吸,依然抵不住胸口的闷痛,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丘丘在睡梦中攥着的小拳头,从那温热柔软的皮肤里汲取力量。

    “我真的是那天才知道丘丘的信息素等级,我真的爱你,绝不是为了孩子才想要和你在一起,否则,我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何必为难你也为难自己。我只是……”瞿末予深深拧着眉,只觉肝肠寸断,“我没有办法放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放手。”

    要他眼看着沈岱一步步退出他的人生,有一天或许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omega,他做不到,死也做不到,光是想想就足够揉碎他的心。

    瞿末予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你先不要走,好吗,就当是为了丘丘,尤兴海的事我会解决,再相信我一次。”他并未期待能得到沈岱的回应,但他知道沈岱一定在听着,他站起了身,额头抵着门板,在离开以前,他留下一句无限伤怀的“对不起。”

    沈岱依旧坐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第二天一大早,沈岱在银行上班之前就等在了门外,第一时间踏入银行内取号,他要把所有的钱都提现,房子他也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未必来得及操作,这些现钱还有挽救的可能。

    两个银行卡里一共十六万多,他全部取了出来,在兰城那一年的开销和姥姥生病这段时间花的钱,让他的存款已经低于自己设定的二十万元的紧急储备金,但这是他仅剩的,一旦被起诉,他的工资卡也将脱离控制,只有这些钱是他唯一的依仗。

    取完钱,他带着所有的房产资料去办第二件事,他要把房子“卖给”程子玫,只要房子不在自己名下,就无法用来抵债。

    就在去税务局的路上,他接到了陈律师的电话。

    陈律师说话的语速非常快:“沈先生,您在哪儿呢?咱们约个地方碰面,需要您签署一些合同,证明您对第三方的欠款,我这边关系已经找好了,要赶在尤兴海之前先查封您的房子。”

    沈岱道:“我快到税务局了,我想把房子卖给我朋友。”

    “这个方案不够好,首先您的房子有没有交易限制?很多房产是有满三年或五年的交易限制的,其次您的朋友可以一下子转来几百万的卖房款吗,如果低价买卖,转移资产的意图太过明显,尤兴海起诉的话很可能判赢,最后,即便以上条件都满足,过户税费几十万呢,而且这些手续一天可能办不完。”

    沈岱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也只是想挣扎一下,心里对保住这套房子并不抱太多希望。

    陈律师放慢了语速:“沈先生,其实一套几百万的房子尤兴海根本不看在眼里,给他还利息都不够,但他知道瞿总在乎您,一定会捏瞿总软肋,同样的,瞿总也没把这套房子看在眼里,他可以送您更多更贵更好的,这么做,只是不想让您难过,所以您可以完全相信我,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办成吧。”

    “好吧。”

    俩人约在一个折中的地点,沈岱看着陈律师推过来的合同,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心开始冒汗。他这辈子签过的合同里,大多没什么好事儿,此时的危机更是因为当初无奈之下签的种种合同而生,就在几天前,他刚刚被瞿慎用信息素压制着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的抚养权,他现在看到合同就由衷地厌恶和恐惧。

    陈律师完全知道沈岱现在在想什么,他苦笑一声:“沈先生,这个合同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却是最低成本保护您的房产的办法,我们先查封了,尤兴海就算后来也跟着查封,也是我们先主张权利,这样房子就是绝对安全的。”

    沈岱确实相信瞿末予不会把这套房子看在眼里,而且,想要让他一无所有只能依赖瞿家的话,办法多的是,不必弄这些假把式,所以他也没有犹豫太久,提笔签了字。

    陈律师松了口气:“接下来您会接到法院的电话,他们说什么不重要,您也不用紧张。现在您可以去银行把所有的钱提现。”

    “已经取出来了。”

    陈律师笑了笑:“太好了,这样瞿总就放心了。”

    沈岱顿了顿,问道:“我当时签的那些合同,有多严重?”

    “公章、账户和合同都在尤兴海手里,只要简简单单伪造一下您的签名,就可以将大额债务全部推到您身上,部分合同我们也有,毕竟当时很多交易都是和星舟进行的,总之,我们要收集更多证据来应诉。”陈律师无奈地说,“尤兴海真不是个东西,他要么把一部分债务甩给您,要么让瞿总出血帮他还债,反正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能赖一笔是一笔。”

    沈岱慢慢握紧了拳头:“我能做什么。”

    “您就不用管了,您的生活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酒店可以让别人给您开好,近途出行坐车,远途出行坐瞿总的飞机,瞿总肯定会照顾好您的。”

    沈岱面无表情地说:“要变成老赖的是我,我不可能不管,我评级评职称发论文出书找工作做课题,但凡涉及一点征信背调的,我都会受影响,以后我的孩子也可能受影响,不只是限制消费。”他不会就这么等着被瞿家豢养,他甚至怀疑瞿末予真的会认真去打这个官司吗,只要他被冻结所有资产,他就养不起自己和孩子,也就只能依附而生,那不就是瞿末予想要的,他不相信瞿末予,他不能坐以待毙。

    “呃……”陈律师为难地说,“但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是您能做的,涉及到法律,还是交给我们吧。”

    陈律师走后,沈岱握着手机,打开通讯录,划到了尤兴海的电话,他的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几番思索,拨通了电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个小时后,沈岱对面座位上的人,从陈律师换成了尤兴海。尤兴海的司机一进包厢,就用金属探测器到处扫,沈岱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给尤兴海看。

    “怕我录音。”沈岱冷冷地说,来之前,他已经梳理好了他的策略逻辑,也做足了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此刻比尤兴海更淡然,“你也知道你做的事见不得人。”

    尤兴海的面容颓丧又沧桑,两鬓染霜,比一年多前俩人见的最后一面看上去老了一旬,家族的衰落和高筑的债台已经消磨掉了这个世家公子曾经的意气风发,沈岱心想,看到他这个样子,连自己都感到解气,沈秦必然忍不住要来幸灾乐祸一番,可惜沈秦坑害的永远是最亲近的人。

    “只是以防万一。”尤兴海仔细端详着沈岱,好像要从新认识他一般,“就算你能录音,你想说什么,又能干什么。”

    “我说的你一定想听。”沈岱道,“我还怕你录音。”

    尤兴海嘲讽地一笑,也把自己的手机给沈岱看了,又朝司机示意,司机立刻领会,用探测器把尤兴海的身体过了一遍,然后才默默退了出去。

    尤兴海用那双明显被酒精长期“浸泡”的浊目盯着沈岱:“不愧是我尤兴海的儿子,真看不出来你有点本事。”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沈岱在尤兴海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当然是夸你,我原本指望小悦能救尤家,结果他还是太娇惯了,什么都要,结果什么都没抓住。”尤兴海讥诮一笑,“你比他杀伐果断,直接给瞿家生了个顶级alpha。”

    “那是我爸教得好。”沈岱忍着恶心,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在你这儿没成功,所以不允许我再失败。”

    提到沈秦,尤兴海的神色又暗沉了几分,有浮动的怒意和羞恼。

    “我很好奇,你现在后不后悔?”沈岱一眨不眨地盯着尤兴海,“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你一败涂地,我爸春风得意。”

    尤兴海眯起了眼睛:“我为你们高兴,毕竟你流着我一半的血,我从你们的胜利里分一杯羹,合理吧。”

    沈岱冷笑一声:“可惜你的劲儿使错方向了。”

    “是吗,瞿家父子俩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但今天我就接到瞿末予的电话要跟我面谈了。”

    “我实话跟你说吧,就在你告诉瞿慎丘丘的信息素等级之后,他们就逼我签了字,拿走了丘丘的抚养权。”

    尤兴海瞪直双目:“什么!”

    “你以为瞿末予跟周家解除婚约,又把我们接回家,就是要和我结婚,给丘丘正名吗?”沈岱换了一副一闪而过的怒容,“瞿家在知道丘丘的信息素等级以前,连丘丘也不想要,只想用一点钱打发我们,周晓初接受不了这些才退婚的,但即便退了婚,即便丘丘是s级alpha,瞿家也不愿意让我进门,他们表面上对我好,只是为了孩子。你把这件事捅破了,他们连装也不装了。”

    尤兴海将信将疑地看着沈岱。

    “我原本有机会步步为营,达到最终的目的,现在都让你给毁了。”沈岱怒道,“我没有了抚养权,瞿家随时可以把我弃掉!”

    “不可能,我看得出瞿末予对你是有感情的,他这两天一直有动作,要解决债务问题。”尤兴海加重了语气,“你毕竟是丘丘的omega父亲,他不会不管你的。”

    “‘感情’。”沈岱冷笑,“你当年对我爸也有点‘感情’吧,但你会娶他吗,你还不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尤兴海一时语塞。

    “一旦瞿末予发现解决这件事的代价太大,他就不会管我了,你觉得我值几个亿?那天他就说了,我名下没什么资产,有债务也无所谓,他养着我。”沈岱缓缓说道,“到时候,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尤兴海的面色愈发阴郁:“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帮你,也帮我自己。”沈岱冷道,“我可不想后半辈子举债度日,永远看着瞿家人的脸色,万一哪天他不要我了,我跟丘丘又没有抚养关系,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

    尤兴海点点头:“不错,你想的很充分。”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虽然我巴不得你穷困潦倒,但现在只有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沈岱并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要想从瞿家拿到钱,关键根本不是我,而是丘丘。”

    “说下去。”

    “我手里仅剩一张牌,但它是王牌,虽然我没有丘丘的抚养权,但幼儿在三岁以前,除非母体失去行为能力,否则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丘丘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尤兴海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手里也没什么钱,住的还是瞿末予的房子,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帮我和丘丘安顿下来,甚至可以送我们出国,这个时候你才有和瞿家谈判的筹码。”沈岱低声道,“拿到钱,我们必须对半分。”

    尤兴海收紧下颌,目光低垂,显然在思考。

    “尤兴海,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不信你就看着,就算瞿末予愿意帮我打官司,拖上个几年也很正常,就算你赢了,只要瞿家不帮我还债,你把我卖了也拿不到钱,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有孩子。”

    尤兴海沉声道:“你说得对。”

    沈岱的眸中闪过寒光。

    “让我好好筹划一下。”

    “好,我等你的消息,不要拖太久。”沈岱看着尤兴海皱眉思索的模样,眼中的憎恶迸射而出,旧恨新仇累积在心头,所有的怨恨都流向了眼前这个亲手造就一切的痛苦之源,尤兴海要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他要把尤兴海送进监狱。

    下午,沈岱去医院看了姥姥。沈秦还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把他擅自跑去向尤兴海耀武扬威的事说出来,但看得出他心情极好,对沈岱的态度近乎谄媚,不停地问什么时候带丘丘来,大概已经做了无数次富贵大梦。

    沈岱不动声色地应付了几句,他现在只需要沈秦把姥姥最后的日子照顾好,有一天姥姥走了,他除了法定的赡养费,绝不会再和沈秦有半分牵扯。

    姥姥的状态每况愈下,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瞿慎说的那个靶向药物的内部试验,其实他知道这种治疗意义不大,无非是把伴随着病痛的生命延长一些,他跟每一个面对临行的长辈的人有着一样矛盾的心里——既希望老人能活下去,又希望老人不再受苦。

    当沈岱拖着疲倦的身心回到公寓,已经九点多了,他一开门,就闻到了瞿末予的信息素的淡香,瞿末予正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抱着丘丘看脚下的车水马龙,父子俩用手指在玻璃的哈气上划来划去,是最温馨寻常的亲子画面。

    听到动静,瞿末予抱着丘丘转过身,他看到沈岱时,眉宇间有一丝怯意,那恐怕是这个顶级alpha脸上从不曾出现过的神情,因而也是稍纵即逝,但他怀里的顶级alpha就没有放不下的架子,张着小手朝沈岱抓去,沈岱每次回家,丘丘都是一副小狗见了主人那般的兴奋。

    沈岱把丘丘接过来,哄了一会儿,就交给了保姆,他知道瞿末予有话要说。

    瞿末予坐在了沈岱身边:“阿岱,你今天事情都办完了吧。”

    “陈律师应该跟你汇报了。”沈岱淡道。

    “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一个关于姥姥,一个关于尤兴海,你想先听哪个?”

    沈岱看向他:“是那个靶向药物的实验名额吗,瞿慎告诉我了。”

    “对,一切都准备好了,需要你签一些治疗的文书,这个药效果很好,一定能给姥姥续命。”

    沈岱两手轻轻交叠、握紧,心脏揪着痛了起来,轻声说:“我不知道……”

    “怎么?”瞿末予没听清。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替姥姥做选择。”沈岱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了姥姥曾经的模样,她出身小富之家,一直是个精致体面的女人,哪怕住在老旧的出租屋里,每天都要有一束鲜花,可家境的突变、儿子的背叛、丈夫的离世以及病痛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想延续这样的生命吗?他不知道。

    瞿末予轻轻抚了抚沈岱的肩膀:“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急着决定,我会安排你先跟实验团队沟通,看看他们能为姥姥做什么,或许你会有些信心。”

    沈岱看了瞿末予一眼,心中有几分触动。

    “还是说尤兴海吧。”瞿末予的目光骤冷,“尤兴海早在被我并购前后,已经花了好几年时间偷偷转移了不少资产到国外,即便国内他破产且负债,国外还有足够的家底够一家人享用下半生,只是他不甘心创海就这么死了,憋着一口气想要翻身。我已经雇了最好的律师团队梳理他偷渡到m国的资产,我和他有多重的合作关系,有关联公司,有很多他的把柄,我会在国内国外同时跟他打官司,真正打到他的命脉。”

    沈岱思忖片刻:“真的?”如果是真的,瞿末予是要对尤兴海赶尽杀绝,比他想让尤兴海坐牢还狠,既然是合作关系,把柄这东西必然是双向的,尤兴海被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瞿末予这么做一定会承担巨大风险。

    “我原本顾念从前的交情,他和尤柏悦三番五次骚扰我,我也没打算整治他。”瞿末予的目光狠戾而冰冷,“但他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就是自掘坟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岱看着瞿末予问道:“尤兴海骚扰过你很多次?”

    “嗯,找我借钱,让我帮他融资,要和我合作开发项目之类的,我一直没理他。”瞿末予紧绷的下颌透露出他此刻的厌恶情绪。

    “这不算是敲诈勒索吗。”

    “现在算,但是没有证据,他轻易不会留话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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