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家中面子, 宫中人不敢克扣她的份例,但也说不上多恭敬。

    无恩无宠,日子只能说是将就。

    她每日都是坐在屋中, 看看书打打牌, 偶尔去院中坐坐,看金乌从东到西, 这一日便也就过去了。

    难得兄长递牌子要看望她时, 她才有些鲜活气。

    这会儿已是天佑十一年, 她入宫已经七年。

    这一日恰好兄长又递了牌子,崔玉蓉便让大宫女给她好好打扮打扮, 别看起来那么素净。

    姑姑李欣也跟在身边, 笑说:“也不知崔大人这一回带了什么有趣的物件。”

    崔玉蓉淡淡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明明才二十几许的年纪,整个人却被这狭窄的宫室困住, 显得苍老又迟钝。

    “再好玩,也玩不了几天。”

    李欣心里叹了口气,强撑个笑脸:“娘娘如今已是一宫主位, 日子比以前好过许多。”

    因着陛下独宠皇后娘娘, 是以这些年来宫中也未再采选,她和张怜月就是最晚进宫的宫妃。熬了这么多年, 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太后和皇后也愿意照顾她们一二。

    待到天佑十年皇后娘娘诞下龙凤胎时,陛下欢喜至极, 命大赦天下。皇后就请命大封后宫,她跟张怜月也跟着混了个嫔位,也算是宫中有头有脸的主位娘娘了。

    便是没有陛下宠爱,凭着她的家世和位份,怎么也能锦衣玉食到老。

    可在她心底里,却对眼前的生活厌恶至极。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活,心里头空落落的,没个依靠。

    等到见了崔临山的面,她才有了些笑意:“哥哥瞧着又黑了呢。”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也可能自知有些事无法企盼,崔临山在安和殿任职满五年后自请外放,为的也还是这个亏欠良多的妹妹。

    当年崔家一意孤行,他怎么也跟着昏了头一样,失了一颗平常心。

    如今见妹妹一脸暮色,他心里头也很难受,便道:“这一趟去得近,回来也快,不过哥哥特地给你带了个小玩意,瞧着特别可爱。”

    他取了个用纸折的小兔子,折得栩栩如生,只要用手按一下兔子尾巴,它就会往前蹦一下,确实是憨态可掬的。

    崔玉蓉拨弄两下,抬头对他笑笑:“多谢哥哥,我很喜欢。”

    她说着喜欢,可笑容却未达眼底,瞧着也没多欢喜意。

    崔临山深吸口气,他冲李欣挥了挥手,让她先出去,他们兄妹要说些私房话。

    等到宫人都退了出去,崔临山才艰难道:“五儿,崔家对不住你。”

    崔玉蓉一下子听到他说这话,倒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好半天才道:“那么多年过去了,再说这个又有何意?”

    崔临山想一股脑把话都说出口,可自己却也拿不准,最后只落了一声叹息:“哥哥只希望你过得好。”

    兄妹这一场难得的见面,弄得并不愉快,崔临山一路往乾元宫行去,心里还在想着崔玉蓉的事。

    等到陛下忙完手中事点名见他,崔临山才深吸口气,下定决心一般进了书房。

    天佑十一年八月,庄嫔崔氏突染急症,于月底病逝。陛下感念其孝顺恭敬,特追封为宜妃,葬入皇贵妃园寝。

    天佑十一年十月,宁嫔张氏病重不治,于月底病逝。陛下感念其忠勇恭顺,特追封为贤妃,葬入皇贵妃园寝。

    天佑十二年春,大楚的商船再度出海远行。

    崔临山作为远航司的总长,压下幺妹早亡的悲痛,依旧如以往一般上了船。

    等到号角吹响、扬帆远航,崔临山才终于歇下来,一个人走上甲板,望着滔滔碧波发愣。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那人叫他:“大人,在瞧什么?”

    崔临山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来,就看到应该已经葬入皇贵妃园寝的幺妹,正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笑嘻嘻站在他面前。

    她的身后,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那是张家的……

    崔临山只觉得心头一暖,滚滚热泪就要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却哽咽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崔玉蓉静静看着他,终于笑道:“大人,商队启程是大好事。”

    崔临山深吸口气,突然笑了:“对,是大好事。”

    只要你还活着,无论以什么身份、面貌,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还活着,你就在身边。

    崔临山回头望向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走吧,哥哥带你们去看看,海的尽头是什么模样。”

    此时的坤和宫中,几位主位娘娘正陪着皇后打叶子牌。

    谢婉凝丢出一对花,感叹道:“也不知她们到了那里?”

    以前的丽嫔现在的宜妃笑着说:“总也是顺了心的,只愿她们一路平安。”

    端嫔道:“咱们是年纪大了跑不动,要不然也换了男装去见识见识,倒也有些趣味。”

    谢婉凝就点了点她:“你最懒了,给你个机会你都不会去。”

    端嫔想了想,确实也是。

    宜妃就说:“我对现在的生活特别满意,每天都有几个小殿下逗弄着玩,还要操心宫里这一堆事,忙都忙不过来,哪里会嫌烦闷?”

    她早就跟谢婉凝讲过,自己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只要好吃好睡有事做,在宫里头住不比外头舒服得多?谢婉凝对她们也多有扶照,日子过得美滋滋,哪里还要隐姓埋名假死出宫。

    但人各有志,她也不好说旁人不对。

    德妃也是如此,她是连宫事都不管的,每日只知道玩,瞧着倒是越来越活泼。

    “要是让我坐船,那鱼腥味都要恶心死我,打死我都不去。”德妃道。

    宜妃白她一眼:“就你金贵。”

    德妃冷哼一声,不跟她计较。

    一场牌打完,四个人又一起去花园里吃茶赏景。

    德妃就又想起早年事,道:“熙嫔也是,非要去皇觉寺吃斋念佛,在宫里不好吗?”

    齐庶人早八百年就病故了,熙嫔去皇觉寺是自请,并不是被贬斥。山上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不用见宫里这些人事,也算是图个清静。

    宜妃就爱跟德妃斗嘴,闻言就说:“人家那是有佛心,你懂个什么。”

    德妃撇撇嘴,冲她做了个鬼脸。

    端嫔却美滋滋吃了口茶,品了品,才说:“下回不叫你俩来了,来了就要吵,就不能好好看看风景?”

    德妃和宜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两个字:不能!

    正在这时,偏殿的两个小祖宗醒了。

    奶娘抱着他们出来,这群娘娘们就顾不上斗嘴,全部凑上去心肝宝贝得乱叫一通,高高兴兴哄起小娃娃了。

    谢婉凝就看着她们,笑着跟谢兰道:“日子总归是自己过的,愿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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