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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片后的眼儿眨呀眨,封江花感觉眼睛有点干涩,忍不住揉了揉眼皮。

    共同生活的第一个礼拜。

    红线被她拉得老长。

    洗澡的时候,他不想躺在床上枯等她,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房里对着浴室门发呆,于是她连讲几遍“我喜欢你”,红线拉长,他到客厅看电视,她去洗澎澎。

    当她在研究室时,他不想跟着进去那间足足有两层楼高的研究室,“我喜欢你”再度派上用场,红线无限伸长,他到顶楼去吹风晒太阳,她去研究室里继续差点荒废的研究。

    只不过她发现,“我喜欢你”这四个字都是她在讲,当他嫌长度不够,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拉拉红线,她就知道该怎么仿。

    直到现在,红线在她家交缠散乱,常常绊倒她,也让整个家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感觉。

    简直就像鬼屋。

    “唔,再加一点好了……”研究完手上的纪录后,封江花举起手打算拿起放在身旁的特殊药剂。

    啪啦l线和除了她跟他之外的“形体”接触等于无形,也就是说,除了“申屠元”和“封江花”这两个个体,其他的单位个体都触碰不到红线,只会穿透过去,也难怪他们不管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弄断红线了。

    所以,基本上这声玻璃碎裂的响音,绝对是她自己的错。

    无奈的看着缠绕着她右手的红线,除了小指外,过长的红线也在她前臂上绕了好几圈,才会使她动作不顺畅,不小心勾倒药剂。

    徒劳无功地扯着红线,半晌,确定拉不开之后,封江花才放下手边的工作。

    “看来我得跟他好好谈谈了。”瞟了眼腕上她特制的表,上面除了普通的时间以外,还显示了她的作息时问,和她闭关的日期。

    “已经三天了?”真是不知不觉。

    三天比她平时闭关的时间来得短,怪不得她会觉得没啥感觉。

    搔搔三天没洗的头,封江花走到实验室的冰箱前,从里头拿出一个三明治,边嚼边步出实验室。

    站在实验室的门外,她愣愣的看着满地的红线。

    虽然只有她和他看得见,不过这副景象还真是壮观。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拉开这么长的距离呀?说不定这儿的线都可以绕地球一圈了。”抓抓有些痒的背,她就算想顺着红线找到他都难。

    嗯,看来三天没洗澡确实有些难忍,要是再过久一点的话,就会没感觉了。

    边在脑子里念着,她先往楼下找。

    没看见那高大的身影在他最常待的窗前,封江花脚跟一旋,转而走向卧房,因为没事也不能干嘛,或许他会睡个午觉打发时间。

    她轻巧的打开房门。

    “这里也没有……”再次扑了个空,她拉拉红线,突然发现三天没看到他,心里有种空虚的感觉。

    记得一开始的几天,她对红线和他的兴趣还很高的时候,几乎是天天跟在他身边,他做什么,她便在一旁做观察记录,直到三天前她踏进研究室闭关,准备研究红线的成分构造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这三天他都在做什么?“会去哪昵?”枢枢左边突然发痒的小屁股,她找过一、二楼之后,往顶楼走去。

    只剩下那里了。

    封江花踏着这边绊一下,那边拐一跤的踉跄步伐,好不容易走到顶楼,打开门扉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知道现在是冬天。

    纽约的冬天下雪,她当然也很清楚。

    只是他这个台湾来的外来客就算不清楚,也该看得出来“大雪纷飞”是啥模样吧?瞧整个屋顶被雪覆盖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老兄竟然优闲的躺在地上赏雪?想冷死也不是这样!仅穿着薄薄的实验白外套,封江花这个从小生长在纽约的人冷得“皮皮挫”,她一边慢慢接近,一边用双手搓着两臂保暖。

    “上、上、上上上……帝帝帝帝帝……耶、耶、耶稣!”上下牙齿紧黏着分不开,偏她又要说话,寒风阵阵,吹得她牙关直打哆嗦。

    淡金猫眸睨了她一眼,然后又闭起来。

    她一副冷得发颤,流鼻水又面色苍白的模样,的确是“上帝耶稣”!“你你你你你……”他怎么都不会冷的样子?申屠元懒懒地打断她,“如果你非要一个字说那么多遍的话,就别开口。”听了老半天,也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封江花还是忍不桩冷,为了说话干脆在原地小跑步起来。

    唔,物理学上来说,摩擦会生热,运动一段时间脂肪会燃烧产生热能:问题是她跳了老半天,除了腿快麻木没知觉外,怎么还是没有感到半点温暖呢?脸上除了飘落的雪花,还多了被雪泼溅的冰冷感。

    申屠元那张高贵却傲气十足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两片唇瓣轻启,“不要把雪溅到我脸上来。”

    “啊?”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让满地的积雪四处飞溅,封江花赶紧停下来,“对不起。”咦?可以好好说话了?虽然身体还是会冷,不过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说不出话来,大概是习惯了吧!她摸摸仍然冰冷的面颊,在心里猜测。

    “你不进屋里吗?”她头发蓬松凌乱的螓首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是他没睁开眼。

    “有事?”他反问,惜字如金。

    封江花望了天空,叹了口气。

    他还是这么难沟通。

    拉拉因方才的动作而缠上脚边的红线,她在他身边坐下,“我想跟你谈谈红线的事。”心高气傲的猫儿终于佣懒的张开眼皮。

    “我想你也看到了,家里的红线牵来牵去多得快要满出来。”‘所以?”申屠元换了个动作,甩手撑着头,还是一副贪懒的模样。

    啧,头好痒。

    她两只手都伸进纠结的黑发中抓痒,“我想把红线的长度缩短一点,这样才不会有人摔倒。”有人摔倒?“我没差。”摔倒的人都是她。

    朝天空翻了个大白眼,封江花没好气道:“我有差。”对生活细节向来不在意的封江花对于四处乱绕的红线,煞是头大,研究室里的瓶瓶罐罐多,近来打破的也多,而这些损失都是这条过长的红线害的,她当然有差。

    她的视线顺着自己带上来的红线团移到他左手小指上的红线。

    咦?推了推眼镜,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绑在他手上的红线还是那么清爽,只有单一的线条,而跟在她后面的却是像毛线球般的线结?“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何必来问我。”灿烂的眼眸合起,他的话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封江花目光兜回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因为红线的另一头是你呀。”基于共同生活的道理,她总是要给对方尊重吧。

    因她的话,猫眼儿缓缓对上她笑吟吟的脸。

    很奇怪。

    她笑起来的感觉跟曾爷爷很像。

    如沐春风。想起了这么一句成语,申屠元没有移开眼,反而更加出神的盯着她。

    有一种淡淡的情愫在他心中发酵。

    小时候,他总爱赖在曾爷爷身旁,即便知道他常会弄些陷阱给他跳,或是讲话十句里有九句不是真的,但他还是信以为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童年玩伴,不是他交不到,而是他不屑和同年纪的小朋友玩,对他而言曾爷爷就是他的玩伴,他们除了有曾祖孙这样的血缘关系,曾爷爷更是他学习上的老师以及不可多得的益友。

    那个时候,他简直把曾爷爷当神一般崇拜。

    而现在,在她身上,他仿佛看到曾爷爷的影子。

    那种笑起来比阳光还灿烂,又比夕阳还和煦的模样,简直就是曾爷爷的翻版。

    现在是下雪天吧,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春天。

    “怎么了吗?”见他盯着她也不说半句话,封江花摇头晃脑的问。

    晤,好冷,他要是再不说好的话,她可能会感冒。

    眼尖的发现她在发抖,申屠元淡淡的开口:“要怎么做随你。”这句话对封江花来说如同解禁,她猛地跳起来,“知道啦!”丢下这么一句,就匆匆的跑回屋内。

    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去泡个澡好了,她边跑边思忖。

    直到那抹纤细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申屠元才收回放远的目光。

    或许曾爷爷只是找到另一个跟自己很像的人来他身边,继续茶毒他。

    末了,他忍不住这么想,跟着又窝回原地。

    当封江花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踏出浴室后发现他还没回到屋内,眼镜后的大眼儿滴溜溜地一转,她抱起放在沙发上的毯子,咚咚咚跑回屋顶。

    屋顶上,他几乎快被皑皑白雪给覆盖,却坚持不肯离开。-

    这次总算记得穿上厚重雪衣的她,轻手轻脚小声的靠近他,蹲在刚才她坐的位置,仔细凝视他的面容。

    他不只眼睛像猫,连行为举止都很像,这是她前几天观察下来的心得。

    他走路的步伐很轻,轻到完全听不出声音:他睡眠的时间很长,几乎没事的时候都在睡: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像只傲气十足的猫儿,连应付别人一下都不愿意,但是只要他心情好.又会自己靠过来,虽然什么都不说,那双专注的猫眼就是会让对方知道,他正在看着你。

    对了,他也很爱干净,一天里总要洗个两、三次澡,如果他真是只猫的话,大概会不断的舔舐梳理自己的皮毛吧。

    正要把毯子盖上他的身躯,一只手速度比她更快的箝制住她的动作。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她了!“嗄!”要不是手被他紧紧抓住,她可能会往后跳开一大步。

    “要干嘛?”向来懒洋洋的眼里出现戒备,申屠元语气冷淡的问。

    嗅,她都忘了,他也跟猫儿一样带点神经质,且时时保持戒心。

    有那么一时片刻,她很想摸摸他柔顺的短发,像梳理猫毛那样轻声告诉他,没什么好担心害怕的,随即又想到假如像对待一只猫儿那样对他,可能会被他瞪吧。

    “我拿毯子来给你。”扬起手中的毯子,她证明自己没有“意图不轨”。

    申屠元这才放开她的手。

    “你今天不进研究室?”看他高高翘起的眉峰,封江花知道他肯说话一定是心情不错。

    “出来解决红线的问题。”刚才为了洗澡方便,所以她还没将红线恢复适当的长度。

    他随口问:“解决了?”一副不很在意的模样。

    “还没。”封江花摇摇头,见他坐起身,她干脆把毯子往自己身上披,反正他看起来也不需要。

    觑着她的动作,申屠元蓦地伸手抽过一半的毯子和她挤。

    懒得和他争,她稍稍移动臀部.让出一块位置给他。

    “我在想或许有很快可以解决的方式。”她大概看过红线的长度,如果要用“我讨厌你”来缩短,说不定也要说上大半天,或许可以考虑用另一种说法。

    她的想法?“什么方式?”听听也没差,反正她不也找出让红线伸长缩短的方法了。

    “在英文的文法里有所谓的最高级。”他都是和她说英文,这种基本的文法觇则他应该懂。“所以我在想,不知道‘我恨你’——”话才出口,已经拉开超长长度散布在整个屋子里的红线,毫无预警的缩短,瞬间他们又像刚开始发现暗号时,“黏”在一起。

    “呃,看来跟我想的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相反的可能也能快速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吧!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封江花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刚洗过澡,否则一定会被他闻到什么异味……怪了,她平时有在担心这个吗?“分开。”冷冷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黏着他胸口的螓首悄悄抬起,偷觑了他一眼。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形状完美的下颚,不过他全身僵硬的紧绷感,倒是透过他们相贴的肌肤传达过来。

    嗯……他似乎在生气。

    “我叫你分开。”文字本身是没有感情的,但说话者的心情和语气却可以赋予文字感情,而她现在深刻的感觉到他非常的愤怒。

    为什么?脑袋还在想着,但水嫩红唇却很自然的吐露:“我喜欢你。”红线的长度依言拉开了一点,但如果要让两人自由活动的距离又稍嫌不够。

    “我喜欢你。”于是她又说了一遍。

    一旦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她更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表情。

    是足以让温度再下降个十度的森冷神情,封江花忍不住缩紧四肢,“嘿!你还好吧?”他是因为天气太冷吗?申屠元没有回答她,笔直的站起身,离去。

    叹了口气,封江花任命的跟在他后头,连毯子都来不及拿。

    他果然很难沟通。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踩着优雅依旧的步履,只有申屠元自己知道心中千回百转的心思。

    首先是她不经大脑的“我喜欢你”严重扰乱他的思绪,每每听见她这么说,他飞扬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次数渐多而显得平静,反而更加翻覆不定,好几次不经意的听见她这么说,他总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压抑住如脱缰野马般奔腾的心跳,那已经让他够不开心的了。

    自从她初时说过的两次“讨厌你”,他们没想过要把距离拉近,所以她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早让他忘了那时听到的心情有多复杂,如今她再说,且一下就跳级到“我恨你”……他的心情又随之低荡。

    而且是非常糟糕的低气压笼罩着他整个人。

    很不想承认,但他的心情的确随着她的无心之言忽高忽低。许是因为大男人主义作祟,或是高傲的自尊,他不可能轻易的将那些“喜欢”或“讨厌”挂在嘴上:她却像没事般,发现红线不够长了,便搔搔头,然后将那几个字脱口而出。

    她的从容,相对着他的别扭,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跟她相比幼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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