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某个周末,魏隽澈抛却了高中生的身份,顶着魏家第三代接待人的名号,和父母一起去参加由魏氏集团所举办的慈善餐会。

    尽管只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穿上了名师设计的手工订制西装,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与睿智仍然震慑了会场里的每个人。

    几乎每个见到魏隽澈的人,无不是满嘴的夸奖,他所到之处,溢美之词泛滥得一塌糊涂,只差没从他的头发赞美道他的脚趾,夸张的程度,哪怕下一秒有人跪在门前亲吻他的脚趾,他都不会太诧异。

    别扭吗?喔不,魏隽澈一点也不会。

    应该说,对于这样的社交诚,他其实一点也不陌生。

    从小接受训练的他,老早就已经可表现得游刃有余,哪怕是贵宾的谈话内容乏味得可以,赞美的词藻汇听得他耳朵都快长茧,他仍是能维持魏家少爷的优雅身段,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谦逊的向每位贵宾致谢,并技巧的把焦点留给对方,满足对方的虚荣。

    他顶多就是觉得厌烦而已,因为这种诚通常会无可避免的遇到很多笨蛋。

    如果把这些时间拿来激怒梁子霈,他或许会觉得有意义点。

    他是不是很有戏剧天分?可以背地里嫌恶诽谤,脸上却又诚恳真挚。

    当然,十八岁的他能够把魏家少爷的角色扮演得如此出神入化,他那对“门当户对”的父母绝对是居功阙伟。

    瞧,平日里总是水火不容的两人,只要一站在外人面前,马上变得恩爱有加,浓情一百,不管是挽手扶腰还是耳边细语,两人皆是信手拈来,十多年来稳坐模范夫妻宝座,恩爱形象屹立不摇,就算是资深影帝跟影后,恐怕也不及他父母的演技高超。

    真难想象,出门前,这两个人可才在家里大吵一架呢。

    依偎在父亲身旁的母亲朝他招招手,魏隽澈向面前的贵宾致歉后,迈开步伐从容的走向父母。

    “隽澈,快来跟你赵伯父还有赵伯母打声招呼。”

    魏隽澈在看到对方脸孔的短短三秒钟内,脑中习惯性的闪过最新资料——

    赵丰源夫妻,源鼎集团的董事长,育有一女,靠着品牌代工起家,但由于市场萎缩,近来获利不如预期,再加上外资法人一片不看好的情况下,公司股价跌幅不少……

    “伯父、伯母好,谢谢你们百忙之中还特地拨冗出席餐会。”他礼貌的鞠躬问候。

    “隽澈,好久不见,你真的是越来越帅气了。我听说像隽澈这种结合了聪明与帅气的男孩子,在学校里向来是很多女同学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后面的那一大句话,其实是说给魏家父母听的。

    “雅娟,这孩子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是你不嫌弃,不过真要说长得好,谁不知道你们家玉芬才是赫赫有名的美女,每次参加宴会,总是吸引大家的目光,你自己说,今天这个会场有谁比得过你们家玉芬?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上门求亲的男孩子肯定要踏破你们家大门了。”温如梅礼尚往来的赞美赵家的宝贝女儿。

    “呵呵呵呵……”赵家夫妇听见宝贝女儿被这么夸赞,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瞧,说曹躁曹躁到,穿着粉色礼服的赵玉芬来到父母身边,娇滴滴的拉着母亲的手,一副小女儿模样似的撒娇。

    魏家夫妇她刚刚就打过招呼了,至于站在魏家夫妇身边的魏隽澈……哎唷,他太帅了,让她害羞得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玉芬,怎么这么没礼貌,见到隽澈也不打声招呼?”赵丰源低斥。

    “隽澈哥,好久不见。”赵玉芬様着一脸晕红,两只眼睛不敢正眼看魏隽澈,用着只比蚊子大上一些的声音娇羞的说。

    “你好。”魏隽澈礼貌回应。

    他和赵玉芬就读同一所贵族高中,因为生活背景近似,常常在社交诚里碰面,她和他一样都是十八岁,但因为她是年尾出生,所以小他一届。

    至于她脸上红得像烂熟西红柿的表情,他很熟悉,因为他在很多女生脸上都看过,那被称之为爱慕。

    他不是笨蛋,从刚刚双方家长破绽处处的蹩脚对话里,很显然这些大人正把某种主意打到他和赵玉芬身上,而那正是他所厌恶的。

    不想把场面弄拧,他索性敛住情绪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两家长辈铺陈。

    “隽澈,带玉芬去吃点东西吧,你们年轻人凑在一起也比较有话聊。”

    温如梅积极的怂恿着。

    “对啊,去吃点东西,别管我们这些无聊的长辈了,就像我女儿说的,我们这些当父母的都很闷,每次聚会只知道聊股票聊事业聊孝,实在很无趣。要不是我跟她说今天隽澈也出席,她还不想来呢。”赵丰源笑嘻嘻掀着女儿的底。

    果不其然,赵家千金马上娇嗔不依的轻轻跺脚,甜腻的喊:“爸爸……”

    “唉,真羡慕你们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偏偏我们家就隽澈一个男孩子。伟国就常嚷着羡慕你,恨不得有个女儿每天都能对自己撒娇。”

    “我才羡慕你跟伟国,生了这么优秀的儿子,将来的事业可以交给儿子打点,夫妻俩就能游山玩水去,反观我就玉芬一个女儿,没人接班,退休遥遥无期,再说,女儿长大都留不住啊,有了心上人,肯定就把老爸老妈给忘了。”

    “爸爸,人家才十八岁耶……”

    “现在是十八岁,等有了心上人,就会吵着说你已经十八岁,要嫁人了。”

    “厚……爸,你真是的……”

    赵玉芬一脸娇羞的举手轻搥着爸爸,大伙笑成一团。

    魏隽澈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么粗浅的戏,老实说一点也不吸引人,庙会的野台戏都比这精彩。

    “我看玉芬不只人乖巧,模样长得又好,以后谁娶到她,那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对不对,伟国?”温如梅问着自己的老公。

    “对,我老婆说的话肯定是对的。”魏伟国一副唯妻是从的样子。

    “讨厌啦你……”温如梅笑得喜孜孜,转身又督促儿子,“隽澈,还愣着做什么?快带玉芬去吃点东西吧。”

    “是。”

    在双方父母的努力煽动下,魏隽澈只得领着赵玉芬到一旁去用餐。

    会场的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致料理,赵玉芬拿着餐盘,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好不容易取了三样一口式点心,表情却好似罪恶的不得了。

    “不多拿一点?”

    他瞟了她一眼,强烈怀疑这三样点心可以提供她身体足够的热量,女孩子都喜欢自虐?

    “不了,我食量本来就小。”

    听到这句话,魏隽澈差点没笑出来,他刚刚可是看见她对着一大块牛排露出垂涎三尺又扼腕的表情,况且,一个三岁孝吃的都不只这些了,她的食量也未免小得太离谱。

    相形之下,他倒觉得梁子霈还坦率一点。

    最近跟他混得比较熟稔后,梁子霈都直接在他面前大嗑早餐。

    但有时候他不禁纳闷,她吃那么多,到底都吃哪里去了?明明已经十五岁,模样却活像个营养不良的小丫头。

    想到她,魏隽澈心里的不耐烦稍稍平复了些,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隽澈哥不吃吗?”赵玉芬望着他拎在手中的香槟,关心的问。

    “不饿。”他不喜欢在这种诚吃东西,挂着假面具进食会让他消化不良。

    他陪着她在座位上用餐,静默的喝着手中的香槟。

    “隽澈哥,你成绩那么好,各方面表现又那么杰出,高中毕业后你应该会会出国念书吧?”

    魏隽澈没有回答,仅是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事实上,对他来说,优秀不等于出国念书,不出国念书也不等于不优秀,这根本是各自独立的两件事情,八竿子打不着。

    偏偏赵玉芬就是喜欢魏隽澈这种冷冷拽拽的感觉,面对他的不回应,她丝毫不以为忤,迫不及待的径自开口说:“你知道的,女孩子总是比较胆小一点,光想到高中毕业后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我就没安全感,偏偏我爸爸非得送我去国外的大学深造不可。”

    “所以呢?”魏隽澈发现这个赵玉芬需要有人快速帮她进入话题重点,遂而善心大发的提问,好让她快点进入主题。

    她抬起头,柔情满溢的望着他,“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拜托隽澈哥帮帮忙,在我出国的时候多多照顾我一点?我想,如果有认识的人在国外一起生活,我应该可以比较容易克服胆小。”

    这样的暗示应该够明显了吧?赵玉芬说到这里,整个人已经害羞得低下头去,不敢多看面前的大帅哥一眼。

    “既然胆小就不要勉强,国内多得是大学可以选择,我想你父亲应该也舍不得你在国外担惊受怕。”

    他又不是保姆也不是看护更甭说书童,干么要去照顾她?

    “是没错啦,可是我爸爸说,台湾的大学都只是些拿钱去换文凭的学店,根本上不了台面,还是要去念国外大学对我比较好。”

    闻言,魏隽澈不由得在心里冷哼。

    她认为台湾的大学只是拿钱去换文凭,难不成国外的大学要凭她的脑袋?

    倘若是这样,那恐怕是本世纪最高难度的一件事。

    平心而论,她长得还算端正,就是脑子不太好,魏隽澈从她身上深深的领悟到人不聪明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很可惜,这个赵玉芬显然没有。

    他并不急着打断,看看手表,放空思绪,安静的啜着香槟,任由赵玉芬一个人去对她的海外深造大计慷慨陈词。

    魏隽澈暗忖,如果今天不是周末,此刻他应该会在课堂上当个单纯的学生,而不是碍于家族的使命,得把时间跟听力牺牲在一个无聊的千金小姐身上,能够把话说得比讲课还无聊,这位赵小姐还真是不简单。

    一切都怪这该死的周末。

    对于一个从小就被排满学习计划的人来说,魏隽澈从来就不觉得周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充其量就是个不用穿制服上学的日子,没有所谓的喜欢,也没有所谓的不喜欢,每当周五的时候,他看着同学们为了即将到来的假期而雀跃不已,他心里其实是无感的。

    但是最近,他却开始强烈讨厌起周末的到来。

    因为周末,他就看不到梁子霈了。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他和梁子霈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因为彼此身份的不同,一个住在豪华大宅里,一个则是低调的生活在大宅后方那栋原本用来堆放器具的小屋,别说生活起居兜不在一起,就连他想要在屋里不起眼的角落偶遇她都很难。

    她几乎不到大宅来,偏偏他又有太多的学习课程塞满了他的时间,因此两人唯一相处的机会,就只剩下早上搭车前往学校的短短十来分钟车程。

    梁子霈是个没啥心眼的女孩,个性中与生俱来的简单,率直与透明,是他所没有的,正因为和自己的截然不同,激起了他隐藏在骨子里那股想逗弄她的念头。

    只要看着她鼓胀着脸颊,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也唯有在她身边,他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放下防备,自在的做自己。

    然而,一个礼拜毕竟也只有七天,扣除两天的周休假期,上学的日子就只剩下五天,如此换算下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居然每个礼拜碰面的时间连两个小时都不到。

    说也玄妙,学校里的同学每天和他至少有八小时的相处时间,却从没有谁可以轻易走进他心里,可梁子霈能够透过每天十来分钟的时间,日积月累,让原本相互在两人之间的陌生一点一滴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

    或许就像陈叔一开始说的那样,他们真的很投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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