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由来最易醒,但至少不要让她醒得那么痛啊。

    况且,她根本就没告白,为什么还要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被甩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呜呜呜……

    那一晚,可菲哭了一整夜。

    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喉咙沙哑,眼红鼻塞,当时她一边刷牙,还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哭太久,所以才会这样。

    可当天晚上,她依然觉得头重脚轻,跟着才发现——

    她感冒了,A型流感,和阿震一样。

    丁可菲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那么衰。

    明明没有告白却被甩,全公司的人都看着她出糗,然后到头来,她竟然还被那个羞辱她的王八蛋传染感冒,而且公司里所有人,都清楚她是被谁传染的。

    更惨的是,因为感冒发烧,她请病假因此缺了好几堂课,就算退烧了也没力气念书。

    这学期第一次期中考,她的考试成绩再次深深探底,烂到老师发考卷时,只能看着她摇头叹息。

    她能说什么呢?这就是人生啊。

    人生不会因为她失恋或感冒就出现暂停,当然也无法倒带,让她能斩钉截铁的和大家宣告,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然后挽回她所剩无几的颜面。

    日子,总是要过的。

    为了不要被留级,那天之后,她痛定思痛,决心要在第二次期中考扳回一城,晚上一回到公司,她总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完公司里的工作,十点半下班后,就冲回楼上房间,洗澡念书。

    但她能念书的时间实在太少,要做的工作总是太多,不过也幸好因为这样,让她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虽然每次遇到阿震,她总还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长那么大,她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她很想光明正大的说,她并不喜欢他,但却说不出口,她很清楚,自己虽然没有讲过,甚至不敢承认,但显然全部的人都知道她喜欢阿震。

    刚开始那几天,她真的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虽然大家都表现的很正常,可她知道他们都很同情她,怜悯的眼光总是弥漫在空气中,沉重的让她快要喘不过气;这种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自己如此善于察言观色,要是她没那么会看人脸色就好了。

    可是呢,即便如此,每天吃饭,阿震都还是会出现。

    她一看到他就很想跑去躲起来,但是为了不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不想让公司气氛变得更诡异,她每次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站在原地,继续做原来的事,然后默默期望大家会随着时间的过去,把这件事淡忘。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用功念书,抓紧所有的时间,很用功很用功的熬夜苦读,然后终于到了第二次期中考的日子,她满怀着信心去考试。

    但是,再一次的,现实狠狠的击碎了她的心。

    当她回神时,她已经回到了红眼,坐在自己的桌上发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不,她不相信,这一定是梦吧?

    她明明很用功念书啊,她明明全部都有写上答案啊!

    说不定这不是她的考卷,是别人的?说不定老师搞错了,将别班的考卷混到了她们班上,把别人的考卷当成她的了?

    一丝冀望,让她忍不住第一百零八次低下头,偷偷打开课本,检查每张考卷上头的班级姓名,但没有错,每一张考卷上面,都写着她的名字。

    她怔忡的望着手中的考卷,只觉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叹了口气,可菲将考卷夹回课本里,抱着课本上楼到厨房,想说至少在煮晚餐的空档,可以查看一下,看自己究竟是错在哪里。

    谁知道,她因为晃神,走路时也没注意前面,没发现有人从厨房吧台那边走出来,她一头就撞了上去。

    虽然说她是有点分量,但红眼里,每个家伙的块头都比大的,这一撞,她立刻就被弹开,狼狈的往后摔跌,手中的课本更是飞了出去。

    她才抽口气,还没来得及喊,被她撞到的人,已经伸手捞住了她。

    “对不起——我——”可菲吓了一跳,抬头才要道歉和道谢,但一看见对方的脸,心脏却差点停掉。

    阿震?!

    她瞪大了眼,小脸刷白,惊慌失措的张着嘴,后面要说的话全部消失不见。

    他低头瞧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眉轻拧。

    她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能瞪着他。

    然后,他松开了手。

    她在第一时间退到三步远外,明知应该要开口道歉,却找不到声音,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瞪着他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课本,还有那几张考卷,然后盯着上面的分数,无法置信的挑起了眉——

    等等!她的考卷?!

    可菲瞬间清醒,面红耳赤的飞快冲上前抢回考卷,但来不及了,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张开了嘴,她很想命令他不准说,但根本也没时间,况且这可恶的家伙恐怕也不会听她的,果然几乎在同时,就听他吐出一句。

    “你是笨蛋吗?”

    ***

    他不是故意的。

    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在看到那些被改得满江红的考卷时,他实在太过惊讶,她的考试分数极其夸张,有一张还是个位数,最好的也才五十几,连一科都没有及格。

    她张大了嘴,无法置信的倒抽口气,双手紧握着那些考卷,一张小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有那么短短一刹,她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粉唇抖颤。

    那瞬间,他真的很怕她会哭出来。

    小小的恐慌,充塞心头。

    可下一瞬,她张开了嘴,只爆出一句。

    “就算是也不关你的事!”

    她气恼的把课本也从他手中抢了回来,将那些活生生、血淋淋的考卷夹进去,快步走到料理台那边,把课本用力放在台子上,然后开始很用力的准备晚餐。

    她将所有的东西都弄得砰砰作响,把脾气发在切菜、剁肉上,但是她没有哭。

    偷偷的,他松了一口气。

    看着那个气愤难平的背影,阿震明知自己应该走开,可到头来,他却故意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他注意到,她听到他的动静,察觉他坐下时,整个人僵了一下。

    可她没有转头,她只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煮她的饭。

    那一天之后,她不再刻意来和他说话。

    她表现的一如往常,她会对他微笑,很假的那种,也会替他添饭,或者趁他不在或很忙时,下来帮他收垃圾,打扫房间,但是她不再看着他的脸,不再直视他的眼,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脸上有伤。

    她连问都没问一声,以前他也曾在练习时受过伤,她总是问个没完,但这次却连问都没问。

    他怀疑她真的知道,因为她根本不看他。

    刚刚那一瞬,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直视他的眼,那还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他!

    表面上,她好像没有不理他,但他知道暗地里,她就是不想理他。

    过去两个月,她保持着表面工夫,可她从来不和他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

    非不到必要时,她总是闪他闪得远远的。

    如果有人在,她会强迫自己也留在原地,和大家一起说话聊天,但如果其他人都离开,她就会突然想到衣服还没收,楼上还没打扫,什么杂货又忘了买,然后立刻掉头闪人。

    这是他原本所希望的,但等真的变成这样了,他却只觉……很不爽。

    他一直试图想和她道歉,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向来不擅长道歉,从小就不擅长,而总是帮着他的莫森,并不在这里,没有办法替他找台阶下;就算莫森在,他也没那个脸找他帮忙。

    况且,就算他真的有办法开口,她也从来不给他机会,每当他靠近她,她就会像刚刚那样退避三舍,好像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她切菜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抿着唇,几乎可以确定,她的忍耐力到了极限,不用几秒,她一定会想到又有什么别的事要做,迅速掉头闪人。

    这念头才闪过,她已经停下了切菜的动作,转身朝客厅走去,这次甚至没有嘀咕任何借口。

    眼看她就要离开,他想也没想,脱口就道:“你考那种分数可以毕业吗?”

    这一句,确实的踩到了她的尾巴,让她停了下来。

    原本想要逃走的可菲,蓦然停下脚步,恼羞成怒的转过身来,气愤难平的握紧了拳头,对着他咆哮。

    “对啦,对啦!我是笨蛋,就是笨蛋!你满意了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考试念书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每个人都有拿手和不拿手的事,就算我笨,也不表示你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我再怎么样,至少也有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而且要不是因为你把感冒传染给我,我也不会考得这么差好吗!”

    没见过她发飙,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口无遮拦的指出一点,“我以为你感冒是两个月前的事。”

    “两、两个月前又怎样?”可菲倒抽了口气,小脸更红,一下子结结巴巴起来,但还是忍不住要怪到他头上:“上、上课这种东西,一、一一中断就很难接、接上了嘛!反、反正,都是你害的啦!”

    看着那个讨厌鬼,她越说越气,干脆把心里反覆念过上万次的话,一古脑的全说出来:“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自以为是,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家伙,我才——我才——”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结巴了两次,终于有办法把那句口是心非的话,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我才不喜欢你啦!”

    这句话,应该要让他难堪,让她出了口恶气。

    可不知为什么,当话出了口,铿锵回荡在空气中时,听起来却莫名吓人。

    长那么大,她从来没有凶过人,她不敢,她不喜欢剑拔弩张的气氛,害怕别人讨厌她、嫌弃她,所以她从来不曾和人大小声,直到现在。

    她不知道出口伤人的感觉这么……

    恐怖。

    感觉好像她真的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一样。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他一脸面无表情,只是木然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可是她却确切的知道,那确实有什么。

    因为,他一动也没有动,那瞬间,他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宛若一尊雕像。

    黄昏的阳光,透窗洒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形成阴影。

    吓人的寂静,扩散开来。

    她可以看见,阳光下的点点浮尘,缓缓飘动,落下。

    莫名的心虚,和根本不该有的愧疚浮现心头,可菲撇开了视线,转身就要落荒而逃,谁知脚还没抬,就听身后传来一句。

    “我可以教你。”

    什么?可菲愣住,回首抬眼,以为自己听错。

    他还是没有动,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但她清楚看见,他张开了嘴,吐出两个字。

    “考试。”

    她呆瞪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毕业后,才能领全薪。”他看着她,缓缓开口,分析:“如果你多留级一年,就要多做一年工读,一个月少领一万二,一年就是十四万四千元。”

    什么?这么多?可恶,她没真的去算过。

    可菲脸色微微一白,只觉得一阵心绞痛。

    “你可以去把课本拿过来,让我教你怎么念书考试,帮你画重点,然后在今年顺利毕业,或者你也可以抱着你的自尊,多念一年书,损失你的二十万。”

    “不是十四万四吗?”她吃惊脱口。

    “还有一年两个学期的学杂费和交通费,二十万我已经是低估了,这只是最基本的开销,就算扣掉吃饭和房租钱,其他零碎的花费随便加一加,你的花费要是能控制在三十万就很偷笑了。”

    可菲震惊的瞪着他,只觉一阵晕眩。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继续说:“但若是你在今年毕业,那些钱就是你省下来赚到的,你全部都可以存起来,最少一年多二十万。”

    二十万!

    今年毕业,她一年就能多二十万;或者,明年毕业,她一年损失二十万。

    这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再简单不过了。

    虽然她不想面对他,但是二十万耶,来回就是四十万的落差,而且变成全职之后,她就能有自己的时间,好好喘口气了。

    面子一斤值几斤几两重啊?她要发疯了才会选择再多读一年!

    她深吸口气,转身回到料理台,拿来课本厚着脸皮递到他面前。

    他的手仍搁在桌上,只抬眼,用那双戴上了黑色隐形眼镜的瞳孔看她。

    在那一秒,她有种恐怖的感觉,觉得他会张嘴哈哈大笑,当着她的面,再次嘲笑她的愚蠢。

    想转身逃走的冲动,是如此澎湃汹涌,让她惊慌得站不住脚,可在下一刹,他抬起手,接过了她的课本。

    “你想从哪里开始?”他问。

    她咬着唇,却无法制止羞耻染红了脸,但仍是硬着头皮吐出两个字:“考卷。”

    他翻开课本,拿出那些考卷,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分数,这一回,他没有再吐出恶毒的言语,只是拿起了笔,开始把她错误的答案,——更正。

    “你最好快去煮饭,晚餐时间快到了。”他写完第一张考卷时,开口提醒她。

    可菲一惊,匆匆回身去弄晚餐。

    半个小时后,她俐落的煮完所有料理,将菜——上桌,他却也在同时写好了所有的考卷,将它们递还给她。

    “你写完了?”

    “嗯。”

    可菲怀疑的接过手,只见考卷上他在她答案旁,全写上了答案,她很小心眼的先去翻了带上来的课本对照,他写的全是对的,至少她有带到课本的那两科都是。

    她猜其他科应该也是对的。

    她读的是高职,他念的是高中,但这些商科问题,显然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是问题,从数学、英文、商经、企管,到会计,甚至中文,他在回答时,全部都没有半点迟疑,而且只花了半个小时。

    “你……怎么……”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我以为高中没教商科。”

    “是没有。”他转着手中的原子笔,淡淡道:“但你上次把课本放在厨房,我肚子饿等吃饭的时候,闲着无聊翻了一下。”

    这……有没有天理啊?

    她念书念得要死要活,竟然比不上他翻一下?

    刹那间,丁可菲真不知该恨他太聪明,还是该怨自己生得太笨。

    她还没决定,凤力刚已经出现在客厅,屠勤跟在他后面。

    “小肥,你煮好了吗?我好饿啊!”

    生怕被更多人看见她凄惨的分数,可菲一见他们,立刻把手中的考卷夹回课本,速速收回料理台上,边帮大家添饭,边道:“煮好了,可以吃了。”

    阿震盯着她,瞳眸一紧,微暗。

    “咦?阿震,吃饭了你不拿筷子,还握着笔干嘛?”

    可菲有些惊,担心阿震爆她的料,迅速回头,却只见他倏地停下手中转动不停的笔,瞧了凤力刚一眼,一字不吭的把笔放下,改拿了筷子。

    她松了口气,转头继续添饭,却仍不免提着心。

    男人们陆陆续续到位,餐桌上一时又热闹起来,她坐在他的对面,时不时偷瞧对面那家伙一眼,他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也会抬眼看她。

    每一次和他对上眼,她都会被吓一跳,然后飞快撇开视线。

    很快的,桌上的饭菜被一扫而空,几个男人吃饱喝足就闪人,和出现时一样迅速,饭后可菲收拾着餐桌,照例阿震仍是最后一个吃完饭的。

    过去两个月,她总是会先找机会开溜,等他吃完,再找时间上来洗碗。

    阿震原以为今天她会改变主意,为了能毕业而改变主意。

    但是,到头来,她还是抱着课本,从他前面溜了过去。

    本来他很确定,她已经决定要让他教她功课了,但现在这女人显然改变了主意。

    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握紧了筷子,忍住想叫住她的冲动。

    她下楼了,二楼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从来,也不曾感觉,这地方如此空旷。

    他继续沉默的吃饭,却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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