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厅,一脸阴霾的长老一看见柳岩枫出现,没有起身,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的便开口。

    “谷主,老身深夜求见,只有一事相求。”

    柳岩枫心中大概已知长老所求何事,但他依然面无表情,缓缓的坐在椅子上等待他开口。

    “谷主应该尽快安排将人送走。”纵然心中明白自己的要求不会得到谷主首肯,长老仍尽责的续道:“不但是谨王府世子,更包括……舞扬郡主。”

    眸光一敛,他仍旧无言。

    “谷主,”长老轻叹了口气,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你难道不怕旧事重演,替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长老的语重心长终于使他打破沉默,“舞扬不过是谨王爷的养女罢了。”

    “纵使只是养女,却也是位郡主。”长老眉一皱,陷入回忆之中,“老身还记得当年谨王爷虽受朝廷之命围剿狐族,但衔命而来的王爷并没有大开杀戒,此举等于间接放了咱们一条生路。”

    “可纵使如此,谨王还是皇室血脉,若日后与我族有所冲突,他再怎么深明大义,心也是向着自家人……所以,谷主留谨王子嗣在谷里实在是大大不智之举。这点道理,谷主难道还不明白?”

    柳岩枫抚着下巴沉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放不下她,而她所在乎的人,他也无法置之不理。

    “抑或……谷主打算将郡主与世子留置此地当成人质,拿来当谈判的筹码?”长老锐利的眸光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他,“倘若谷主真的有此打算,那自然就另当别论。”

    柳岩枫神色倏地转冷。他从没打算利用舞扬或李诺。

    长老看他神情变得冷峻,当下便明白他的答案。毕竟谷主从来就不是城府深沉之人,不屑操弄人心,更何况对象是他动心的舞扬郡主。

    “若谷主没有此番考量,”长老坚持道:“明日天一亮,就请把谨王府的人送出谷吧。”

    柳岩枫一脸为难。他心中晓得长老身边只带着女儿深夜来访,而非选择大堂上公开责问此事、在族人面前训斥他,已经是为他保留颜面,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在不引起骚动前送走舞扬。长老的担忧,他不是无法感受,只是在这时,他怎么也无法同意点头。

    “舞扬伤重,”他很快的做了决定,“一切待她身体好转再谈。”

    “谷主,”在一旁的姜如意忍不住开口,脱口而出的话句句带着刺,“方才我看她那副样子,似乎还是挺好的,该是死不了才对。更何况,她是娇滴滴的郡主,谷主还怕她出谷后没人照料吗?”

    “如意!”长老目光瞥向自己的女儿,“不得无礼!”

    “爹,都什么时候了?若不说重点,我看谷主是醒不了的。”姜如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李舞扬的爹是谨王爷,那皇室一家子背地里干了一堆烂勾当、杀了许多人,说他们家的人会有多好我压根不信!”

    “姑且不论那个小世子和郡主,就说当年的谨王爷好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放过我们族人,但他真是什么大仁大义之人吗?你们又如何肯定?说不定谨王爷只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担心自己技不如人,若真的跟我们硬碰上,他不但讨不到半点便宜,一个不好,还小命不保,我们族里还有人以为他真有仁义之心,说到底……或许谨王爷才是那个最坏的胚子。”

    “我父王不是坏人!”李舞扬手撑着门框,踉跄了一下,一脸苍白的出声。

    柳岩枫微讶的看着她出现,一个剑步就冲到她身旁扶住了她,“你怎么出来了?”

    “我说过,我不想令你因我而有任何的为难。”她勉强扬起唇角,目光柔柔地飘向他,“若真有责难起因于我,就该由我与你一起面对。”

    他心疼地看着她额际因使力行走而冒出的泄珠,“你真是……”

    “放心,我只是受了点伤,还撑得住。”她的手轻抚过他胸膛,扯唇一笑。

    人虽虚弱,但她却目光如炬地盯着长老,转眼间十载光阴过去了,但那大雪纷飞的一日,却又好似昨日才发生的事一般。

    “老爷爷,”她柔声地开口,“虽然舞扬不知当年到底出了何事,令梦魂谷上下族人家破人亡,但我父王真的不是坏人。正如舞扬也很清楚,虽然老爷爷字字严厉,实际上却慈悲为怀一样。”

    听到她的话,长老神色一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郡主……见过老身?”

    李舞扬靠在柳岩枫怀里,他身上传来的温暖令她几乎想叹息,好在有他扶持,不然她可能无法站这么久。

    她呼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浅笑,“老爷爷忘了舞扬吗?”

    长老的眼中闪过困惑。

    她继续提醒道:“当年在破庙,您带走了我的悬,还看伶姨在大风雪中带着年幼的我十分可怜,起了恻隐之心,给了我们一袋碎银子。”

    长老闻言,不由得身躯一震,“你是当年那个——”

    “是。”她微笑点头,“那个不愿把悬给你的舞扬。长老回想起来了吗?”

    那一夜,长老当然记得清清楚楚,若没有那小姑娘的慈悲,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谷主。没想到当年那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长大后真的出落得落落大方,标致动人。

    他心一震。这是什么样的情缘?她救了谷主的命,谷主来还她的情……

    “虽然只是一袋碎银,但对萍水相逢的可怜人都能出手相助,我相信老爷爷肯定是个大好人。我的父王——该说是义父吧,那日您走后不久,他也来到破庙,伸出援手救了我和伶姨,还给了我们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因此他跟老爷爷一样都不是坏人,是全天下最善、最好的人。”

    “他再好、再善也没用,”姜如意冷冷一哼,“因为他有一群世上最恶,最毒的家人!当年是皇室派人来灭门的,你是皇室之人,所以说到底,这笔账也该算你这个郡主一份。”

    李舞扬因为她的指责,面容一怔,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是没了血色。

    “如意,够了!”柳岩枫严厉地扫了姜如意一眼。

    她心有不甘,恨恨地咬牙。谷主曾几何时用过这样的口气对待她?而这一切,都起因于李舞扬。

    “如意姑娘,过去的恩怨舞扬不了解,所以确实不便评论。”李舞扬轻叹了口气,“我们虽是皇室之人,但我父王绝不会滥杀无辜,李诺是世子,也是将来的谨王爷,只要你跟他相处,便会发现他天性善良,忠厚宽容——若你们族人愿意给个机会,时间自会证明我们绝非恶徒。”

    姜如意再次冷哼,沉着脸站到了长老身后,因为刚才柳岩枫开口斥责的缘故,所以她不愿意再答腔。

    长老无言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难道早在十年前已经注定?

    他深深地看着李舞扬,“郡主可记得当年救的悬?”

    “记得。”提到悬,李舞扬笑了,“长老说要带着它去找它娘。”

    因为她想娘,所以注定悬一定也想它的娘,只是……她娘已经回不来了,至少悬还能——

    “但是悬的娘已魂飞魄散。”

    死了?!跟她娘一样?李舞扬楞了下。

    “而它……”长老一顿,看了柳岩枫一眼,见他没开口制止,便继续说道:“便是现在站在你身旁的谷主,柳岩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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