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东野情和东野箭闹翻,已有数日没入宫,太后命人来请东野情好几次,他都以身体不适推托掉。

    这天一大早,太后大阵仗的来到鹏王府,随从将东野情的院子团团围住,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刚刚起床的东野情,一改平日的黑色,只穿了件白色的绸布长衫,倒有种翩然若仙的味道。

    太后一见到他,就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叹道:“是清瘦了不少。唉,都是箭儿不好,你们兄弟自幼感情不错,怎么这一回闹得这么僵?我听说是因为一个丫头?那丫头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为她牺牲?情儿,多少好人家的女儿都等着嫁你,像东方家的姑娘,我就觉得……”

    “太后今日是特意登门给我作媒?”东野情微笑着将太后迎进屋内,打断她的话,“我与陛下之间的矛盾,不在那丫头。既然太后亲自前来,情也只好实话实说——陛下早已将我视作眼中钉,即便现在没有卿君这件事,陛下也不会容我太久。”

    “卿君?”太后皱眉,“那丫头的名字?”

    “是。”这是东野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叫得如此亲近,不知为什么,当他说出口的时候并不觉得生涩,甚至叫出口后,心中竟有一种奇妙的甜蜜感受。

    “你一定是对皇上有什么误会,”太后在屋中踱着步,“皇上始终是很仰仗你的,之前他是放手太久,劳累了你,我也说过他,但他玩心太重,怨得了谁?而皇后是有些不懂事,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了什么?还不是耳根子软,任人利用挑拨,聪明如你,会猜不出她的心思吗?”

    东野情叹道:“既然太后今日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妨再坦白一些。最近豫王一直在找我的麻烦,因为顾及皇后的面子,我忍了许久。只是,她毕竟是皇后,是陛下的枕边人,而我只是臣子,孰亲孰近,不言自明,我不能等到有朝一日陛下真的恨我恨到要取我性命时再想抽身,只怕那时便来不及了。”

    太后见他神色坚决,显然很难说动他,猜想他也许心中还有怨气,只好暂时放弃游说。

    出门时,正好遇到南卿君从对面的院子出来,南卿君一看到东野情院外站了一堆人,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东野皇帝来找他麻烦,正要往他院子中跑时,却撞到迎面而来的太后。

    太后虽然之前见过她一面,但早没了印象,再见面,只觉得她有些眼熟。

    南卿君见太后疑惑地看着自己,急忙退后几步行礼,“奴婢冒失,冲撞太后,请太后恕罪。”

    “你是那个叫什么……”太后终于想起曾在皇宫的赏花会上见过她,正努力回想她的名字,东野情已经率先叫出来。

    “她叫卿君。”

    太后和南卿君同时一震。南卿君没想到东野情会用这样亲昵的口气叫出自己的名宇,太后更没想到将东野朝局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竟然就是面前这个地位卑贱的黄毛丫头。

    “你不是叫恋君?几时改了名?”太后看着她,一阵厌恶之感油然而生。若不是这丫头,说不定东方芙尥情儿的婚事早就成了,而情儿也不至于为了她和箭儿闹翻,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你既然是鹏王的奴婢,就该知道身为下人,必须全力维护主子的安危,包括主子的荣耀。现在鹏王被你害到这步田地,你难道没有一点自责或羞耻吗?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在王府内跑来跑去,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东野情倏地揽住南卿君的肩头,刚才还露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太后,我已说过,这事问题不在卿君身上,更何况卿君是我府内的人,她的管教当然由我负责,太后若有何不满,惩处情就是了,何必为难她?”

    太后见东野情如此维护南卿君,果然如东野箭之前和她说的一样——东野情是为了一个女子而拒上朝,不由得对东野情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气聪明一世的他如此不争气,这次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上,还甘之如饴;心疼他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与箭儿闹翻,不理朝政,如此年轻的年纪,难道就要在王府中关锁自己一辈子吗?

    “你好自为之吧!”话落,太后盛怒而去。

    南卿君长叹口气,“真是冤枉。”

    “嗯?”东野情噙着一丝笑意,揽着她肩膀的手并未收回。

    “太后肯定以为我是祸水红颜,却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根本没什么。再说,我哪有做祸水的本事?单论姿色,我还远远比不上竹鸾姑娘。”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东野情哼了一声,刚才听她那句“我和你之间根本没什么”,听得心里非常不爽。

    “不过你刚才干么故意亲亲热热地叫我“卿君”?分明是故意抹黑我啊,好像咱俩交情多深似的。”她红着脸抱怨,手指不停地揪着衣摆,几乎快把衣摆揪破了。

    东野情看她这样的神色和动作,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欢我叫你‘那个丫头’也无妨,只是堂堂公主殿下,老被我呼来喝去的,心中不会不甘愿吗?”

    “怎么会,谁让我现在是你的婢女,本来就该听从主子的吩咐。”她故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王爷,您用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奴婢给您送来?”

    “用饭之前先要漱洗,你对本王的规矩看来还不熟悉,你这奴婢是怎么做的?”他板起脸,却没有半点威严。

    南卿君笑着屈膝,“奴婢这就去给王爷打洗脸水。”

    她说到做到,真的去打了一盆洗脸水端到他面前。东野情也不客气,用热毛巾擦了脸。早饭已有人送来,南卿君肚子也饿了,正要离开去吃饭,却被他叫住。

    “不是还得为我试吃?你要去哪里?”

    他这话说得自然,奸像支使她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听在南卿君的耳里却已不同当初的感觉。起初她不过是个来投奔她的小奴婢,哪怕为主子献身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今,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已不再将她当作奴婢,刚才那一声“卿君”,叫得她全身燥热到不行,现在他又叫她留下来吃饭……不行!不能太沉溺于这种感觉之中,否则她会越来越舍不得和他分离。

    她低着头,用空碗盛了饭,一语不发地吃着。东野情见她这样沉默,便取笑道:“突然变哑巴啦?是不是今天厨子菜做得咸了?”

    “自小我哥哥和我说,得不到的梦,就不要去妄想。但若命中是你的,就不要放过。”她用筷子戳着饭碗中的米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命中是我的,什么是不要去妄想……”

    她突然终止了话,呆呆地看着东野情——那张可以让她心生暖意的俊容,有时候深深凝望着,却会无端泛起一丝心酸。

    他,其实就是她不要去妄想的吧?

    她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看得东野情眸色一沉,自桌后伸手将她拽到自己眼前,“你想说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靠近他,却不知怎地,在闻到他的气息时,忽然心跳开始乱了拍子,眼前的他忽然放大五官,让她不知道该看向何处,但是若避开他惑人的眼神,岂不显得自己心虚?

    他的脸似又贴近了几分,吓得她不敢呼吸,生怕将他的气息都吸进自己的肺里。只是这口气憋得好辛苦,手上的饭碗都快端不住了。

    “王爷,兵部路大人一定要见您,说是有紧急军情,您若是再不见他,他就要闯进来了!”

    门外下人的禀报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南卿君手忙脚乱地挣开他,“路大人有急事,你还是见他吧。”

    东野情向后一靠,蹙着眉心嘀咕一句,“饿狼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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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阑珊面色铁青,一进门连行礼都忘了,便急急地说道:“北陵果然有动作了,大禹郡连日快马禀报,原本多出来那些貌似农民的人,忽然身携利刃,围拢在大禹郡四周,几次挑衅滋事,和大禹郡的守城士兵发生冲突。其他几郡也都有类似的报告。”

    东野情慢悠悠地喝着茶,“这些事情陛下知道了吗?”

    “这两日我已经进宫见了陛下三次,在朝堂上也禀告陛下,但是陛下也拿不出个主意,只交代兵部密切留意。”

    “那这就是你们兵部的事情了,你又何必来告诉我?难道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坐领干饷不成?”

    路阑珊被他训斥得脸色忽青忽白,沉住气低头说道:“因为兹事体大,北陵显然知道您最近卸任朝务才敢大着胆子来挑衅。陛下不懂军事,只要军功,卑职可以派兵去和北陵打仗,但是卑职不敢担保一定能打胜仗,而陛下那里,卑职也摸不透他的心思。陈大人说,陛下这两日显得焦虑,说不定是想和王爷求和……”

    “不要去揣测陛下的心思,对你并没有好处。”东野情见南卿君偷偷往外淄,便扬声道:“你偷跑做什么?这点事情你听听也好。”

    南卿君尴尬地回头,“东野和北陵的军事机密,我还是少知道得好。”

    “我会怕你泄漏机密吗?”张狂与自信,向来不是他东野情所缺少的。“就算南黎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北陵与东野又不是第一次交战,哪次北陵能占到大便宜?”

    路阑珊这才注意到南卿君也在。他虽然知道这丫头有古怪,听她竟是南黎人,这却是他不知道也没想到的。

    “你是南黎人?”路阑珊惊诧地叫起来,“你不是说你是自北陵逃难来的?”

    东野情打断他的话,“叫大禹郡的守城将士做好防御准备,周边六郡十三县都进入紧急战备状态,不要懈怠!晚上城头要燃火把,彻夜不熄。城外敌人见我们已有准备,不会匆忙攻城。师出无名,北陵还在找机会罢了。”

    “是!”有东野情这几句话,路阑珊稍稍放心了些。“那我这就回去部署。”

    南卿君问东野情,“如果陛下就这件事问你,你会应承下来吗?”

    东野情沉默半晌,才道:“私人恩怨再大,国家之前总是小事。”

    南卿君看着他,虽然心中赞许他的胸襟,却也不免为他担心。他与东野箭之间的恩怨,是牵扯东野的大事,岂是小事。东野箭是个城府很深又心胸狭窄的人,否则不会隐忍这么久,才借着她的事向东野情发难,就算是东野情同意出面解决这次的危机,东野箭会领情吗?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早已扣在东野情头上,从今以后,他做更多的事,“功高”两字会更加的彪炳千秋,“震主”两字也会更加的令东野箭无法容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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