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又说:“老臣只能将这件事情暂且压下,然后多方寻求证据,找到了当年伺候顾蝶的侍婢,以及当年为顾蝶接生的稳婆,确定了二皇子的身份准确无误,到今日才敢将这件事情告知皇上知道。”

    “好、好、很好,那个孩子……现在就在京城对不对?朕要见他……”

    “老臣能理解皇上的心情,所以一早就做了安排,如今二皇子就在朝房里等候,圣上随时可以传唤召见。”

    盛通皇帝已经喜不自胜:“太师,你真是朕的肱骨良臣,最懂得朕的心意。李平、李平——你亲自去传旨,带着朕的龙辇去接他,来去能快些——”

    太师说:“皇上,这恐怕不妥,万一让有人的心做了文章……”

    盛通皇帝连连点头,“太师所言甚是,朕太激动,倒忘了,那这样吧,李平,带着轿子过去。”

    “是。”

    李平赶紧招呼了两个伶俐的小太监退了出去,盛通皇帝打量了下自己如今的状态,招呼立在龙榻边的小太监:“来人,给朕更衣。”话说,一早病歪歪的喝了药没下床就被薛相堵着讨公道,他这形象可不怎么好,以父子的身份初次见面,不说保证威严,起码得有做父皇的样子。

    太师识相的退到了外殿。

    等盛通皇帝更衣结束,李平也已经带着顾潇然到了养心殿的门口,李平先进去通报:“皇——”

    “人呢?”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精铄的看向殿门。

    李平说:“就在殿外。”

    “那还不请进来?”

    “是——”李平伺候了盛通皇帝一辈子,除了当初对待顾蝶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焦急,忙爬了起来,到门口去请顾潇然:“顾……”想唤一声顾公子,有些唤不出来,想唤皇子,似乎也不到时候,便说:“公子,皇上请您进去。”

    顾潇然淡漠的“嗯”了一声,提起衣摆,迈步进了大殿。

    此时刚过午不久,初夏的阳光打在他的背上,衬的他仿佛从光影中走来,让盛通皇帝不禁眯了眼睛。

    顾潇然撩起衣摆跪地口头:“草民见过圣上。”

    盛通皇帝回过神,温声说:“平身吧,李平,赐座。”

    “是。”两个小太监立即抬了圈椅来送到了顾潇然的身后,顾潇然站起身来,却没入座,而是抬起眼睑,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被疾病折磨了两年的中年男人。

    而盛通皇帝也在打量着他,上次见顾潇然,只觉得他双眼清冷独特,如今再看,才发现顾潇然的眉眼之间,倒有几分神似顾蝶,只是相较于顾蝶的痴和娇,顾潇然更冷,这种冷,是冷漠,是冷静,是英华内敛的冷沉自持,很有几分盛通皇帝年轻时候的感觉。

    盛通皇帝神色渐渐和蔼:“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顾潇然说:“……”

    元太师说:“二皇子已经知晓。”

    “那为何还自称草民,不唤朕一声父皇?”盛通皇帝有些激动。

    顾潇然眼眸微微一眯,看了元太师一眼,而后者淡定自若的说:“二皇子,所有的事情我都与圣上禀报清楚了,你还不快叫父皇?”

    顾潇然定定的看着元太师,若非诚不对他真的想反问,禀报什么清楚了?来之前明明是说,先让他帮盛通皇帝诊病,博得皇帝的欢心,再借皇帝的手钳制薛家,让薛家不可轻举妄动,如今竟然直接把他的身份卖给了盛通皇帝。

    虽然他早已答应太师,受他扶持,认祖归宗只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还是稍微有些突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办事根本不讲规矩。

    盛通皇帝看向顾潇然,虽未再说什么,但双目中的期待明明白白。

    顾潇然心底冷笑,面上却平静无波,跪地叩头:“父皇。”

    盛通皇帝大喜:“好……好孩子,快平身。”他从龙案后转出来,在李平之前亲手将顾潇然扶了起来,眼底全是满意,喜形于色:“好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盛通皇帝说:“太师,然儿宗谱的事情你亲自去办,朕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办好,让然儿祭祖归宗!”

    “是。”太师拱手领命。

    皇子认祖归宗,事关重大,当然程序严格,也不是谁的一句话的事情,太师手中握着所有的认证物证,要先去太常寺点列证据确定身份,再找太常九卿拿到皇室玉碟,最后绍陵祭祖,名字才能真正的进入族谱之中。

    但太师却没走,而是迟疑的问:“皇上,薛相围困兵部之事……”

    盛通皇帝头都没回:“爱卿,这种小事你也不是不能处理,何故再与朕说?”

    太师说:“那么,老臣就酌情处理了。”

    “嗯。”盛通皇帝一心都在顾潇然的身上,“别闹得太难看。”然后抬手一挥,示意太师退下。

    太师十分识相,欠身退了出去。

    盛通皇帝又吩咐李平:“朕今日累了,谁也不见,尤其是薛相和贵妃,明白了吗?”

    “老奴明白。”

    如是,养心殿中便只剩下了顾潇然与盛通皇帝。

    “随朕来。”盛通皇帝转身往内殿走,一直到了里面,他才转眸,“坐吧。”

    “是。”顾潇然应声坐下。

    看向顾潇然,他的眼底,情绪复杂,有歉疚,有喜悦,有意外,种种感情真情流露,在这一刻,他不是手掌大权的帝王,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这些年顾潇然受到的冷眼太多了,除了祖父和鱼薇薇,这是第一个,看他的眼神如此直白的关切,不带鄙夷和其余色彩,顾潇然的心有些微触动。

    盛通皇帝说:“然儿不必太拘束,朕只是想与你说说话……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顾潇然说:“很好。”

    “……”盛通皇帝叹了口气,他对顾太傅家的那些孩子们的情形都有些了解,不但不成材,品性也一般,想也知道,顾潇然以养子的身份在顾家生活,又能有多好?还是他太着急了,不该说这些。

    于是盛通皇帝微笑着说:“听说然儿医术极好,有少年医仙之名,为父的身体近日一直不爽快,汤药不离,不如然儿帮为父看看可好?”

    “好。”顾潇然言简意赅,盛通皇帝只是手一动,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金丝飞出来,准确无误的缠住了盛通皇帝的手腕。

    盛通皇帝讶异:“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悬丝诊脉?”

    顾潇然说:“是。”

    盛通皇帝看出顾潇然并不想多言,便也静默下去,少倾,顾潇然诊脉结束,询问了一些盛通皇帝日常的情况,以及喝的药,盛通皇帝命令李平将药方找来,并且调了日常的饮食记录给顾潇然看。

    顾潇然看过后,说:“虽有些沉珂,但说起来并不算太重,只是调理起来会费些时间,认真照做的话,还是能有起色。”

    盛通皇帝眼睛一亮:“然儿所言当真?”

    “在治病这件事情上,我一向有一说一,从无虚言,皇上这病有些年成了,乃是青年时期就落下的病根,已经年深日久,根除困难,而且喝了太多的汤药,导致如今汤药对这病情助益已经微乎其微,只能通过饮食搭配针灸调理。这些药膳的方子,只怕御膳房的师傅未必做得出,我先写出来试试吧。”

    李平立即送了文房四宝到顾潇然面前去,顾潇然提笔书写,李平哎呦一声,“二皇子写的一手好字,万岁爷您快来看!”

    盛通皇帝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眼中也立即露出赞许之色,“这字下笔有力,刚柔并济,果然极有风骨。”

    李平笑眯眯的说:“我记得前面京中就有传言,顾公子的字画乃是京中一绝,万金也未必求得到的宝贝,如今见了真容才知道,那些传言一点也不夸张。”

    顾潇然平静的写着药方。

    写完方子之后,顾潇然起身交给了李平:“若是御膳房不会做,也无妨,我那里有专门研究药膳的人,可以入宫来教给御厨。”

    李平满脸堆笑:“瞧瞧二皇子多贴心。”

    盛通皇帝则连连点头,越看越满意。他又拉着顾潇然说了一会儿话,但看的出来顾潇然性子淡漠不喜多言,所以也不一直拉着,待了一个时辰,就以自己有些累需要休息为由,让顾潇然退下了,只是顾潇然走的时候,他下了圣旨,让顾潇然明日继续入宫为自己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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