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温妤才慢慢开门,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便伸手摸了摸玄关的开关。蓦地瞧见沙发上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巴蓬弯着他的背,一声不吭。

    倒是吓了她一跳,“你不开灯?你演鬼片?”

    他的头发是湿润的,已经半干,张牙舞爪翘在头顶,但他也全然没有用帕子擦拭,或者吹干的打算,他站起来,低着脑袋,黑黑的瞳孔倒映出温妤的脸。

    “你洗完澡不吹头发?”温妤指了指他的睡衣,还是那天给他买的滑稽的兔子样式,“你的扣子扣错了,而且……你的脸怎么破了皮?”

    巴蓬的脸上有点细微的伤痕,似乎是锋利的东西刮擦,他自己也毫无察觉,听温妤说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啊”一声。他又要伸手去抓脸,手指还没碰着,就被温妤阻止。

    “你别动。”

    温妤卷起他的袖子,露出整条胳膊,他的皮肤触碰时无意识变得坚硬,而他的双手,指甲似乎有一阵子修剪,“你自己洗澡都能把自己划伤?”

    巴蓬想了想,大概是。

    他对温妤说:“饿。”

    但他也知道,宠物讨好人的时候需要做出点姿态来交换,便蹲下来,哪怕蹲下来他的身子也具有一定压迫力。他把膝盖埋在胸口,仰着头,使得温妤能够轻松看见他的脸。

    他对温妤说:“我可以给你,我的东西。”

    于是温妤很不客气,用力揉着他的脑袋和脸,揉到他的脸变形,哪怕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他也得蹲着膝盖,一动不动地承受。

    温妤嘲笑他:“你都是我的东西,而且你的钱也是我的钱,我养你,你听我话不过分吧?这样,你吃饭要花钱,睡觉也要花钱,出门更是要花钱,每个月我从你账户定期扣一笔。”

    巴蓬毫无抵触,他只有数字概念,“哦。”

    “那我摸摸你,摸你的脸,不也是随便摸?”温妤掐着他的脸颊,直到恶劣地留下红印子,“就像这样,我摸你的适合,你要知道把脸递过来,是绝不能站着——我不喜欢别人低头看我。”

    巴蓬便弯着身子,并不打直,这使他站起来的时候温妤也能更轻松摸到他的脸。他眼里有些疑惑,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种事情,她……似乎对自己的脸很感兴趣?

    可所有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长相。何况他也不会让别人碰他的弱点,鼻子眼睛都是脆弱的地方。

    她似乎很喜欢触碰自己的脆弱的部分。

    于是巴蓬把她的手掌下移,放在脆弱的咽喉上,“摸一摸,这里。”他要把自己信任展示出来,就像小动物之间彼此确认气味,彼此触碰,巴蓬认为这是有利于关系的。

    纤细的手能够感到手心里温暖的触感,隆起的喉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牵扯,也能感到说话时传递的震颤。

    浅麦色的皮肤,随着仰头动作而伸展的脖颈线条。

    “看来你姐姐说的没错。”温妤微微笑起来,“你真会勾引人。”

    巴蓬依然疑惑地看着她,他的手还放在温妤的手上,“你,讨厌我吗?”

    “不,你真是太可爱了。”

    相反,温妤发自真心认为他这幅不自知的姿态可爱极了,他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在“文明社会”里被世人所追捧的特质,他只认同更原始的肉体力量,这种弱肉残食的本能,居然反倒在钢铁水泥的森林里显得分外“纯质”了。

    他蹲下来活像只大袋鼠,只让温妤觉得这只“袋鼠”皮毛光亮,模样可爱。而巴蓬站起来,是个铁塔似的小巨人,偏偏他劲瘦凶狠,又不然人觉得跟憨傻沾边,没人会觉得巴蓬长得温顺。

    “可爱?”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形容,因为那是姐姐用形容她养的弱小的猫儿,但他同样能够察觉到温妤的一点兴致,她身上洋溢着一种完成某件事情的满足。

    温妤或许做了什么事情,一件让她能够发自内心快乐的事情。她平时几乎都是“不高兴”的,斜着眼瞪他,跟外人说话带着不真心的笑容。

    “巴蓬,很像一只漂亮的大牡鹿或者袋鼠。”她亲昵地捏着他的喉结与脸颊上的软肉。

    “为什么,是动物?”

    因为他不像个“人”,缺乏精美包装后的狡诈。无论是哪种美丽的动物,总之都是和人类不沾边的,他的脑子只有简单的几条信息,任何好事坏事都跟他没了关系……他很快就能忘到脑后。

    所以巴蓬的姐姐要将他送给温妤的时候,巴蓬也毫无表示。不是因为“听话”,而是因为“不在意”,他只在乎最本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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