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般的霜雪席卷金雀皇城,举目所见,皆是刺骨冻筋的白色飞雪疾飞,划开了如夜的天空,尽管如此,穆纳岳依旧差人在皇宫东侧的兽园外围端来两张宝座,架起油伞,点起火炉,只为了欣赏李彧炎如何惨死在兽园中的熊嘴之下。

    宫中兽园里头豢养的是来自泰漠的棕熊,高约莫六尺长,重一千斤,身形敏捷,兽性野烈。由于李彧炎在位时,嫌棕熊野性难驯,很少喂食,所以如今里头的数只棕熊早已饥肠辘辘。

    只见穆纳岳带着明小满坐在宝座上,上官凌则随侍在她身后。

    不一会,李彧炎随即被押出地牢。

    他浑身被雪浸得湿透,长发披散,身形狼狈,面色憔悴,然而那双深邃的眸却仍是直勾勾的望着明小满。

    “来人,将他丢进兽园!”穆纳岳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

    明小满闻言震了下,低声说:“皇上,人之将死,必有许多话想说,皇上自然要让他把话说完,再送他上路,才合乎人情。”

    她无法确定事情是否顺利进行,如今只能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

    他身上的黑影未褪,教她将玄石摩挲得更快,快到指缝裂开也不在乎。

    一句皇上将穆纳岳哄得极为开心,他好心情的开口问:“李彧炎,在你临死之前,还有没有话想说?”

    李彧炎不语地瞅着明小满,好一会才哑声道:“小满儿,褚善死了。”

    “我知道。”她喉口紧缩。

    “褚善就像我的兄弟,在你未出生之前,他就在我身边,他是我亲自挑选的侍从,是我唯一认定的大哥。”他说着,眸色转红。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就算为了我,也不该牺牲他。”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选择相信她,他是相信她的,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她是被他抱在怀里,一口糕饼一口茶,软声细哄呵护长大的挚爱,更因为她曾经欺骗过他。

    他很清楚,当她认定目标之后,为了达成,她可以多么无情。

    明小满闻言,嘲讽的轻笑,“你怎么会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为了你?”

    “不是吗?”风雪太大,两人相隔数十步远,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他的心却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不,我是为了自己。”

    “我不信。”

    “由不得你!”明小满狠着心,一如当年她决定舍弃两人关系的时候,便残忍的不理会内心的哭泣。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摇头失笑。“也许这些日子你忙于朝政,所以根本不知道民间流传着多么伤人的流言,更不知道一个前朝冷宫娘娘受尽百姓唾弃。”

    “我可以改变!”他知道,他在砂河附近的村落听过流言,以往他曾经忽略,往后他会彻底查清楚流言来处。

    “我给过你时间,但你不能。”她冷漠地看着他。“更可恶的是,我发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他紧锁喉头,不自觉的瑟缩了下。

    “你告知几位官员我的玄人身份,就让我在进宫的路上差点死在某位将军刀下……你说!一个前朝冷宫娘娘的头衔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是一个玄人皇后?”

    他看着她扯下斗篷,看着那依旧没处理的伤口,好像故意要让他看清楚,那道伤口伤的并非是她的皮肉,而是她的心。

    “我会保护你——”

    “你从来就不能保护我!今天这一切,全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离开衔月城,不会受尽众人侮辱,将我的尊严踩碎,更不会因为你,而受尽无辜牵累!”明小满顿了顿,眯起水眸,大声指控,“是你,你连累我!”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突觉飘落在他颊面的雪水竟炽烫不已。

    “说什么要当我的凤凰,事实上,在你登基时就赶走了凤凰,那个动作注定了金雀得在此刻灭朝,全都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李彧炎模糊了眼,再也无法将她看清楚。

    先是赶走凤凰,后是布错了局,小觑了情势……如果是商事,他可以潇洒认赔,但是一份爱情,要他怎么服输?

    唯独她,是他输不起的。

    “好了。”穆纳岳摆了摆手。“来人,将他丢入兽圈。”

    李彧炎却仿佛在原地生了根,任众人拉扯不动。

    “我不信!小满儿,你曾经欺骗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当!”也许他真的错过,也许他真的被她骗过,但是这一切,他愿意赌上一切相信她!

    明小满紧握着玄石,气恼地大吼,“皇上,把他的孩子丢进兽圈!”

    话一出口,就连穆纳岳都怔住。

    “把孩子丢进兽圈,就不信他不进去。”

    看着她怒不可遏的神情,穆纳岳愉快地点点头。“来人,将玄人之子抱来,直接丢进兽圈里。”侍卫随即领命而去。

    “小满儿!”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她声嘶力竭地斥责。

    “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他难以相信,不能相信!“虎毒不食子,你怎能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为什么不能?”她吼,清丽面容狰狞扭曲。“你以为真是爱你的吗?是你强占我!你无视我的意愿强占了我,我只是逼不得已才跟你走!那孩子……我不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玄人的血,而是他身上有你李家的血!”

    她的一字一句一刀一刀又一刀的挫筋碎骨,使李彧炎再也强撑不住意志力,浑身虚乏地跌坐在地。

    不爱他吗?她真的不爱他吗……

    “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丧失记忆,打一开始便在配合皇上行动。因为我已经受不了这种生活!”她近乎歇斯底里地流泪痛骂,“因为你,我生不如死,因为你,我必须在死亡边缘挣扎……”

    快!她已经把时间拖延得差不多了,如果他再不赶紧进兽圈,只怕就没机会可以逃了!

    逃!快逃!该死的黑影,退散、消失,要不然就转嫁给她!

    “不,你的手腕上烙印着凤衔月环的烫痕,那就代表你为了掩藏才会烫着自己,如果你打一开始就有心背叛,便不会藏起它!”

    明小满一怔,豆大泪水挂在眸底。“那又如何?就算不爱你,好歹你也照顾过我,我岂是不懂感恩的人?但我得到的是什么回报?是过街老鼠,众人皆可杀……为了自保,我只能这么做。”

    他的皇朝容不下一个玄人皇后,她已经没有回头路。

    她的决定只有一个,拿她的命保住他!

    “……你已经见过手环的秘密,难道还不相信我的真心?”他面色哀伤。

    泪水滚滚落下。“……你可以爱我,但不能勉强我爱你。”

    “不爱吗?”李彧炎突地失笑,笑得空茫。

    “……不爱。”她哑声回答,双手交握在袖中,不断地摩挲玄石,就算皮绽肉开,血水在掌心滑腻着,她一点也不觉得疼。

    她知道,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种痛,可以痛过恶意的欺瞒。而正因为她爱他爱到入骨,爱到愿意以己命保全他,所以必须替他着想,将他的爱情化为恨,那么从此以后,就算她不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傻得想殉情了。

    李彧炎笑落热泪。“其实……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为你去死,你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要儿子陪葬。”

    穆纳岳听见这话,状似感兴趣地扬眉。“多痴情的李彧炎,你何不试试?让朕瞧瞧,他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言?”

    明小满怔仲了下,余光瞥见侍卫已经将孩子抱来,只能声泪俱下地吼,“把孩子丢进去!”

    一个孩子换来哥哥的命,她一点都不后悔。

    孩子先走,晚一些……她会记得赶上黄泉路,向他赔罪。

    侍卫见穆纳岳摆手,随即将襁褓中的孩子丢进谷地般地形的兽圈里。

    李彧炎见状,毫不犹豫的推开侍卫,几个箭步跃入兽圈里,在孩子落地之前,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霎时,四周响起教人浑身发颤的兽狺。

    穆纳岳兴奋地站起身,依在兽圈栏杆边,明小满和上官凌也急步而去,只见兽圈里怪石嶙峋,林木耸立,却没有遮掩之地,此刻,李彧炎抱着孩子站在巨石上头,四周有三只棕熊正虎视眈眈地围上。

    明小满猛地回头看向上官凌。哪里有路?

    他直盯着兽圈最东方的位置,那里有林木遮掩,然而彧炎离那里太远,恐怕就算外头有人接近,也难逃三只棕熊袭击。

    “凌?”她低喊,用双手紧挲玄石。

    上官凌双拳紧握,难以作出决定。

    如果他跃入兽圈救人,那么单独留在这里的小满必是死路一条……在彧炎和小满之间,该救的是哪个,他毫不迟疑,但就怕彧炎死了,小满也活不了!

    如今,他该怎么做?眼见棕熊流下口水,猛地站起身,过四尺的高度形成巨大阴影,同一时刻,暴雪的天候中竟无端响起闷雷,大地也为之震动。

    霎时,暗黑的天空流动着赭红闪电,横布整面天空,照亮了黑暗,地面甚至泛起诡橘红光。

    “这是怎么回事?从未见过霜雪之间还有雷电大作。”穆纳岳纳闷的抬头看着天空,突见一道闪电凌厉打下,落在兽圈里,引发轰然巨响,刹那间燃起大火,树木倒塌,教人一时看不清兽圈的状况,众人错愕之余,又见闪电落下——

    “殿下,退避!”沙达吼道,拉着穆纳岳往金雀宫的方向跑。

    “小满,走!”上官凌见此古怪异象,唯一能做的,便是拉着她躲避。

    然而,就在他拉动她的瞬间,啪的一声,两人皆是愕然。

    明小满缓缓从袖子中摊开手,只见她的掌心早已是血肉模糊,指甲也已翻落,而碎裂的玄石更是扎进她的肉里。

    她怔愣地看着瘦,再看向兽圈,里头被烟雾飞雪遮蔽,只听得见野兽哀鸣,再不见李彧炎的身影。

    “皇上……皇上……”

    听闻褚善的声音在耳边哀切呼唤,李彧炎猛地张开眼,竟见褚善就在面前。

    他是如此真实,还是那张老实脸,漾着憨厚的笑,教他双眼立即痛得发热。

    “……褚善……我真对不起你……”一开口,他的嗓音粗哑模糊。

    终究,他下了黄泉,与褚善相遇了?

    “没有没有,皇上没有对不起我!”褚善激动地掉下泪。

    李彧炎不禁凄惨一笑,却发现褚善落在他颊上的泪好烫,正疑惑时,便听乌灵的嗓音响起。

    “皇上可醒了。”

    他一愣,横眼探去,竟见乌灵就在身旁,再见四周是熟悉的房间摆设……这根本就是国师府的客房,是他以往的寝房,是凌特地为他留下,随时欢迎他和小满回来过一宿,然而他一直没有机会再这里住下……

    “乌灵,我没死?”

    她直瞅着他,眸露笑意。“皇上除了衣袍被烧伤,身体因为冻意而微恙之外,并没有大碍。”

    他蓦地坐起,双手紧抓褚善的肩头,。“褚善,你不是已经——”

    “我没死!我被大人和娘娘给骗了!”褚善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以为他们真的背叛皇上,只是为了骗取我身上的凤凰门信物,甚至还狠心逼我吃下毒药——”

    “凌将褚善丢出永雀门时,我真的吓到了,然而隔着宫门,我直盯着他看,看见他坚定地回视我,因为我相信他,赶紧将褚善带回府。在他身上果真找到了凌写的信,要我赶紧找出解药让褚善服下,还要我找到东宫墙的暗道入口,那入口正是通往兽圈,是百年前为了输送奇珍异兽的暗道。”乌灵平静地解释。

    李彧炎垂敛长睫。“所以……你从暗道里,将我救出?”

    “是,就连皇子也安然无恙。”

    他缓缓闭上眼。“我以为死定了,却突然天落闪电,吓得棕熊四窜,逼得我往东边退,突然,树木倒下……”接着,他醒来便在国师府里。

    “幸好我们及时挖开了东宫墙的暗道,否则就来不及了。”想起那千钧一发的情况,乌灵也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我一直以为凌老是呆在宫里不过是借口不回国师府,不想见我罢了,如今想来,他是真的没骗我,他一直在研究宫中的详细地图和暗道。”

    “凌……”李彧炎一时五味杂陈。

    “接应的时间必须恰得极准,否则说不定棕熊就跑进逃到外头,所以凌给了我时辰,而他们则必须想办法撑住。”

    李彧炎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小满儿是故意的!”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先是拖延,而后又怕时间拖过头,为了逼他进兽圈,甚至不惜连儿子都想牺牲……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皇上,现在是午后三刻。”褚善抹去泪,哑声回答。

    “出兵!”他随即下了床,随手束起发。

    “皇上?凌和娘娘都还在宫里。”乌灵一震。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更是为了取信穆纳岳,那就代表他们两人已经私议,要暗自解决穆纳岳。”李彧炎神色冷凛。“但,就算他们杀得了穆纳岳,也逃不出宫!”

    这两个傻瓜,到底在趟什么浑水?虽然还在他眼前演出这么伤他的戏码。

    凌明明知道,宫粮大半早已移往中州,就算穆纳岳霸占着皇宫又如何?他绝对料不到宫中无粮,更不会携粮前来,不消一段时日,他也只能开城投降!

    乌灵微愕,随即点头。“臣立即点将,由臣带兵!”

    “不成,你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不能骑马。”

    “放心,我的孩子一定会和我一样强壮,为了救他爹,他会配合我。”

    乌灵起身,李彧炎才发现她早已换上戎装,银白铁甲显得威风凛凛。

    “我要让穆纳岳知道,敢抓我的相公,他就要有死的觉悟!”

    永雀殿上,正大肆庆祝着。

    虽没有悦耳丝竹,更没有舞伶助兴,但宫中依旧热闹欢腾,只因为在大略查过兽圈之后,已不见李彧炎身影,那就代表他已经不在世间,说不定早被火给吞噬。

    “酒!再拿酒上来!多准备一些膳食!”

    “……已经没有酒,也没有食材了。”宫中仅存的宫人细声回答。

    “你说什么?”穆纳岳的手下大将不满地在殿上大吵,“这么富庶的皇朝,宫中怎么可能无粮无酒?”

    坐在首位上,已喝得几分醉的穆纳岳也微眯起眼,感觉古怪,就连身旁的明小满都一脸错愕。

    “皇上,先前中州水患,为了赈灾,前皇已经将宫粮移往中州。”上官凌淡声解释,“不过皇上无需担忧,李彧炎已死的消息一传出,想必金雀兵便群龙无首,将成散沙,届时皇上登高一呼,取出凤凰门信物,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极了!”穆纳岳看向上官凌,愈发觉他生得异常俊魅,不由得探指轻挲他的颊。“朕现在真是瞧你愈来愈对眼……”

    明小满见状,立即起身,挡住他调戏的动作,朝他福了福身。

    “皇上,这么欢乐的时候,没有丝竹舞伶多可惜?”她朝他嫣然一笑。“虽说我不懂音律,但我懂舞,可否让我在皇上面前献跳一首山海祭?”

    “山海祭?”

    “那是向山海神祈求国运昌隆、风调雨顺的舞,尤其在皇朝初开之时,必备的祭舞。”

    “喔?既然如此,那就让朕瞧瞧。”穆纳岳不甚在意的摆手,便勾着淫笑,一把将上官凌扯到身旁坐下。

    “遵旨。”

    明小满咬牙走下阶,旋身面向他欠身后,褪去罩住自己的斗篷,底下穿的是镶金边红马甲,外头搭了件金色曳地绫袍,腰间悬着东带,缀着金锁片,还挂了一把小金扇。

    这把小金扇搁在寝殿暗格里,是哥哥特地替她收好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场。

    深吸口气,她随即拿起小金扇,刷的一声,扬开半遮面。

    坐在宝座上被上下其手的上官凌,随即一手打着拍子,只见她扇面平持,款步轻移,缓缓绕圈。

    这一支舞,她爱极,所以爹娘跳过一回,她便过目不忘。

    她身如柳絮,回身似雪飘零,柔软中带着刚硬,纤美中暗藏刚强,水眸漾出妖妩光痕。

    这一支舞,在行宫时哥哥曾为她跳过,代表他的臣服,教她眷恋不已,如今她不禁遗憾那时没收下他的扇。

    然而玄石碎裂,代表她的心愿已达成,哥哥必定会认为她背叛,被救出之后,会立刻举兵攻入。

    那么,她只能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只见她的舞姿渐幻,又轻巧转为沉凝,由巧笑倩兮转为冷凛威慑,空间中凝聚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哥哥以为共舞中,只代表山海神的臣服,却不知道当神不愿臣服时,唯一会做的便是——

    “殿下!金雀兵攻进宫了!”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殿上诸位大将酒顿时醒了几分,就连穆纳岳也不解地站起身。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明小满霍得旋身而上,一个侧翻上了宝座,献出金扇,直抵他脖颈,迅疾刺入!

    穆纳岳错愕的瞪大眼,她清楚感觉到锐利扇面深入骨脉的震动,毫不留情地朝旁划开。

    他软倒在宝座上,紧捂着脖子,却抑不住不断喷出的血水。

    “……你懂武……”他只能发出虚弱气音。

    明小满脸上沾满血迹,笑得冷酷。“可惜,没人知道。”话落,她阖起扇面,又朝他心间一刺。

    这把金扇,是她要徐磊依她所望雕制,扇缘锐利如剑,是她要送给哥哥防身用的,没想到当初哥哥带着扇,亦是为了防身所用,难怪他不愿给她。

    “殿下!”沙达见状,悲恸的抽出腰间佩刀,可上官凌动作比他更快,取出藏在靴中的短匕,一个反身先刺入他的胸口。

    霎时,外头轰声……隆隆,地面隐隐震动。

    “将军,攻进来了!”外头有人惊报,大殿底下惊呆的泰漠大将顿时吓醒,一个个站起,有的持剑蜂拥而上,有的奔至殿口往外一看,果真瞧见黑压压一片的金雀兵马从永雀门杀入。

    霎时之间,他们全乱了头绪,只得先放过明小满,急急到外头调兵遣将。

    “小满,快走。”上官凌签她的手就要往外走。“皇上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真不愧是我兄弟。”他喜声说,却发现她停下脚步,不禁疑惑回头。“小满?”

    “不……我不能见他。”

    “为何?”

    “我已经对他撂尽无情话……再者,皇城百姓必然无法忍受一个曾经是前朝冷宫娘娘,如今又曾是泰漠太子侍妃的玄人皇后。”她笑得无奈。“留下我,只会让哥哥为难。”

    “你——我们当初讲的不是这样!”

    “那是缓兵之计啊。”她笑得淘气。“我必须离开金雀,我不能留下。”

    上官凌无奈蹙眉,正忖着该要怎么留下她时,突听马蹄声逼近,伴随着沙哑吼声。

    “小满儿!”

    “他来了。”上官凌看向外头。

    “我要走了!”不能见,再见更思念。

    然而,上官凌却不由分说的拖着她,直往殿口走,朝外喊,“在这里!”

    李彧炎和乌灵兵分两路,与另外两位大将军由四大宫门攻入。此刻,他直冲而来,瞥见她和凌,策马如电的上了丹墀后,随即下马将她拥入怀里。

    他紧抱住她,就怕下一刻,她又要从他身边逃开。

    “咱们的儿子没事,乌灵保护得好极,你别担心。”他低哑道,唯有抱着她,他才拥有真实感。

    “……真的吗?”明小满想要狠心,然而此刻祸事已除,她无法强硬,更眷恋他的体温和宠爱。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见他,就怕自己走不开。

    “你这丫头,真不听话,总要蹚浑水……为何就不相信我?”

    明小满可怜兮兮地扁嘴湿眼,却突然发现,他身上的黑影依旧存在,教她错愕的将他推开一些。

    怎么会这样?

    玄石不是顺应她的愿望而碎裂了?她祈求的是他的福寿绵绵,为何黑影还是缠着他?

    “小满儿,你怎么了?”李彧炎不解。

    “等一下。”她往后退,无法理解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蓦地余光瞥见侧廊上有动静,横眼望去,竟是浑身染血的穆纳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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