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她喃喃的喊了一声,赶紧跑过去,元翼和石大林从两边帮鱼薇薇将顾潇然放了下来。

    鱼薇薇抱着他,让他撑在自己身上,手指接触到的那些粘稠的液体,让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把指尖送到了顾潇然的脸前。

    却就在这时,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忽然轻哼了一声,很轻很轻的说:“没死……呢……”

    鱼薇薇几乎崩溃,又惊又喜,也知道此处不宜久留,二话不说半抱半背着顾潇然将他带出了铁牢。

    外面早有马车候着,元翼和石大林护送着,一路将顾潇然送到了宫中的太和殿。

    他的伤势太严重了,根本不能颠簸再送到宫外去。

    早已准备好的大夫和奴婢们穿梭忙碌了起来,须发花白的太医院刘院正为顾潇然把脉。鱼薇薇坐在边上死死的拉着他的手,这个时候的顾潇然已经昏了过去。

    鱼薇薇焦急的问:“太医,他情况怎么样?”

    刘太医摸着胡须摇头:“不太好,受伤太严重了,你瞧瞧这身上一块好皮都没有,哎……”

    鱼薇薇心凉了半截,语无伦次的说:“不可能,他刚才还说话了,他刚才还说话了的,太医,你救救他,救救他啊……真的他刚才说话了!”

    “元小姐冷静一点!”刘太医忙说:“伤势虽然很严重,但都是皮外伤,皮外伤,不是你想的那样……”

    鱼薇薇不断点头,一口气却没松下去,太医们围在跟前要给顾潇然上药和包扎,按理说是没有她坐的位置的,太医也劝了她好几次,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就是一步也走不开,好在床够大,她直接脱了鞋子到了床里侧去,还能帮太医们拿拿东西。

    他的伤势,足足处理了三个时辰,从上午将他接出来,一直处理到午后,才算彻底包扎完,顾潇然整个人也一直昏迷着,唯有握着鱼薇薇的手一直没松,也不知是他下意识的紧握,还是鱼薇薇不舍得松。

    汤药灌下去后,太医和宫婢们依次退到了外面,屋内只剩下鱼薇薇和顾潇然两人。

    鱼薇薇瞧着顾潇然包裹的木乃伊一样的情形,鼻子酸眼睛涩,她却猛力吸了吸鼻子,半抬起脸庞,把眼泪全部逼了回去。

    她轻轻的顺着顾潇然耳畔的头发,明明彻夜未眠,却一点都不困,就这么眼睛也不眨的陪伴着他。

    等盛通皇帝处理完宫中事情,赶到太和殿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

    鱼薇薇正靠坐的床柱边上,手依然拉着顾潇然的手,仿佛松开,顾潇然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

    内殿伺候的宫娥说:“元小姐都三日没有合眼了,也不吃东西,就寸步不离的守在然公子身边。连太医换药的时候都没有离开过呢。”

    盛通皇帝眸色微微一柔,看来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情深意浓。

    李平刚要喊“皇上驾到”,盛通皇帝提前一步抬起手阻止了,他摆摆手示意其余人都退出去,自己慢慢踱步到了床前。

    三日没有合眼的鱼薇薇,早已经精神不济,抓着顾潇然的手不断的打瞌睡,但往往是脑袋掉下来后猛然醒过来,又眼也不眨的看向顾潇然,什么怕就这么消失了。太过专注,以至于盛通皇帝悄悄坐在一旁圆凳上的时候,鱼薇薇都没有意识到。

    “然儿这次受苦了。”

    鱼薇薇微惊,瞌睡全部消失,见是他,立即起身想行礼。

    盛通皇帝说:“算了,坐吧。”

    鱼薇薇依言坐了,低声问:“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盛通皇帝略带几分心疼的目光落到了顾潇然的身上,“朕问过太医了,然儿的伤势在恢复,清醒还要几日……你这样不眠不休的陪着,等他好起来,你却又要倒下了,听朕的话,内殿的房间很多,休息休息,顾好自己的身子。”

    “不了。”鱼薇薇固执的摇头,“我得看着他,要看着他醒来。”

    她太过了解这种重病清醒的感觉,能看到想见的人,是绝对的安心,她想要顾潇然安心,也想让顾潇然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这次的事情,虽然基本都在控制,但顾潇然的伤势太重了,重的她都不敢想象他当初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她看着他身上的那些伤势,感觉比当初薛芙让人用鞭子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都疼。

    盛通皇帝便也不再劝,只说:“朕拟好了圣旨,等然儿身体好一些了,便让你们完婚。”

    鱼薇薇总算露出笑容来,“多谢皇上。”

    知道自己在此是打扰两个孩子的二人世界,盛通皇帝很快便离开了。

    鱼薇薇就这么衣不解带的陪了十日有余,基本是寸步不离。

    这一日,她实在困的无法支撑,不知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杂乱的梦。

    梦里都是她和顾潇然这么久以来相处的情形,有青州小院顾潇然坐着轮椅的样子,也有清河府药庄里一起吃饭的样子,还有顾潇然低着头让她帮忙戴好簪子的样子。她的耳边似乎有顾潇然轻轻的呼唤,一声高过一声。

    “小鱼。”

    “小鱼……”

    鱼薇薇茫然的抬起头,分不清楚是做梦,还是真的有人喊她。

    “小鱼。”

    鱼薇薇迷惘的看着面前脸孔瘦削的人,很慢很慢的睁大眼睛。

    床榻上,半支着身子的顾潇然莞尔一笑:“醒了吗?小鱼姑娘。”

    鱼薇薇惊的张大了嘴巴,“江华!”她二话不说,用力的投入顾潇然的怀中,撞的顾潇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鱼薇薇吓到了,连忙想从他怀中退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顾潇然把她的背按住,圈在自己怀中,轻声说:“别动。”

    鱼薇薇果然不动了。

    有宫婢听到动静跑进来,瞧见两人的情形又掩着嘴笑着出去了,并且吩咐外面的人不要来打扰,另外派人去请刘院正过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拥着,阳光从窗户的缝隙照进来是,洒到了二人的身上,两人的头发在肩头交织,有暖光从发丝缝隙晕染开来,这一刻那么安静,却又那么美好。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鱼薇薇闷闷的说:“你分明说过都有把握的,为什么还会这样……你骗我……”

    顾潇然叹息一声:“我有把握能不死……你知不知道,动鞭子的人可是当初薛芙身边那个会使鞭子的婢女的哥哥。”

    那个武婢叫遴索,也是当初对鱼薇薇用酷刑的人,顾潇然当时冲进崇宁殿的时候看到那一幕简直几乎是气疯了,当场就要了遴索的命不说,还用金丝生生扯断了她的两条臂膀,这次落入人家的手中,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全身而退?

    “明明一开始也有别的办法的,非走到这一步……”鱼薇薇吸吸鼻子:“反正我不管,以后不能再这么以身犯险。”

    顾潇然轻声说:“以后不会了。”

    从顾嫣然那次的事情,他们其实已经察觉了柳凝有问题,顺着柳凝,自然就查到了薛贵妃,既然已经查到,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当鱼薇薇发现夏红有意无意误导她转移视线的时候,她已经和顾潇然有所计划。

    本来他们可以当时就拿下柳凝,戳破薛家的计谋,但薛家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抓住现行,怎么可能轻易将他们拉下马?而一旦一击不中,以后想要找到机会就会很难。所以顾潇然提议铤而走险,一次性将薛家彻底扳倒,一劳永逸。

    然后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

    如今顾潇然还能活着看到鱼薇薇,只能证明一件事情,他们成功了。薛家必定人赃并获,也就意味着,最大的死敌已经解决,即便不能高枕无忧,也不会再有这种用命做诱饵的时候。

    鱼薇薇在他怀中点头。她就想缠着他,面子也不要了,但是又怕压到他伤口,所以自己弓着腰出力。

    这姿势其实有点难受,一会儿腰就酸麻无力起来,但心底又是舍不得离开他半步的,所以歪了一下身子继续保持那个动作。

    顾潇然瞧着既满足又无奈,低声打趣说:“馊了。”

    “你说什么?”

    “我说,馊了。”顾潇然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顶,露出复杂的表情来:“你不知道吗?”

    “……”鱼薇薇闪电一样的直起身来,又是尴尬又是局促。

    她会意过来,顾潇然说的是她的头发馊了。

    她寸步不离了大半个月,除了方便,几乎没离开过这儿,衣服没换没刷牙没洗脸的,能不馊吗?!反观顾潇然,虽然包扎伤口弄的跟个木乃伊似的,但鱼薇薇这段时间每日都要帮顾潇然擦一擦头脸,他的身上还是有着很轻很淡的药草香气,这么一比,自己这……这……实在是太倒胃口了!

    “我……去……更衣……”鱼薇薇费事的说出一句话,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而懂事的宫娥们,早已准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汤和更换的衣服。

    另外一边,侯在门口的刘太医也欠身走了进来,打算上前诊脉。“然公子觉得如何?”

    顾潇然手指切上自己的脉搏,说:“用了什么药?”

    刘太医便止住了动作,把药方几乎是倒背了一遍。

    顾潇然点点头:“都是不错的药,对症,如今醒了过来,接下来的方子可以多加两味药。”顾潇然提了新的两种中药后,刘太医便领命离开了。

    等鱼薇薇再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

    她换了一身嫩黄色的宫装,腰间束着很宽的绣花腰封,衬的腰身纤细玲珑,不盈一握。乌黑的头发梳了漂亮的凌霄髻,额前留下几缕碎发,装扮的很精神,脸上却瞧着有几分憔悴。

    毕竟也是十几日没好好睡觉了。

    鱼薇薇蝴蝶一样小跑到了顾潇然床边上坐下,眼睛亮晶晶的问:“你饿不饿?我做了一些好吃的东西。”

    洗漱当然不需要两个时辰,她把自己刷洗干净后,去做了好下咽的鸡肉粥,又把自己整理妥当才来见顾潇然。

    顾潇然说:“饿。”

    鱼薇薇便笑眯眯的把食物端过来,坚持亲自喂顾潇然吃下才罢休,之后,因为累的够呛,再加上顾潇然清醒,她长久以来的担心消散,整个人放松下来,与顾潇然说着话,就歪在床边睡着了。

    顾潇然往内侧让了让,把她拉上来盖好被子,她毫无反应,睡得很沉很香甜。

    顾潇然的伤势虽都是皮外伤,但到底也是伤了筋动了骨,卧床的日子是免不了的,不好随便移动,便一直安顿在了太和殿。

    鱼薇薇和他连体婴一样的不想走,自然也是住在了太和殿里,亲自照顾着顾潇然的伤势。

    薛相被打入刑部,由刑部大理寺两方联合会审,薛贵妃也被打入了冷宫。

    以香损害皇上的身体,私调西京大营的神策军,无论是哪一项拿出来,都是抄家之罪,但薛家历经几朝,势力根深蒂固,那位薛家的太老夫人,前朝的长公主更是亲自上殿呈情,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柳凝身上。

    盛通皇帝似乎有些为难,导致刑部和大理寺的会审也迟迟没有结果。

    鱼薇薇慢吞吞的与顾潇然说着这件事情,皱着鼻子道:“什么受奸人陷害,柳凝就算有贼心,也没有那份贼胆,分明就是想找柳凝做替罪羔羊罢了。”

    “嗯。”顾潇然点点头,“你放心,薛家这次绝无翻盘可能。”

    鱼薇薇却心里惴惴不安。

    不是不相信顾潇然,而是觉得,帝王之心太过难测,谁知道盛通皇帝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万一这次薛家没有彻底扳倒,他日卷土重来的话……顾潇然和她,甚至是整个元家必定是首当其冲的,她实在是不想身边的人再有这种性命之忧,她这次被吓坏了。

    可若是盛通皇帝真的顾忌薛家的势力,将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又该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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