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康来到了招娣居住的耳房,入夜了,竟然没点灯,黑漆漆的。他的心一跳,闯了进去,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她那七个弟妹一个都不在。

    “不、不会吧?”宝康心懊恼地抓着头。

    这般雪夜,她要带那七个孩子上哪儿去?

    突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宝康一冷,以为是这耳房的主人回来,转身赶紧迎上去——

    “姐姐——”门外的任子也以为是他姐姐回房了,一冲进去就将里头的人抱个满怀,心急的宝康就这样被他抱住了。

    他那六个弟妹马上在他身后尖叫。

    “哇啊啊!大哥、大哥,你抱错人啦——是马脸,是马脸啦!”

    任子大惊,赶紧松手,当下想发号施令叫大伙去避难。

    宝康一手就把他抓回来。

    他口气奇差地质问:“你姐姐呢?你姐姐去哪儿了?”

    “我才想问你咧!”任子勇敢地顶撞他,“你这样欺负我姐,我姐都被你吓跑了啦!她把我妹带回来后,就不见了!”

    目睹一切经过的小妹也指着他叫:“他!姐姐生病,他叫她做事,还欺负她!”

    大妹也跟着补充,“我妹只是想拿药给姐姐吃,你和那女人就用热汤烫她5蛋!姐姐被你们赶走了!我们怎么办?”

    “马脸!臭马脸!把我们姐姐还来!”其余小萝卜头也跟着叫器。

    面对这像钉子在铁板上刮磨的尖锐噪音,宝康这次没有任何反应。

    他傻傻地任着为些孩子叫器,因为,他都承认。

    对,他欺负了招娣。

    只因为他受不了她说她讨厌他,只因为他不知道要把这满满的爱搁在何处。

    她生病了,他还凶她,让他的手上还留着她那不属于常人该有的温度。

    她受伤了,不只身体受伤了,心也受伤了,而他现在竟然还不知道该上哪儿将她揪出来,跟她和好,跟她说对不起,好好抚平她的伤痛!

    即使是大人的身躯,但他还是这么无能!

    他牙一咬,深吸一口气,大吼:“够了!”

    七个孩子立马震住,随时准备要逃。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马脸不是生气。

    他蹲下来,将脸凑向任子。

    “干嘛?”任子害怕地摆着架式,姐姐不在,他得保护大家。

    “你,打我一拳,”宝康说:“这样我们扯平。”

    任子愣了好久才会过意,用力地赏了宝康一拳。

    嘿!能替姐姐出气打马脸,真爽!

    当然,对宝康而言,就像蚁子叮咬一样不痛不痒。

    “好!扯平了!”宝康将这七个孩子赶回房间。“你们在屋里等着,不准出来。我一定会找到你们姐姐,你们要相信我。”

    替招娣安顿好七个弟妹,他动员了府里所有人去寻招娣,有的到外头找,有的留在府内找。

    宝康几乎将府内翻遍,连没什么人会去的仓房,甚至是茅厕都找过。

    没什么人会去?

    他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接着他马上往那晒衣院跑去。

    不知为何,这念头竟如此强烈,他会在两人初见的地方找到她。

    晒衣院很空旷,唯一的遮蔽物就是周旁堆柴的破屋子,还有一丛植在场边的灌木。宝康舍了那破屋子,直接往那最不显眼的灌木丛钻去……

    他不得不承认,招娣是个玩躲猫猫的好手。

    她把旁人当天才,却把自己当呆子——

    她怎会异想天开,躲在这冷死人的灌木丛下?

    她不甘愿让人找到她,不甘愿成这样?

    他急得大吼:“招娣!”庞大的身子硬是要钻进里头,即使树枝划伤他的皮肉,他也不顾。

    招娣昏沉沉地抬头,还有些意识,看到似一头怪物发怒的黑影朝她冲来,她以为是恶梦,吓得无声尖叫,趴倒在雪地上,向出口蠕动去。

    宝康扑了上去,紧紧地抓住她。

    她身子是冰,冰得让人以为她会死掉!

    想到这,宝康发狂打断那结横路的树枝,急着将招娣抱出去。

    招娣因为无力,像个饥弱的孩子一样瘫着,任着人抱,已无法挣扎。

    可她不挣扎,不找他发泄,不骂他出两口气,只会让宝康越来越慌。

    他进了房,把火盆全拉到床旁,再忙着将两人的衣服全脱了。

    他因为急,因为慌,全身都是热烫的。

    他急着想用自己暧热她,便极力地让她的每寸肌肤都紧贴自己。

    他用脸颊暧热她,用那片胸膛摩挲她的敏感,他的长腿紧紧地缠着她的下肢,让她没有一处地方是不受他的烘热……

    两人的相融没有任何间隙,让招娣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还受着母亲体内那温暖的水流保护。

    招娣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想看看“母亲的肚子”长得是什么样子,好醒了之后,告诉弟妹……

    可她看到的是宝康的脸。

    他的眼睛红红的,让她觉得像……免子。

    她还看到,他在对她笑,笑得温柔。

    “小家伙,挺会躲猫猫啊,嗯?”他哽着声音说,看她张开眼了,他高兴得想哭。

    招娣本来迷醉的看着,可她虽大而化之,却不是不记仇,尤其记得宝康曾对她说的一切冷酷冷却举动。

    “怪、怪物……”招娣想翻身下床。“不要欺负我走开……走开……”

    宝康一愣,压住她。“招娣,没有怪物。”

    “你、你就是那头怪物,走开、走开!”她乏力地扯着他的头发,沙哑的叫。

    宝康赶紧抓回她的手,让它们回到他的温暖里,不忍它们冷着。

    他想了想,笑着说:“招娣,你知道吗?你好厉害。”

    “什么?”招娣被引起注意。

    宝康摸摸的脸与脖子,发现暧热渐渐回到她身上了,他松口气,再说:“你把那头怪物给打败了。”

    “啊。”招娣没力气把那问号给叫出来。

    “你没发现吗?你把他的心给夺走了,你赢了,你好棒,招娣。”她捧超她的小脸,在她的眼上,鼻子、颊上轻啄着,像在发奖品。“我好祟拜你,招娣。”

    招娣有小脸明显陷入苦思。

    “骗人”,她举起小手,指着他的鼻头,“那头怪物还好好的。”她的眼睛往下瞟。“而且,脱我衣服。”

    “呃……”宝康没想到,她的脑袋有时还是挺清楚的,他赶紧解释:“那头怪物也为了你脱衣服,你摸摸,他一件也没留,所以你们算是扯平,而且没你的命令,他不会对你乱来。”

    “我不信,不信。”招娣嘟着嘴,喃喃地说:“那怪物好厉害,会假装笑笑的,然后骗人,然后欺负我,然后……”

    “不,不会,那头怪物不敢了,招娣,他不敢了。”宝康喘了一口气,压下心疼的哽咽。

    他之前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竟硬生生的将两人彼此间的默契与信任全部毁掉?

    招娣受伤、不愿再轻易相信的委屈模样,就像万把针猛插入他的心坎里。

    他吸口气,再说:“不然这样好了,招娣,我替你把那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教训一顿。”

    招娣瞥着他:“怎么教训?”

    “我惩罚那臭家伙也要大病一场。”

    她想了想,觉得不错,好奇的再问:“怎么做?”

    “就是这样,招娣……”

    之后,他的唇像抓小鸡的老鹰一样,狂猛准确地攫住了她。

    他结实地吻她,用力地吻她,却又温柔、保护地吻她。

    他让两人的软绵激狂地融在一起,把他的激情、他的爱,毫不保留地赋予她。

    当他身下的小人儿受不了这丰厚的爱,而呻吟出声时,不但没能让停止,更使他激动。他扶着她的后背,将她的小脸仰起来,完全迎向她,好使他可以更深入地与她的娇小缠绵。

    那一晚,他吃力地忍着他下体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将她的体温给唤回来。当然,还抱着自己也可能生一场重病的危险。

    后来,宝康没有大病,不过为了照料大病的招娣,他的确是心力交瘁了。

    他让招娣留住在他房里养病,牢牢的将她锁在他眼皮子底下,好使他安心。

    招娣没胃口,他便亲自到做琉璃的工坊,专门订制了许许多多稀奇珍贵的花琉璃当奖品。

    只要招娣肯张开嘴吃一口菠菜粥,他就送她一颗花琉璃。

    “瞧,这是你没有的喔。”他笑嘻嘻的说:“我想,全夜魅城里都没人有这颗琉璃。”

    招娣坐在床上,瞪他。

    “吃不吃?”

    招娣想到弟妹,只好啊的一声张开嘴巴,让宝康喂粥。

    “好孩子。”宝康笑得像个慈母,摸摸她渐渐恢复气色的小脸。

    招娣撇头,不想和他说话。

    招娣得吃药,但她这孩子性格的人,当然不肯吃极苦的八解散与补气的人参。

    不论对吃药的人,还有喂药的人而言,觉得最折腾,最要命的是,这药每日要服用五回。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宝康觉得,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

    “吃不吃药?”他端着药碗问招娣。

    招娣抱着胸,嘟着嘴,不说话,只是闹别扭。

    他一问再问,给她三次机会,好让人家事后不要说他趁人之危。

    “不喝?好。”他放下药碗,坐上床,把身子还软绵绵的招娣搬上他大腿坐着。

    “干嘛?”招娣还是不想给他好脸色。

    宝康邪邪一笑,“喂你,小家伙。”

    嘴对嘴,是喂药的最好办法。

    小家伙嘴苦了,他还可以顺便送个“小礼物”给她,让她的注意力转移转移。

    深更入睡,宝康和她的弟妹们打好了交道,用七包兽糖换他们的姐姐,让她留在他房里,既让他方便看顾,也不必让招娣外出,再经一次风寒。

    可这真苦了他自己。

    “招娣,轻些。你轻些!”

    夜半,床榻上总会出现春意盎然的声音。外人听到,总以为发生着什么!

    不过,只要进去看个仔细,便让人失望。

    一方睡得像头小猪,根本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那头小猪,总是把某人的胯下当成“暧炉”,这暧炉还烧得刚刚好,有点烫又不会太烫,拿来煨小脚丫最舒服了。

    如果凉了,只要搓呀搓,就会马上火热起来,让小猪又可以一夜好眠。

    不过……这样搓,有些吵就是了,因为有人会一直在耳边嗯嗯啊啊的叫。

    于是乎照料招娣的那些日子,宝康很少一夜成眠的。

    不抱她,他心里不踏实,更怕她仍孱弱的身子受寒,可抱她,却又得忍着自己强大的欲望,任着她对他胡来。

    因此,隔日处理公务,难免给憔悴的感觉,让大家都以为,招娣的病真的那么严重啊?

    一日清晨,宝康醒来,他揉着惺松的眼,突然觉得怪怪的。

    他的胯下怎么没夹着一双放肆的小脚丫呢?

    他低头一看,胸前空空的。

    他跳了起来,搜着床铺,喊着:“招娣!招娣!招娣!——”

    他下床,又把屋内每个桌下、案脚、柜内都找了一遍,就怕有只“猫”会躲在里头看他瞎操心。

    “当家,您不用找了。”忽然了,门边传来传察的声音。

    宝康惊愕的看着他,喘着气问:“她呢?她跑到哪儿了?”

    传察进了喔,替主子边布置早食,边悠哉地说,一点也不紧张。“招娣带着她弟妹出府了。”

    宝康睁着眼,呆呆地看了传察一会儿。

    他醒了,真的醒了,被这恐怖的念头击醒了,他夺门而出,去搜招娣他们的耳室,发现家当细软都打包好了,放在床上。

    “混帐!”他打着柱子,狂叫:“身子好了就想飞走吗?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传察赶紧跟上安抚。“当家,招娣只是带她的弟妹到城北大羊场放风筝,还会回来的。”

    “那这些细软是什么意思?”宝康难过得红了眼,话说得又白又直,完全没了平常的冷静。“我道歉了,我们和好了,为什么她还想着要走?”

    传察看着宝康,轻轻地问:“那,请问当家,她接受了吗?”

    宝康的身子震住。

    “当家这次将她伤得不浅。”传察平淡地陈述事实。“我想,一个曾经很在乎您的人,是不会轻易原谅您的。”

    宝康瞠大着眼,心里不断反覆想着传察的话。

    那句在乎,他好像有些懂,却又不敢去承认。

    “那大羊耻大。”传察笑了笑,又说:“不过,我知道有一处能把风筝放得很高,天气颇晴朗,当家愿不愿意去瞧瞧?”

    夜魅城的北边,有一处大草原,百年前曾是喂养羊群用的,之后商业繁盛,畜牧便没落了,不过大羊场的旧名仍留存下来,此地更成这城里百姓一个休闲踏青的地方。

    宝康他们下了车,很快就找到了招娣和那七个小萝卜头。

    他们一伙人共拿了三只做成八鱼燕形状的风筝,静静地站在一处高坡,似乎在等着风起。

    远远的,大羊场前耸立着一座山峰,那是孤山与镜花两国之间的边境山。阴阴的天气,让那山看起来总是带些墨色的。人们也不常看见山峰,因为总被阴云给沉沉地压着,乍看,好像这山高得足以触及天际。

    那一伙小人儿,就站在这样的大山面前,静静等着风起,却无形中凸显了他们的渺小与无助。

    看着,宝康心中那想一直守着他们、护着他们的念头,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个老对着他露出孩子般朝气笑容的小家伙,大病初愈的她,站在那大山前的身影,竟是如此的薄弱,好像要被那山影吞噬似的。

    再来个强风,或许会把她像纸一样给刮走,直教他心惊胆膻。

    他对墨兰放的话,绝不是狂妄之言,而是句句出自肺腑。

    之后福百发号的路可能不好走,可是他不怕、不烦、不可惜,只希望这群小人儿可以回到他的羽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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