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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乱的酒瓶子七七八八地倒在三少床角的地毯上，浓重的酒精味混着床笫间尚未消尽的淫靡气息，每一口空气的余韵似乎都带着情潮。</p>
女孩子细腻的手臂有些无力得垂在床沿，又被身后的男子拉过去，握了她的手亲吻。</p>
雪朝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实在疲倦的很了，半宿疯狂无尽的欢愉，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想缩在被子里睡个好觉。可还在养伤的那位，不知疲倦一般，揽了她的腰肢，不顾她小小的抵抗，挺立的性器重新在她的腿根磨蹭。</p>
红肿的穴口再次容纳住火热，雪朝咬着唇呜咽了一声，下一秒呻吟声被他含入口里。</p>
肉体的交媾变得漫长而迟钝，到了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翘着臀，难捱地咬着三少的手指，到底是喜欢同他亲近，还是单纯为了最后一刻的欢愉。</p>
三少自然也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她不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便被他重重拍了臀，强迫她将蜜臀抬高，红肿穴口吃力地吞着他的性器，被带出的白浆让男子红了眼睛，好像这个夜晚可以随意挥霍，她是他一个人的，沉醉与快活如何也到不了头。</p>
雪朝最后一次颤抖着身子哭叫出来，已然不剩几分神智了，她只记得好容易消停了，男子躺在她身边轻轻喘息，她半合着眼睛，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昏睡过去。</p>
可她不过是有些困倦地伸了伸腿，身旁男子便翻了个身子，重新将雪朝揽进怀里，似乎这一点动静便让他很不安稳。</p>
这是他的居所，自然从被衾到枕头，皆是他从前身上的檀香气息，如今三少鼻息间的酒气撒在她的脖颈处，像他们每一次最亲近热烈的快乐时刻，禁不住叫人沉醉又依恋。</p>
可再依恋，也总是不能长久的。</p>
雪朝从周家跑过来，便已经是深夜，这样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宿，只怕不多时便要天亮了。纵然她困倦的很，又很留恋他的怀抱和气味，可她也晓得有些快乐，就像灰姑娘的南瓜车，过了那个时刻，只会破败又难堪。</p>
她想了想，在淫靡到失真的空气里找回了一点神智，试探着想要挣脱，小心翼翼地，努力从身后男子的桎梏中逃出来。</p>
可那一点点动静也还是让颜徵楠察觉了，三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一只手很不老实地抚弄了一把雪朝光滑的小腹，将她吓得不再敢动弹，以为方才挣扎的蹭弄将他的欲火再次勾出来。</p>
所幸颜徵楠只是皱着眉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这样靠着她的肩头，依恋又占有的样子，又颇不舒服地咕哝了几声，呼吸便渐渐沉缓了。</p>
雪朝偏了偏眼睛，余光看到他难得沉静的睡颜，像法国学校走廊里的照片，有一些少年气，让她禁不住弯起嘴角。</p>
他方才咕哝的，似乎是“听话”。</p>
可哪里还有什么话让她来听呢？雪朝叹了口气，被人这样搂在怀里，肌肤这样紧贴着，有一种不真实的安全感，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被他抱着，缱绻无边似的。</p>
她心里忍不住留恋，总想推迟个一两秒再离开，眼皮子也越发重了，一夜被人无休无止地折腾，浑身酸软又疲惫。</p>
朦胧间雪朝还在提醒自己，只是合一小会的眼睛，稍稍休息过后，便会从这种甜蜜的幻觉里抽身出来。</p>
总归他喝醉了酒，也不会醒的太早，便是睡一小会，也没有什么关系。</p>
她安慰自己。</p>
三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p>
甜蜜、占有、放纵，像每一个他长久来渴望到焦灼，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的欲望。</p>
好像是他的身体也知道，她又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了，一样的头也不回，一样的没有余地。</p>
清晨的阳光投在三少的眼睑上，长期执行很好的生物钟，敲醒了梦里的甜美，让他在这样的醉后，也能够准时在清晨醒来。</p>
只是他虽然醒了，却有一些舍不得睁开眼睛。恍惚里他还能闻到雪朝的发香，像是从梦里带来的，大约是因为他头还有些昏沉，还没有醒。</p>
可渐渐的颜徵楠觉得有些不对了。</p>
他手下柔软的触感，下巴下面顺滑的发丝，无一不是真实的，</p>
真实得让人警惕。</p>
颜徵楠突然睁开眼睛。</p>
他头痛的要命，似乎伤口也有些裂开了，睡眼惺忪看到一个赤裸女子的侧身，联想到身上的不痛快，骤然怒从心起。</p>
从前也有爬床的侍女，可这些年知道他手段厉害，便再没有人敢冒性命的危险。</p>
这样趁着他酒醉，胆敢爬上他床的女人，还是在雪朝离开的当口，三少自然怒不可遏，下意识地推开怀里的女孩子，然后阴沉着脸坐起来。</p>
那女孩子似乎还在沉梦里，被他这样粗暴地推开，发出难受的鼻音。可她实在是累极了，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缩着脑袋卷了卷被子，又重新蜷起来。</p>
三少的伤口被扯得有些痛，疼痛让他的火气更大了一些。颜徵楠费了力气坐好，居高临下地投下目光，想看清楚是哪个女人这样胆大包天。</p>
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有一些散落在鼻尖，嘴唇也比从前红肿了一些，她后背还有一些青紫的吻痕，似乎是被人带了狠地啮咬过。</p>
再不是那个精致到发丝的大小姐，可面容却仍旧是刻骨铭心的那一张。</p>
也是梦里在他身下满面春情，呜咽着被他亲吻的那一张脸。</p>
三少只觉得平空一道雷，一下子劈到他的脑门上。</p>
他第一反应仍旧是在梦里。可他思忖不过几秒，目光又被那女孩子吸引过去了。雪朝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刚睁开一道缝，似乎是被大亮的天光吓到了，猛地坐起来，去看日头，身上却陡然酸痛的很，让她一面揉着腰一面埋怨自己不该贪那一小会的合眼。</p>
可瞧起来仍旧是清晨，雪朝抱了一点幻想，下意识地回头，以为三少还在睡着。</p>
身后的枕头却没有人，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记忆里出了问题。可她一点点抬起头，看到坐在那里的男子，和他眼里的震惊和困惑，面容陡然红了，又猛地转回了头，再不敢去看他。</p>
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场景？</p>
雪朝恨不得敲一敲自己的头，问问自己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这样抓着自己的头发，满心的懊悔，懊悔不该为了簪子回来，更懊悔不该心软帮他坐到床上去。</p>
在地上躺一晚上又死不了人不是？</p>
可现在三少会怎么想她？若她没有收拾行李跑到周家，还能借口说自己也喝醉了酒，跑错了房间。</p>
周家都找人传话说三少不必送她去上海了，可她却大半夜跑回来。</p>
雪朝满面的羞惭，她想去找一找自己的衣物，抬眼看到不远处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一角内衣，身上震了震，又颇没骨气地往被子里缩了缩。</p>
她听见身后男子迟疑地开口，“你……”</p>
他只发了着一个音节，便停下来了，却让雪朝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寒颤。</p>
他大抵又是要质问她，或者觉得她脸皮厚的很，是个惹人厌烦的刁蛮女子，再怎么也不会又第三种情况，她现在对他要说什么，简直熟悉极了，都不必费脑子揣测。</p>
可她一面觉得丢脸，又很厌烦从镇江到现在，她做什么颜徵楠都要问她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待他好一些，恨不得他一张脸上写着“给我理由”。</p>
忍耐了许多次，终于到了她的临界点，现在光是想一想，都让她不耐烦地想要说脏话。</p>
她烦躁得很，到了这个份上，反正也被他发现自己大半夜跑回来，脱了衣服同他睡了一觉，自然不会有什么最后的体面了。</p>
反倒她再找什么借口，才叫荒唐难堪。</p>
于是大小姐恶狠狠地回头，凭空生了勇气和匪气，打量了一眼他散开睡衣的胸口和脖颈处，星星点点的吻痕和咬痕，满不在乎地瞪着他，“怎样？看我做什么？我就是睡了你，你去报官啊？”</p>
他身形仿佛晃了一下，不晓得是被她吓的，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如何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p>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了那个问题，</p>
“为什么？”</p>
雪朝的余光落到地上的酒瓶子。</p>
这样砸晕他是不是就可以跑掉了？</p>
可她却实在不想跑了。</p>
她一直在跑，从江浙到信州，从信州跑到法国，从法国跑到镇江，现在又要跑到上海，跑了这么久，她突然也很想转过身，告诉他，就算是只鸟，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迁徙的。</p>
雪朝侧了脸，面上有一些平静的冷淡，“你说是为什么？”</p>
她抬了眼，瞥到他面上的困惑，有一些讽刺的，“你说我为什么跑到镇江，天天对你捧笑脸，给你炖汤，给你找护工，你对我那样，我还是同你一起跑到信州？”</p>
她说到最后，也觉得可笑极了，不晓得是这个男人是装傻，还是就喜欢她这样投怀送抱的样子，毕竟合雪朝并不会对什么人卑躬屈膝过。</p>
可是想要和一个人亲近就必须卑躬屈膝吗？同一个男人颠鸾倒凤了一夜，便要做羞愧致死的那一个吗？</p>
雪朝坐起来一些，去捡地上的一件上衣，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说早餐的菜式，</p>
“你一定要问，也只是我喜欢你罢了，并没有别的什么。”</p>
她将上衣拍了拍，并不觉得这种话又什么羞耻的，从前没有说，不过是因为他有新的婚约了，实在没必要徒增他的烦恼。可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也理解颜徵楠这样复杂的性子，大约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不说清楚，他若再往家族间的事情去想，便不好了。</p>
于是雪朝很体贴地补充，“你实在不用多想，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哦，我这个人，”她笑了笑，有点无奈的，“我这个人，指不定自个呆一呆，或者去做些别的，也便没有这样喜欢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p>
她的目光定在上衣肩膀一块破碎的裂口上，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捏住上衣的一角，看看能不能拼回去，嘴上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大可以该怎样怎样，也不必担心顾小姐，我离婚协议上……”</p>
她想说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却突然被男子抱住了，三少的呼吸凌乱得让她有些困惑，男子从身后抓住她的手，雪朝下意识地低头，看见他握得指尖发白，似乎在不住地颤抖。</p>
她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得过火了，实在她这样体贴，比从前说那些伤人的话比，算得上是善解人意，况且从前她说话如何难听，颜徵楠也没有这样。</p>
三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际，试探又不确信，“你说什么？”</p>
雪朝皱了皱眉头。</p>
她想了想，大约他也是很觉得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很重要，于是她又开口，“我说我在离婚……”</p>
他听了那两个字，怒从心起，夺了她手里破破烂烂的上衣，丢到更远的地方去。</p>
连那件破衣服都没有了，他是想她光着身子从他家里出去吗？雪朝也带了火气，觉得他很不识好歹，转头瞪着他，目光落到他嘴上的伤口，又有些心虚地偏了偏，“你又闹什么脾气？是要我道歉吗？好吧，我是不该趁你之危。”</p>
她想了想，又很厚脸皮的，“可你昨晚也很享受啊？最后不愿意消停的难道是我？我可不觉得你很吃亏。”</p>
她瞪圆了眼睛，一点也不害怕地同男子对视，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可以尽管反驳。</p>
三少突然低笑了一声。</p>
雪朝缩了缩脑袋，以为是她说的过于露骨了，教他动了怒，她偏了偏眼，想转回头，却被他抚住了脸，在她反应过来要挣扎之前，吻住了她的唇。</p>
他吻得热烈，舌头狂乱地挑逗她口里还有些木讷的滑腻柔软，同他酒醉时的放纵一般无二，并不像前往信州路上，同雪朝亲吻也带着试探，反而现在纵情地让人害怕。</p>
雪朝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更粗暴地扣住脑袋，逼着她迎合。</p>
她有些难受地挣扎，不晓得是碰倒了哪里，三少突然停下来，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似乎是扯到了伤口。</p>
雪朝瞟了一眼他嘴角深深的的一条血口子，又迅速移开目光，很不自在地去看地上的酒瓶子，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此地无银的样子。</p>
三少将她的头偏回来，声音却很轻柔，好像被咬的那个人是合雪朝，并不是他，他的嘴角很难控制着不飞扬起来，颜徵楠追着她的眸子，耐心又循循善诱的样子，一面低声开口，“你咬的我？”</p>
正常男子想到伤口，多半以为是自己昨晚粗暴又强制，被女子拒绝了，可颜徵楠眼里缓缓流动的笑意，实在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想起来了，想起来是谁低头咬住他的嘴唇，把他弄成这样的。</p>
万分缱绻热烈，肉体交缠的情动，便是在梦境里，也足够让人止不住地回味，更遑论第二日睁眼，发觉所有刻骨铭心的纠缠和厮磨，原来都是真的。</p>
那他大抵也想起了后来的事，雪朝缩了缩，却被他揽回来，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三少似乎又多了一些确认，他面上的欣喜如何也藏不住了。还有什么比做了一个快活到极点，满足到极点的梦，醒来发现它是真实的，更能让人心潮澎湃的呢？</p>
好像从前的试探和自我打击都不存在了，所有的底气都被一句“我喜欢你”找了回来，拥抱她不会被讨厌，亲吻她不会被抗拒，三少凑过去，有些不知足地，或者还是不敢相信他听过的话，要逐字逐句地确认过才好，一面亲昵地蹭雪朝的鼻子，非要等她的回答。</p>
雪朝连昨夜的事情都勇于承认了，实在也不差这一桩，于是她挺了挺背，很有骨气的样子，“是我又怎么样？若你不开心，我让你咬回来就是了。”</p>
他目光落到她的唇瓣上，带一些红肿，让人更加怜惜一些，雪朝感受到他的目光，很想补充一句，“咬别的地方”，又瞥见他笑了笑，面容上的温柔，水一般的快要滴落下来，简直不像他这几日对她的冷漠样子。</p>
她听见他声音缓缓的，是从前最让她悸动的，流沙一般沙哑柔软的声音，“也是因为，喜欢我？”</p>
他最后的三个字咬的很轻，好像怕说重了，便会消失不见，雪朝却垂了眸子，没有回答他。</p>
当然不是。</p>
那是因为很生气。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住所，把合雪朝从他的新生活里尽数移除了，住进了一个没有半点她痕迹的地方。</p>
更何况三少对雪朝冷漠就罢了，还和另一个女子一起欺负她，最后给了她一张离婚协议，礼貌地告诉她可以滚去上海了。</p>
她只是咬了他一下，那又算什么呢？雪朝的眼圈有些红，想到这些，她又带了气，想要说一些话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p>
她想要开口骂他，却被他凑过去，一点点地啄她的唇瓣，小心又珍视的样子，仿佛是怕她突然有了理智反悔，或者干脆消失在他怀里。</p>
他又来亲她，就像上次在旅馆一样，知道她待他好，便有恃无恐，觉得她是那种没有底线的姑娘。</p>
实在她干的那些事，也确实像个只要留住男子，便可以没有底线的女孩子，雪朝在心里唾弃自己，终于找回了一点骨气，推开他的手，被他追着握回去，又更激烈地挣扎起来。</p>
她终归还是喜欢他，被他搂在怀里亲吻，很难不面红心跳，可她还是强撑着，一面揣着气和他扭打，一面把话说出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抬起眼，看到三少的目光落到她挣扎里从被衾中露出的一团乳，他眼里的火光，像昨晚将她吃干抹净，还不放过她的样子，让雪朝气极了，又去敲他的脑袋，“你正经一些！”</p>
三少抬了头，冲她笑了笑，温柔无害的样子，却又凑过去要亲她的脸，雪朝红着脸躲开了，一面艰难地推着他的胸膛，一面吸了口气，“我不是说，喜欢你到了你娶别的女孩子，也可以不介意，留在你身边的地步，”她说了这些，似乎很耗力气，又喘了喘气，才勉强坚定地说下去，“你不要这样。”</p>
她察觉到男子的身体僵了僵，大约是因为她说的话并不是他爱听的，雪朝低下头，声音低落下来，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也逼自己不许妥协，“你总还是要和顾小姐结婚的。”</p>
她说完这句，更觉得这会还和颜徵楠拉拉扯扯，实在是到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憎的样子，顾嫣然再大度，若是知道了，大约也是很难受的。</p>
就像她知道颜徵楠要结婚了，便很难受一样。</p>
于是雪朝用力推开他，又伸了身子，敏捷地抓过他放在一旁衣架的白衬衫，似乎是三少备用的，至少可以遮身敝体。</p>
颜徵楠却急了，上前去，重新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什么体面也顾不得了，低声吼她，“谁同你说我要娶她的？”</p>
他自己脑子里转一转，便知道故意不去解释清楚的那一个，正是他自己。他又很没有原则地，将说辞变了，“我同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关系。”</p>
雪朝偏了偏眼睛，她觉得自己很明白他想做什么。哄她一时，或者他心里没有这么喜欢顾嫣然，觉得雪朝回来了，又可以一脚将她踢开。</p>
对颜家，或者对他自己，大约都是更好的。</p>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懊丧的，“你不要这样骗人，也不要欺负你的未婚妻，你这个样子，”她声音低下去，有点失望，像提醒他，也像提醒自己，“我会讨厌你的。”</p>
她怎么可以讨厌他？怎么可以说了喜欢之后，又去讨厌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甜，转眼又要消尽了，颜徵楠只觉得脑子里一派的慌乱，谋略和手段都成了笑话，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生硬又急切地开口，“我哪里骗你？”</p>
雪朝抬眼怀疑地看他，到了这个时候，颜徵楠却半分机警都没有了，想到一个堪用的借口，也顾不得它妥当与否，便说出来“她是……”</p>
他定了定，让自己看起来可信一些，连声音都沉稳下来，“她是四弟的女朋友，怎么会和我有婚约呢？”</p>
三少以为这样的借口，便能将那些龃龉和猜疑全然抹去了。实在也不能怪他，这种时候情急的那一个，总是会比委屈的那一方，蠢上一些，到了他这里，一样不能免俗。</p>
颜徵楠这样就差赌咒发誓的样子，说的话却疑点重重。顾嫣然喜欢他，瞎子都看得出来，颜徵北不过是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孩子罢了，纵然名声风流一些，怎么会有那样冷艳凌厉的女朋友呢？</p>
可见雪朝方才说的，他并没有听进去，不过是编了瞎话哄她，只顾得这一刻的快活，全然不管他同别人承诺过什么。</p>
她是不要喜欢这样的人的。</p>
她恨急了，一把把他推开，套了他那件衬衫，一面憋着眼泪，一面颤着手指想要把扣子扣好，好容易零零乱乱地，要从床上跳下去，三少却在她身后压抑着闷哼了一声。</p>
她以为他是在装痛，可是迈了一步，又觉得身后安静地有些诡异，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血腥味。</p>
雪朝回了头，看到颜徵楠浅色的睡衣背后，被鲜血浸得湿透，三少跌在床上，想要勉力爬起来，却面色苍白的很，又重重地摔回床上。</p>
她忙不迭坐回床上，脱掉他的睡衣去看他的伤口，明明方才搂她的时候还大力得很，也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这会伤口却全然裂开了，大股的鲜血涌出来，将雪朝吓得眼泪登时便滚了下来，又被他握了手轻声呢喃，“不要哭……”</p>
他连声音都变得这样的虚弱，雪朝再顾不得了，哽咽着说了声“我去帮你找医生”，转身便要套着他的衬衫跑出去，又被他拉住了。</p>
三少皱了皱眉头，又很吃力地开口，“衣柜里有你的衣服。”</p>
他居然还有心思管她的穿着，雪朝跌跌撞撞地，一面打开衣柜，一面对着外面大喊，“有没有人？去找医生来！”</p>
有丫鬟陆陆续续地跑进来，瞧见室内的凌乱，和三少背后的鲜血，都没有注意到躲在衣柜后面手忙脚乱换着衣服的大小姐，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床榻上惨白着脸的三少爷，将一只黑色的手枪往枕头深处推了推。</p>
几个方才赶来的丫鬟，又忙不迭去寻纱布，和指挥人去找家里的医生。</p>
好在三少受伤后，家里的医生便住在不远处，雪朝慌慌张张地穿好了衣服，医生和护士也已及时赶到了，三少的病床前人头攒动的，似乎也不再需要她。</p>
她意识到什么，怔忪了一瞬间，突然抬头去看颜徵楠房间里的衣柜。</p>
左半边是他的长袍和制服，剩下的，全是雪朝从前的衣裙，从初冬到夏季。</p>
她的心猛地颤了颤。</p>
在三少的新居住了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怀念过在颜府的日子，因那里多少有她生活的痕迹，而不像三少的新居，合雪朝只是一个客人，连大门都会走错。</p>
从前在颜府，她其实是爱抱怨大太太的眼线，和出入的不自由的，那个时候三少便会很心疼地哄她，叫她等一等，便会带她搬出去。</p>
那时候她眼睛转了转，便钻到他怀里撒娇，“那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p>
他自然不会答应她，只是承诺她，会给她打一个大大的衣柜，再做个顶漂亮的梳妆台。</p>
雪朝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窗前的红木妆台，她昨夜没有注意到，纱质的窗帘被清晨的风扬起来，落到梳妆台上木头的纹路上。</p>
因为她说过，想要光线好一些的地方，不然暗沉沉的，化妆会不好看。</p>
她的鼻头突然酸起来，又回头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隐隐约约那边传来医生的疑问，“怎么瞧起来像是被硬东西撞出来的？”</p>
可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了，因护士方才已止住了血。雪朝隔着三少床前的丫鬟和护士，看到他苍白的脸。</p>
他也在看她，却一时起不了身，三少动了动唇，雪朝看他嘴唇的形状，似乎在说，</p>
“过来。”</p>
她犹豫了一下，三少眼里的期盼叫她动摇了，可她变了变脚尖的方向，却还是摇了摇头，又向门口迈出了一步，又快步跑出去，没有去看床榻上男子突然灰败的脸。</p>
雪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的很，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关系，她和颜徵楠之间，喜欢和不喜欢，谁欠了谁的人情，都混在了一团，她如何也想不清楚。</p>
可她仍旧不相信三少说的那句瞎话，如果是那样，报纸呢？报纸上的公告又算什么呢？</p>
她坐在庭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风将树叶吹得沙沙响，像她心里无尽的小心思，比如那张报纸，比如雪花簪子，比如顾嫣然的耳坠子。</p>
不远处的脚步声打断她，雪朝有些迷茫地抬眼，庭院入口有一个高挑的女子，迈着高跟鞋快步往三少的书房走。</p>
那女子也瞧见了她，扬了扬下巴，似乎犹豫了一秒，是直接去看三少，还是来同她搭话。</p>
反倒是雪朝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顾小姐。”</p>
她下意识地觉得心虚，连声线都没有从前的嚣张了，因她昨晚同颜徵楠的那些，总还是很不地道。</p>
顾嫣然的脚步顿了顿，好像还是做了退让，吸了口气，又很不耐烦地往雪朝那里走过去。她面上却还是得体的，声音也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焦急，“三少怎么样？怎么又受伤了？”</p>
雪朝张了张口，突然不晓得自己用什么身份来回答她，顾嫣然的目光仿佛带了刃，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眼，便要将她刺穿了，雪朝偏开眼睛，回避她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已经止血了，好像是撞上了硬东西。”</p>
顾嫣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照旧打量着雪朝。雪朝的心原本就很虚，想要找个借口逃走，顾嫣然却突然开口，“你昨夜在他房里？”</p>
雪朝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有一种被抓包的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否认，于是她很没有出息地，装作没有听清楚，“什么？”。</p>
顾嫣然冷笑着“嗤”了一声。</p>
雪朝不晓得顾嫣然是怎么瞧出来的，或者是她脖子上有什么吻痕，叫她羞得想要躲起来，又觉得愧疚得很，像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其实是她。</p>
可是顾嫣然不也趁着她不在信州，去勾搭三少了吗？雪朝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可没有等她鼓起一点勇气，顾嫣然已转了身，打算离开庭院了。</p>
雪朝怔了怔，往前迈了一步，“你不去看他吗？”</p>
“有什么好看的？”顾嫣然挑了挑嘴角，面上的讽刺盖过了眸子里的一点黯然，“八成是他自己弄的。”</p>
雪朝不明白什么是“自己弄的”，顾嫣然却已经迈开了步子，雪朝来不及叫她，只看见她半张嘲讽的脸，和她最后那句话，</p>
“你去告诉他，我会同他弟弟，”她顿了顿，停下了步子，又咬牙切齿一般，“如胶似漆，半步也不离开，不必他再操心。”</p>
这些人的关系当真是乱极了，为什么顾嫣然便突然和三少的弟弟在一起了呢？又为什么瞧起来并不情愿，像是被逼的一样？</p>
颜徵楠也许没有骗她，可她突然觉得，自己全然不了解这个人，他的手段和谋略，他的自私和绝情，雪朝半点也不明白。</p>
可顾嫣然却不同。</p>
她只是看一看，便洞察一切了。</p>
雪朝垂头丧气地迈进三少的卧室，医生和丫鬟已经下去了，榻上的那个人，见了她，眼睛突然亮了亮。</p>
她想到顾嫣然方才说的话，突然生出一些意气，非要弄清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雪朝快步上前去，三少伸手要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只绕到床的另一边，去翻被子和枕头。</p>
三少的面色登时变了，哑着嗓子唤她，“朝儿……”</p>
他连“朝儿”都唤出来，果然什么都想起来了，雪朝的手又去扯他趴着的枕头，颜徵楠眼里有一些慌乱，又吃痛地皱眉，“你找什么？”他知道她容易心软，“我现在痛得很，你帮我……”</p>
她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非要将那枕头扯出来，三少再说不下去了，只压着那枕头，两个人便僵持着，气氛诡异又压抑。</p>
可他终究是伤口裂开，失血过多，虚弱得紧，雪朝使了一些力气，便将枕头夺开了，露出下面的一支黑色手枪，枪口还有一些血迹，隐隐地泛着光泽。</p>
想来是他自己拿枪口往伤口上撞的。</p>
倒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能心思缜密，知道这样往枪伤上补一次，旁人也瞧不出来。</p>
可也确然，顾嫣然都不必迈进他房里，便晓得他在想什么。</p>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晓得该骂他傻气，还是妒忌顾嫣然才是最明白他的那一个。雪朝的鼻头骤然酸了，又不愿意再看下去，扔了那只枕头，转身便要跑开。</p>
可颜徵楠却挣扎着起来，费了力气地抱住她，实在三少这会站都站不太稳，雪朝要不是虚扶着他，他八成会跌回床上，将包扎好的伤口摔裂，说是他搂着雪朝，倒不如是那女孩子怕他摔坏了，及时停住了，给他靠着身子。</p>
三少叹了口气，又费了最后一点气力，将她搂的紧了一些，“我不该骗你。”</p>
他怀里的女孩子颤了颤，咬紧了牙关，不愿意回答他，怕他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可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颜徵楠的手背上，让三少登时慌了神。从镇江到现在，他如何冷言冷语，雪朝也并没有哪一次，只是因为他的坏脾气，在他面前哭过，大约她现在恨急了他，才会在他面前落眼泪 。</p>
三少的心骤然被她的泪水击垮了，一时间什么罪责都愿意担下来，一面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和顾嫣然婚约的事情，也是我骗你，只是从前谣传了一段时间，已经辟谣许久了。”</p>
果然他也知道这样骗她，是很能伤害她的，他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怕你，为了愧疚留下来。”</p>
他抿了抿嘴，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承认了，也没有什么，“从前我费尽了心思，你被强留在信州，大约也并不快活。”</p>
她偏了脸，觉得他这样自导自演，自我感动的戏码，真是可笑极了，雪朝挑起嘴角，冷笑了一声，</p>
“那你现在留我做什么？指不定我留在信州，一样不快活。”</p>
三少沉默了一会，将头慢慢靠在她的肩颈，叹了口气。</p>
实在他这样内敛隐忍的性格，不被逼得极了，并不会大喇喇地将话剖白出来。中式的男子总会忍不住追求点到为止和心有灵犀，可他的心上人才不管这些。</p>
她这样坦荡，坦荡热烈地让人自惭形秽，又总是这样，让没有底气的那一个，陡然也生出了勇气，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恐惧的，更觉得那些含蓄沉默，反倒配不上她。</p>
他定了定，只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他平生第一会讲，便连小时候，也从没有在父亲面前剖白过自己的喜欢和不喜欢，让他嗓子蓦地发涩。</p>
可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口，</p>
“雪朝，我其实很没有出息的。”</p>
她偏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杀伐决断的三少爷突然这样说，她听见他低笑了一声，难得的拘谨和不从容，叫她心里也猛地提起来，不晓得他会说什么，</p>
“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总是这样，你只要开一道门缝，我就会跌进去。”</p>
他抬起眼，对上她的眸子，笑了笑，有一些无奈的柔软，“从来都没有我留不留你，只有你想不想回来。”</p>
“总归你只要一回头，我怎么都还是在这里等你的。”</p>
兄弟俩互扣黑锅的梗终于写出来了</p>
顾女士：我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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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乱的酒瓶子七七八八地倒在三少床角的地毯上，浓重的酒精味混着床笫间尚未消尽的淫靡气息，每一口空气的余韵似乎都带着情潮。</p>
女孩子细腻的手臂有些无力得垂在床沿，又被身后的男子拉过去，握了她的手亲吻。</p>
雪朝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实在疲倦的很了，半宿疯狂无尽的欢愉，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想缩在被子里睡个好觉。可还在养伤的那位，不知疲倦一般，揽了她的腰肢，不顾她小小的抵抗，挺立的性器重新在她的腿根磨蹭。</p>
红肿的穴口再次容纳住火热，雪朝咬着唇呜咽了一声，下一秒呻吟声被他含入口里。</p>
肉体的交媾变得漫长而迟钝，到了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翘着臀，难捱地咬着三少的手指，到底是喜欢同他亲近，还是单纯为了最后一刻的欢愉。</p>
三少自然也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她不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便被他重重拍了臀，强迫她将蜜臀抬高，红肿穴口吃力地吞着他的性器，被带出的白浆让男子红了眼睛，好像这个夜晚可以随意挥霍，她是他一个人的，沉醉与快活如何也到不了头。</p>
雪朝最后一次颤抖着身子哭叫出来，已然不剩几分神智了，她只记得好容易消停了，男子躺在她身边轻轻喘息，她半合着眼睛，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昏睡过去。</p>
可她不过是有些困倦地伸了伸腿，身旁男子便翻了个身子，重新将雪朝揽进怀里，似乎这一点动静便让他很不安稳。</p>
这是他的居所，自然从被衾到枕头，皆是他从前身上的檀香气息，如今三少鼻息间的酒气撒在她的脖颈处，像他们每一次最亲近热烈的快乐时刻，禁不住叫人沉醉又依恋。</p>
可再依恋，也总是不能长久的。</p>
雪朝从周家跑过来，便已经是深夜，这样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宿，只怕不多时便要天亮了。纵然她困倦的很，又很留恋他的怀抱和气味，可她也晓得有些快乐，就像灰姑娘的南瓜车，过了那个时刻，只会破败又难堪。</p>
她想了想，在淫靡到失真的空气里找回了一点神智，试探着想要挣脱，小心翼翼地，努力从身后男子的桎梏中逃出来。</p>
可那一点点动静也还是让颜徵楠察觉了，三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一只手很不老实地抚弄了一把雪朝光滑的小腹，将她吓得不再敢动弹，以为方才挣扎的蹭弄将他的欲火再次勾出来。</p>
所幸颜徵楠只是皱着眉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这样靠着她的肩头，依恋又占有的样子，又颇不舒服地咕哝了几声，呼吸便渐渐沉缓了。</p>
雪朝偏了偏眼睛，余光看到他难得沉静的睡颜，像法国学校走廊里的照片，有一些少年气，让她禁不住弯起嘴角。</p>
他方才咕哝的，似乎是“听话”。</p>
可哪里还有什么话让她来听呢？雪朝叹了口气，被人这样搂在怀里，肌肤这样紧贴着，有一种不真实的安全感，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被他抱着，缱绻无边似的。</p>
她心里忍不住留恋，总想推迟个一两秒再离开，眼皮子也越发重了，一夜被人无休无止地折腾，浑身酸软又疲惫。</p>
朦胧间雪朝还在提醒自己，只是合一小会的眼睛，稍稍休息过后，便会从这种甜蜜的幻觉里抽身出来。</p>
总归他喝醉了酒，也不会醒的太早，便是睡一小会，也没有什么关系。</p>
她安慰自己。</p>
三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p>
甜蜜、占有、放纵，像每一个他长久来渴望到焦灼，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的欲望。</p>
好像是他的身体也知道，她又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了，一样的头也不回，一样的没有余地。</p>
清晨的阳光投在三少的眼睑上，长期执行很好的生物钟，敲醒了梦里的甜美，让他在这样的醉后，也能够准时在清晨醒来。</p>
只是他虽然醒了，却有一些舍不得睁开眼睛。恍惚里他还能闻到雪朝的发香，像是从梦里带来的，大约是因为他头还有些昏沉，还没有醒。</p>
可渐渐的颜徵楠觉得有些不对了。</p>
他手下柔软的触感，下巴下面顺滑的发丝，无一不是真实的，</p>
真实得让人警惕。</p>
颜徵楠突然睁开眼睛。</p>
他头痛的要命，似乎伤口也有些裂开了，睡眼惺忪看到一个赤裸女子的侧身，联想到身上的不痛快，骤然怒从心起。</p>
从前也有爬床的侍女，可这些年知道他手段厉害，便再没有人敢冒性命的危险。</p>
这样趁着他酒醉，胆敢爬上他床的女人，还是在雪朝离开的当口，三少自然怒不可遏，下意识地推开怀里的女孩子，然后阴沉着脸坐起来。</p>
那女孩子似乎还在沉梦里，被他这样粗暴地推开，发出难受的鼻音。可她实在是累极了，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缩着脑袋卷了卷被子，又重新蜷起来。</p>
三少的伤口被扯得有些痛，疼痛让他的火气更大了一些。颜徵楠费了力气坐好，居高临下地投下目光，想看清楚是哪个女人这样胆大包天。</p>
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有一些散落在鼻尖，嘴唇也比从前红肿了一些，她后背还有一些青紫的吻痕，似乎是被人带了狠地啮咬过。</p>
再不是那个精致到发丝的大小姐，可面容却仍旧是刻骨铭心的那一张。</p>
也是梦里在他身下满面春情，呜咽着被他亲吻的那一张脸。</p>
三少只觉得平空一道雷，一下子劈到他的脑门上。</p>
他第一反应仍旧是在梦里。可他思忖不过几秒，目光又被那女孩子吸引过去了。雪朝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刚睁开一道缝，似乎是被大亮的天光吓到了，猛地坐起来，去看日头，身上却陡然酸痛的很，让她一面揉着腰一面埋怨自己不该贪那一小会的合眼。</p>
可瞧起来仍旧是清晨，雪朝抱了一点幻想，下意识地回头，以为三少还在睡着。</p>
身后的枕头却没有人，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记忆里出了问题。可她一点点抬起头，看到坐在那里的男子，和他眼里的震惊和困惑，面容陡然红了，又猛地转回了头，再不敢去看他。</p>
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场景？</p>
雪朝恨不得敲一敲自己的头，问问自己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这样抓着自己的头发，满心的懊悔，懊悔不该为了簪子回来，更懊悔不该心软帮他坐到床上去。</p>
在地上躺一晚上又死不了人不是？</p>
可现在三少会怎么想她？若她没有收拾行李跑到周家，还能借口说自己也喝醉了酒，跑错了房间。</p>
周家都找人传话说三少不必送她去上海了，可她却大半夜跑回来。</p>
雪朝满面的羞惭，她想去找一找自己的衣物，抬眼看到不远处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一角内衣，身上震了震，又颇没骨气地往被子里缩了缩。</p>
她听见身后男子迟疑地开口，“你……”</p>
他只发了着一个音节，便停下来了，却让雪朝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寒颤。</p>
他大抵又是要质问她，或者觉得她脸皮厚的很，是个惹人厌烦的刁蛮女子，再怎么也不会又第三种情况，她现在对他要说什么，简直熟悉极了，都不必费脑子揣测。</p>
可她一面觉得丢脸，又很厌烦从镇江到现在，她做什么颜徵楠都要问她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待他好一些，恨不得他一张脸上写着“给我理由”。</p>
忍耐了许多次，终于到了她的临界点，现在光是想一想，都让她不耐烦地想要说脏话。</p>
她烦躁得很，到了这个份上，反正也被他发现自己大半夜跑回来，脱了衣服同他睡了一觉，自然不会有什么最后的体面了。</p>
反倒她再找什么借口，才叫荒唐难堪。</p>
于是大小姐恶狠狠地回头，凭空生了勇气和匪气，打量了一眼他散开睡衣的胸口和脖颈处，星星点点的吻痕和咬痕，满不在乎地瞪着他，“怎样？看我做什么？我就是睡了你，你去报官啊？”</p>
他身形仿佛晃了一下，不晓得是被她吓的，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如何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p>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了那个问题，</p>
“为什么？”</p>
雪朝的余光落到地上的酒瓶子。</p>
这样砸晕他是不是就可以跑掉了？</p>
可她却实在不想跑了。</p>
她一直在跑，从江浙到信州，从信州跑到法国，从法国跑到镇江，现在又要跑到上海，跑了这么久，她突然也很想转过身，告诉他，就算是只鸟，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迁徙的。</p>
雪朝侧了脸，面上有一些平静的冷淡，“你说是为什么？”</p>
她抬了眼，瞥到他面上的困惑，有一些讽刺的，“你说我为什么跑到镇江，天天对你捧笑脸，给你炖汤，给你找护工，你对我那样，我还是同你一起跑到信州？”</p>
她说到最后，也觉得可笑极了，不晓得是这个男人是装傻，还是就喜欢她这样投怀送抱的样子，毕竟合雪朝并不会对什么人卑躬屈膝过。</p>
可是想要和一个人亲近就必须卑躬屈膝吗？同一个男人颠鸾倒凤了一夜，便要做羞愧致死的那一个吗？</p>
雪朝坐起来一些，去捡地上的一件上衣，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说早餐的菜式，</p>
“你一定要问，也只是我喜欢你罢了，并没有别的什么。”</p>
她将上衣拍了拍，并不觉得这种话又什么羞耻的，从前没有说，不过是因为他有新的婚约了，实在没必要徒增他的烦恼。可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也理解颜徵楠这样复杂的性子，大约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不说清楚，他若再往家族间的事情去想，便不好了。</p>
于是雪朝很体贴地补充，“你实在不用多想，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哦，我这个人，”她笑了笑，有点无奈的，“我这个人，指不定自个呆一呆，或者去做些别的，也便没有这样喜欢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p>
她的目光定在上衣肩膀一块破碎的裂口上，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捏住上衣的一角，看看能不能拼回去，嘴上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大可以该怎样怎样，也不必担心顾小姐，我离婚协议上……”</p>
她想说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却突然被男子抱住了，三少的呼吸凌乱得让她有些困惑，男子从身后抓住她的手，雪朝下意识地低头，看见他握得指尖发白，似乎在不住地颤抖。</p>
她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得过火了，实在她这样体贴，比从前说那些伤人的话比，算得上是善解人意，况且从前她说话如何难听，颜徵楠也没有这样。</p>
三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际，试探又不确信，“你说什么？”</p>
雪朝皱了皱眉头。</p>
她想了想，大约他也是很觉得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很重要，于是她又开口，“我说我在离婚……”</p>
他听了那两个字，怒从心起，夺了她手里破破烂烂的上衣，丢到更远的地方去。</p>
连那件破衣服都没有了，他是想她光着身子从他家里出去吗？雪朝也带了火气，觉得他很不识好歹，转头瞪着他，目光落到他嘴上的伤口，又有些心虚地偏了偏，“你又闹什么脾气？是要我道歉吗？好吧，我是不该趁你之危。”</p>
她想了想，又很厚脸皮的，“可你昨晚也很享受啊？最后不愿意消停的难道是我？我可不觉得你很吃亏。”</p>
她瞪圆了眼睛，一点也不害怕地同男子对视，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可以尽管反驳。</p>
三少突然低笑了一声。</p>
雪朝缩了缩脑袋，以为是她说的过于露骨了，教他动了怒，她偏了偏眼，想转回头，却被他抚住了脸，在她反应过来要挣扎之前，吻住了她的唇。</p>
他吻得热烈，舌头狂乱地挑逗她口里还有些木讷的滑腻柔软，同他酒醉时的放纵一般无二，并不像前往信州路上，同雪朝亲吻也带着试探，反而现在纵情地让人害怕。</p>
雪朝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更粗暴地扣住脑袋，逼着她迎合。</p>
她有些难受地挣扎，不晓得是碰倒了哪里，三少突然停下来，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似乎是扯到了伤口。</p>
雪朝瞟了一眼他嘴角深深的的一条血口子，又迅速移开目光，很不自在地去看地上的酒瓶子，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此地无银的样子。</p>
三少将她的头偏回来，声音却很轻柔，好像被咬的那个人是合雪朝，并不是他，他的嘴角很难控制着不飞扬起来，颜徵楠追着她的眸子，耐心又循循善诱的样子，一面低声开口，“你咬的我？”</p>
正常男子想到伤口，多半以为是自己昨晚粗暴又强制，被女子拒绝了，可颜徵楠眼里缓缓流动的笑意，实在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想起来了，想起来是谁低头咬住他的嘴唇，把他弄成这样的。</p>
万分缱绻热烈，肉体交缠的情动，便是在梦境里，也足够让人止不住地回味，更遑论第二日睁眼，发觉所有刻骨铭心的纠缠和厮磨，原来都是真的。</p>
那他大抵也想起了后来的事，雪朝缩了缩，却被他揽回来，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三少似乎又多了一些确认，他面上的欣喜如何也藏不住了。还有什么比做了一个快活到极点，满足到极点的梦，醒来发现它是真实的，更能让人心潮澎湃的呢？</p>
好像从前的试探和自我打击都不存在了，所有的底气都被一句“我喜欢你”找了回来，拥抱她不会被讨厌，亲吻她不会被抗拒，三少凑过去，有些不知足地，或者还是不敢相信他听过的话，要逐字逐句地确认过才好，一面亲昵地蹭雪朝的鼻子，非要等她的回答。</p>
雪朝连昨夜的事情都勇于承认了，实在也不差这一桩，于是她挺了挺背，很有骨气的样子，“是我又怎么样？若你不开心，我让你咬回来就是了。”</p>
他目光落到她的唇瓣上，带一些红肿，让人更加怜惜一些，雪朝感受到他的目光，很想补充一句，“咬别的地方”，又瞥见他笑了笑，面容上的温柔，水一般的快要滴落下来，简直不像他这几日对她的冷漠样子。</p>
她听见他声音缓缓的，是从前最让她悸动的，流沙一般沙哑柔软的声音，“也是因为，喜欢我？”</p>
他最后的三个字咬的很轻，好像怕说重了，便会消失不见，雪朝却垂了眸子，没有回答他。</p>
当然不是。</p>
那是因为很生气。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住所，把合雪朝从他的新生活里尽数移除了，住进了一个没有半点她痕迹的地方。</p>
更何况三少对雪朝冷漠就罢了，还和另一个女子一起欺负她，最后给了她一张离婚协议，礼貌地告诉她可以滚去上海了。</p>
她只是咬了他一下，那又算什么呢？雪朝的眼圈有些红，想到这些，她又带了气，想要说一些话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p>
她想要开口骂他，却被他凑过去，一点点地啄她的唇瓣，小心又珍视的样子，仿佛是怕她突然有了理智反悔，或者干脆消失在他怀里。</p>
他又来亲她，就像上次在旅馆一样，知道她待他好，便有恃无恐，觉得她是那种没有底线的姑娘。</p>
实在她干的那些事，也确实像个只要留住男子，便可以没有底线的女孩子，雪朝在心里唾弃自己，终于找回了一点骨气，推开他的手，被他追着握回去，又更激烈地挣扎起来。</p>
她终归还是喜欢他，被他搂在怀里亲吻，很难不面红心跳，可她还是强撑着，一面揣着气和他扭打，一面把话说出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抬起眼，看到三少的目光落到她挣扎里从被衾中露出的一团乳，他眼里的火光，像昨晚将她吃干抹净，还不放过她的样子，让雪朝气极了，又去敲他的脑袋，“你正经一些！”</p>
三少抬了头，冲她笑了笑，温柔无害的样子，却又凑过去要亲她的脸，雪朝红着脸躲开了，一面艰难地推着他的胸膛，一面吸了口气，“我不是说，喜欢你到了你娶别的女孩子，也可以不介意，留在你身边的地步，”她说了这些，似乎很耗力气，又喘了喘气，才勉强坚定地说下去，“你不要这样。”</p>
她察觉到男子的身体僵了僵，大约是因为她说的话并不是他爱听的，雪朝低下头，声音低落下来，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也逼自己不许妥协，“你总还是要和顾小姐结婚的。”</p>
她说完这句，更觉得这会还和颜徵楠拉拉扯扯，实在是到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憎的样子，顾嫣然再大度，若是知道了，大约也是很难受的。</p>
就像她知道颜徵楠要结婚了，便很难受一样。</p>
于是雪朝用力推开他，又伸了身子，敏捷地抓过他放在一旁衣架的白衬衫，似乎是三少备用的，至少可以遮身敝体。</p>
颜徵楠却急了，上前去，重新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什么体面也顾不得了，低声吼她，“谁同你说我要娶她的？”</p>
他自己脑子里转一转，便知道故意不去解释清楚的那一个，正是他自己。他又很没有原则地，将说辞变了，“我同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关系。”</p>
雪朝偏了偏眼睛，她觉得自己很明白他想做什么。哄她一时，或者他心里没有这么喜欢顾嫣然，觉得雪朝回来了，又可以一脚将她踢开。</p>
对颜家，或者对他自己，大约都是更好的。</p>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懊丧的，“你不要这样骗人，也不要欺负你的未婚妻，你这个样子，”她声音低下去，有点失望，像提醒他，也像提醒自己，“我会讨厌你的。”</p>
她怎么可以讨厌他？怎么可以说了喜欢之后，又去讨厌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甜，转眼又要消尽了，颜徵楠只觉得脑子里一派的慌乱，谋略和手段都成了笑话，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生硬又急切地开口，“我哪里骗你？”</p>
雪朝抬眼怀疑地看他，到了这个时候，颜徵楠却半分机警都没有了，想到一个堪用的借口，也顾不得它妥当与否，便说出来“她是……”</p>
他定了定，让自己看起来可信一些，连声音都沉稳下来，“她是四弟的女朋友，怎么会和我有婚约呢？”</p>
三少以为这样的借口，便能将那些龃龉和猜疑全然抹去了。实在也不能怪他，这种时候情急的那一个，总是会比委屈的那一方，蠢上一些，到了他这里，一样不能免俗。</p>
颜徵楠这样就差赌咒发誓的样子，说的话却疑点重重。顾嫣然喜欢他，瞎子都看得出来，颜徵北不过是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孩子罢了，纵然名声风流一些，怎么会有那样冷艳凌厉的女朋友呢？</p>
可见雪朝方才说的，他并没有听进去，不过是编了瞎话哄她，只顾得这一刻的快活，全然不管他同别人承诺过什么。</p>
她是不要喜欢这样的人的。</p>
她恨急了，一把把他推开，套了他那件衬衫，一面憋着眼泪，一面颤着手指想要把扣子扣好，好容易零零乱乱地，要从床上跳下去，三少却在她身后压抑着闷哼了一声。</p>
她以为他是在装痛，可是迈了一步，又觉得身后安静地有些诡异，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血腥味。</p>
雪朝回了头，看到颜徵楠浅色的睡衣背后，被鲜血浸得湿透，三少跌在床上，想要勉力爬起来，却面色苍白的很，又重重地摔回床上。</p>
她忙不迭坐回床上，脱掉他的睡衣去看他的伤口，明明方才搂她的时候还大力得很，也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这会伤口却全然裂开了，大股的鲜血涌出来，将雪朝吓得眼泪登时便滚了下来，又被他握了手轻声呢喃，“不要哭……”</p>
他连声音都变得这样的虚弱，雪朝再顾不得了，哽咽着说了声“我去帮你找医生”，转身便要套着他的衬衫跑出去，又被他拉住了。</p>
三少皱了皱眉头，又很吃力地开口，“衣柜里有你的衣服。”</p>
他居然还有心思管她的穿着，雪朝跌跌撞撞地，一面打开衣柜，一面对着外面大喊，“有没有人？去找医生来！”</p>
有丫鬟陆陆续续地跑进来，瞧见室内的凌乱，和三少背后的鲜血，都没有注意到躲在衣柜后面手忙脚乱换着衣服的大小姐，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床榻上惨白着脸的三少爷，将一只黑色的手枪往枕头深处推了推。</p>
几个方才赶来的丫鬟，又忙不迭去寻纱布，和指挥人去找家里的医生。</p>
好在三少受伤后，家里的医生便住在不远处，雪朝慌慌张张地穿好了衣服，医生和护士也已及时赶到了，三少的病床前人头攒动的，似乎也不再需要她。</p>
她意识到什么，怔忪了一瞬间，突然抬头去看颜徵楠房间里的衣柜。</p>
左半边是他的长袍和制服，剩下的，全是雪朝从前的衣裙，从初冬到夏季。</p>
她的心猛地颤了颤。</p>
在三少的新居住了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怀念过在颜府的日子，因那里多少有她生活的痕迹，而不像三少的新居，合雪朝只是一个客人，连大门都会走错。</p>
从前在颜府，她其实是爱抱怨大太太的眼线，和出入的不自由的，那个时候三少便会很心疼地哄她，叫她等一等，便会带她搬出去。</p>
那时候她眼睛转了转，便钻到他怀里撒娇，“那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p>
他自然不会答应她，只是承诺她，会给她打一个大大的衣柜，再做个顶漂亮的梳妆台。</p>
雪朝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窗前的红木妆台，她昨夜没有注意到，纱质的窗帘被清晨的风扬起来，落到梳妆台上木头的纹路上。</p>
因为她说过，想要光线好一些的地方，不然暗沉沉的，化妆会不好看。</p>
她的鼻头突然酸起来，又回头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隐隐约约那边传来医生的疑问，“怎么瞧起来像是被硬东西撞出来的？”</p>
可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了，因护士方才已止住了血。雪朝隔着三少床前的丫鬟和护士，看到他苍白的脸。</p>
他也在看她，却一时起不了身，三少动了动唇，雪朝看他嘴唇的形状，似乎在说，</p>
“过来。”</p>
她犹豫了一下，三少眼里的期盼叫她动摇了，可她变了变脚尖的方向，却还是摇了摇头，又向门口迈出了一步，又快步跑出去，没有去看床榻上男子突然灰败的脸。</p>
雪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的很，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关系，她和颜徵楠之间，喜欢和不喜欢，谁欠了谁的人情，都混在了一团，她如何也想不清楚。</p>
可她仍旧不相信三少说的那句瞎话，如果是那样，报纸呢？报纸上的公告又算什么呢？</p>
她坐在庭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风将树叶吹得沙沙响，像她心里无尽的小心思，比如那张报纸，比如雪花簪子，比如顾嫣然的耳坠子。</p>
不远处的脚步声打断她，雪朝有些迷茫地抬眼，庭院入口有一个高挑的女子，迈着高跟鞋快步往三少的书房走。</p>
那女子也瞧见了她，扬了扬下巴，似乎犹豫了一秒，是直接去看三少，还是来同她搭话。</p>
反倒是雪朝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顾小姐。”</p>
她下意识地觉得心虚，连声线都没有从前的嚣张了，因她昨晚同颜徵楠的那些，总还是很不地道。</p>
顾嫣然的脚步顿了顿，好像还是做了退让，吸了口气，又很不耐烦地往雪朝那里走过去。她面上却还是得体的，声音也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焦急，“三少怎么样？怎么又受伤了？”</p>
雪朝张了张口，突然不晓得自己用什么身份来回答她，顾嫣然的目光仿佛带了刃，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眼，便要将她刺穿了，雪朝偏开眼睛，回避她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已经止血了，好像是撞上了硬东西。”</p>
顾嫣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照旧打量着雪朝。雪朝的心原本就很虚，想要找个借口逃走，顾嫣然却突然开口，“你昨夜在他房里？”</p>
雪朝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有一种被抓包的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否认，于是她很没有出息地，装作没有听清楚，“什么？”。</p>
顾嫣然冷笑着“嗤”了一声。</p>
雪朝不晓得顾嫣然是怎么瞧出来的，或者是她脖子上有什么吻痕，叫她羞得想要躲起来，又觉得愧疚得很，像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其实是她。</p>
可是顾嫣然不也趁着她不在信州，去勾搭三少了吗？雪朝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可没有等她鼓起一点勇气，顾嫣然已转了身，打算离开庭院了。</p>
雪朝怔了怔，往前迈了一步，“你不去看他吗？”</p>
“有什么好看的？”顾嫣然挑了挑嘴角，面上的讽刺盖过了眸子里的一点黯然，“八成是他自己弄的。”</p>
雪朝不明白什么是“自己弄的”，顾嫣然却已经迈开了步子，雪朝来不及叫她，只看见她半张嘲讽的脸，和她最后那句话，</p>
“你去告诉他，我会同他弟弟，”她顿了顿，停下了步子，又咬牙切齿一般，“如胶似漆，半步也不离开，不必他再操心。”</p>
这些人的关系当真是乱极了，为什么顾嫣然便突然和三少的弟弟在一起了呢？又为什么瞧起来并不情愿，像是被逼的一样？</p>
颜徵楠也许没有骗她，可她突然觉得，自己全然不了解这个人，他的手段和谋略，他的自私和绝情，雪朝半点也不明白。</p>
可顾嫣然却不同。</p>
她只是看一看，便洞察一切了。</p>
雪朝垂头丧气地迈进三少的卧室，医生和丫鬟已经下去了，榻上的那个人，见了她，眼睛突然亮了亮。</p>
她想到顾嫣然方才说的话，突然生出一些意气，非要弄清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雪朝快步上前去，三少伸手要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只绕到床的另一边，去翻被子和枕头。</p>
三少的面色登时变了，哑着嗓子唤她，“朝儿……”</p>
他连“朝儿”都唤出来，果然什么都想起来了，雪朝的手又去扯他趴着的枕头，颜徵楠眼里有一些慌乱，又吃痛地皱眉，“你找什么？”他知道她容易心软，“我现在痛得很，你帮我……”</p>
她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非要将那枕头扯出来，三少再说不下去了，只压着那枕头，两个人便僵持着，气氛诡异又压抑。</p>
可他终究是伤口裂开，失血过多，虚弱得紧，雪朝使了一些力气，便将枕头夺开了，露出下面的一支黑色手枪，枪口还有一些血迹，隐隐地泛着光泽。</p>
想来是他自己拿枪口往伤口上撞的。</p>
倒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能心思缜密，知道这样往枪伤上补一次，旁人也瞧不出来。</p>
可也确然，顾嫣然都不必迈进他房里，便晓得他在想什么。</p>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晓得该骂他傻气，还是妒忌顾嫣然才是最明白他的那一个。雪朝的鼻头骤然酸了，又不愿意再看下去，扔了那只枕头，转身便要跑开。</p>
可颜徵楠却挣扎着起来，费了力气地抱住她，实在三少这会站都站不太稳，雪朝要不是虚扶着他，他八成会跌回床上，将包扎好的伤口摔裂，说是他搂着雪朝，倒不如是那女孩子怕他摔坏了，及时停住了，给他靠着身子。</p>
三少叹了口气，又费了最后一点气力，将她搂的紧了一些，“我不该骗你。”</p>
他怀里的女孩子颤了颤，咬紧了牙关，不愿意回答他，怕他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可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颜徵楠的手背上，让三少登时慌了神。从镇江到现在，他如何冷言冷语，雪朝也并没有哪一次，只是因为他的坏脾气，在他面前哭过，大约她现在恨急了他，才会在他面前落眼泪 。</p>
三少的心骤然被她的泪水击垮了，一时间什么罪责都愿意担下来，一面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和顾嫣然婚约的事情，也是我骗你，只是从前谣传了一段时间，已经辟谣许久了。”</p>
果然他也知道这样骗她，是很能伤害她的，他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怕你，为了愧疚留下来。”</p>
他抿了抿嘴，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承认了，也没有什么，“从前我费尽了心思，你被强留在信州，大约也并不快活。”</p>
她偏了脸，觉得他这样自导自演，自我感动的戏码，真是可笑极了，雪朝挑起嘴角，冷笑了一声，</p>
“那你现在留我做什么？指不定我留在信州，一样不快活。”</p>
三少沉默了一会，将头慢慢靠在她的肩颈，叹了口气。</p>
实在他这样内敛隐忍的性格，不被逼得极了，并不会大喇喇地将话剖白出来。中式的男子总会忍不住追求点到为止和心有灵犀，可他的心上人才不管这些。</p>
她这样坦荡，坦荡热烈地让人自惭形秽，又总是这样，让没有底气的那一个，陡然也生出了勇气，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恐惧的，更觉得那些含蓄沉默，反倒配不上她。</p>
他定了定，只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他平生第一会讲，便连小时候，也从没有在父亲面前剖白过自己的喜欢和不喜欢，让他嗓子蓦地发涩。</p>
可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口，</p>
“雪朝，我其实很没有出息的。”</p>
她偏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杀伐决断的三少爷突然这样说，她听见他低笑了一声，难得的拘谨和不从容，叫她心里也猛地提起来，不晓得他会说什么，</p>
“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总是这样，你只要开一道门缝，我就会跌进去。”</p>
他抬起眼，对上她的眸子，笑了笑，有一些无奈的柔软，“从来都没有我留不留你，只有你想不想回来。”</p>
“总归你只要一回头，我怎么都还是在这里等你的。”</p>
兄弟俩互扣黑锅的梗终于写出来了</p>
顾女士：我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