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误会了,我喜欢的女人,水平没这么低的。三围起码要34、24、36。学历至少要硕士以上,你不可能有硕士学位吧?”

    他越讲越过分,彷佛是在宣泄某个隐藏许久的愤怒,他竭力羞辱她,好像那样就可以平复某个从未被疗愈的伤口。

    他说:“衣着打扮至少要跟上流行,维持起码的女人味,而不是像你这样披头散发,穿个破牛仔裤烂布鞋的就在外满街跑,看了让人倒胃口。”

    汪树樱听不下去。“你是谁?某某总裁某大企业主?还是律师医师老师高知识分子?你不过是司机,你有什么条件这样歧视我?”

    “如果我不是司机,而是总裁大老板的,你就甘愿被歧视?”

    “我问你,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吻对你来说真的不代表什么?”

    “它代表我一时寂寞跟冲动下的直觉反应,所以请你不要有别的期待——”

    啪!

    汪树樱甩他耳光。

    这重重一耳光,将杜谨明打醒,他意识到自己讲得太过分,他看见她眼中蓄满泪水。

    汪树樱瞪着他。“下次冲动的时候……去找跟你一样随便的,不要玩弄没和人亲吻过的人……”

    看着她激动发抖,她伤心落泪,胀红面孔,泣不成声好似受到很大的伤害。他就像被利刃穿透,他看见自己多么可恶。

    汪树樱说:“你知道以后我会怎样想这件事吗?以后,当我回想自己的初吻,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行为太轻佻,还是言行随便?让某个下流的男人误会我可以随便亲吻随便抱?以后我遇上心爱的人,我就会遗憾我的初吻不是给值得珍惜的男人,而是被一时冲动的无赖夺走。你的心怎么会这么肮脏自私,你一时冲动?这种事可以冲动吗?你是狗吗?只在乎自己的冲动不管别人的感受,我真为活在你身边的人悲哀,像你这种人根本是垃圾,是人渣,亏我还为你这种烂人担心焦虑了这么多天,我真白痴。”

    汪树樱用力抹嘴,抹去他的痕迹。

    “出去。”汪树樱将他推出电梯。

    他转身,看她按下开关,电梯门缓缓关上,而他失神地看着她伤心的模样,感觉心要碎了。

    电梯下降,她消失。最后给他的记忆就是那样伤痛的表情,他落寞地盯着紧闭的电梯,恍惚,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她是汪树樱,她不是陈馨蕙,可是有一刹那,他胡涂了。

    因为受过重伤害,所以杯弓蛇影,时时警戒防御,宁愿误伤他人,也不肯再痛一次。如果这样可以保护自己,他,为什么有疼痛感?当他把她惹哭,哭成那样,那么伤心……

    他很痛。

    他现在真的很痛。

    这是出事后,他第一次这样想,也许他早该在那一次事件里,沉没海里。像他这样活下来算什么?!只是让更多人不高兴,只是伤更多人的心。

    他明明已经死掉的心啊,现在为什么还会为另一个女人疼痛,这么痛……

    ※※※

    汪树樱走回店里,平日打烊后,她就住在店里。她拿出折迭床打开,铺上厚毯厚被,就能睡得香甜。

    这是汪树樱的天地,她的店就是她的整个生活。高职毕业后,因为车祸,身体复杰久,爸妈都舍不得她工作。住院时长期躺在病床,因为闷,她学会编织,迷上各式手作物,也养成了用活页本子写日记的习惯,记录每一天的大小事。出院返家休养,她迷上烹饪,到处上课,学做巧克力,最后在爸爸的支持下,开了这间店。

    在这里赚的不多,但店务能完全作主,满足所有的创作欲,她在这里自给自足,没交男友,也从不觉得缺乏什么,日子就这样平顺地过去了,没有什么挫折,也没有吃什么苦。老天爷像为了弥补那场车祸捱的所有痛苦,让汪树樱往后的生活顺遂平静,且得到父母和哥哥更多的疼爱。

    她几乎忘了眼泪的滋味。现在躺着,眼泪竟淌个不停,脸都哭肿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干么那么在意那个男人的话,眼泪越是流淌,她就对自己更加生气。

    干么在乎他?干么啊?她习惯性的拽着卷在被里的儿时外套,破旧的枣红色儿童尺寸棉外套,是从小就坚持带上床的床伴儿,没这件外套就没办法睡觉。可是今晚有这件外套,还是睡不了觉,睡不着就算了,可怕的是脑子不断想起他说的话。

    感觉好奇怪,好像遗失某个东西,很空洞。明明眼前周遭都是熟悉景象,但往常待在这儿的满足感跟安全感,到哪儿去了?难道就因为那男人几句话,就毁掉她的平静?

    因为一直被这些恶毒的话干扰,汪树樱干脆坐起身,打开心爱的红色本子,通通写下来,旁边加上自己的抗议——

    汪老板,表现出自己很抢手,并不会激发我的竞争心,所以这种可笑的手段可以免了——(是你想太多了。)

    要我指出你现在的行为多搞笑?请问我有说我喜欢你吗?我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生。(不问一声就亲人,到底谁厚脸皮,不要脸的是你!)

    二十几岁了干么还装清纯?现在该不会想着因为我亲了你就要我负责,汪老板,我看你开店的方式很搞笑,你该不会连这种事都装傻吧?(那你之前跟我扯什么巧克力报告,为了点饮料跟孝子吵架,你做这些事就不搞笑?)

    请不要误会了,我喜欢的女人,水平没这么低的。三围起码要34、24、36。学历至少要硕士以上,你不可能有硕士学位吧?(是,我不但没有34、24、36的身材,更吓死你的是我的胸部跟肚子都是车祸手术的疤痕,怎样怎样?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跟你交往,所以是谁条件更差,还有,我有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我有叫你喜欢我吗?你是臭美什么?你妄想症很厉害快去挂号看医生。)

    衣着打扮至少要跟上流行,维持起码的女人味,而不是像你这样披头散发,穿个破牛仔裤烂布鞋的就在外满街跑,看了让人倒胃口。(跟你说我头发乱是因为自然鬈你是有早发性健忘症吗?牛仔裤虽然旧但是很干净你乱吠什么?还有,谁满街跑了,我都是慢慢走。我看你讲话的态度,我才倒弹——)

    它代表我……一时寂寞跟冲动下的直觉反应,所以请你不要有别的期待——(谁敢对下流无耻的男人期待什么?我整晚听你在唱歌咧。王八蛋,你以为你是谁,臭屁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路上的鸟屎都比你可爱。)

    呼,扔下本子,不写了,越写越呕。

    她躺下,闭上眼,喃喃自语——

    “不要理他说的,对,不要被干扰,不值得为王八蛋折磨自己。”

    “啦啦啦啦啦啦……”汪树樱大声唱歌,努力忘记。什么都没发生,忘记忘记,没被亲过,忘记忘记,那不是初吻,那就当被蚊子叮了一下,只是蚊子比较大只,叮比较久一点。

    “对,就这样,这不是初吻,汪树樱,没关系,下一个跟你亲吻的男人会更好,这是误会,彻底忘记!”

    铃——

    汪树樱跳起来,电话?他打来道歉了?树樱紧张的翻找,看到手机在旁边桌上闪烁着。不——不要接。跟那种人还有什么好说?接了就不酷。对,不要接……

    铃——

    汪树樱瞪着手机,响这么久,是真的很后悔吧?也对,讲那种恶毒的话,内疚到睡不着了吧?不接,接了就不酷。和混蛋没话说啦——除非响超过六声……

    铃——

    汪树樱深吸口气,好,做人嘛,除死无大事,不需要跟人这么计较,就发一下佛心给他机会改过——

    “喂?”汪树樱拿来手机。

    “干么这么久才接?”

    是哥,汪树樱一阵虚弱,歪倒在床。

    “什么事?这么晚了——”好想哭。

    汪泰山压低声音说:“晚上怎么没来?妈脸好臭,她特地煮烧酒鸡。”

    “糟了,我忘了。”都怪她一直在担心那个坏蛋。

    “刚刚妈打包烧酒鸡要我拿过去给你,你大嫂怕太晚了会吵到你,叫我不要拿,你明天自己过来拿噢。”

    “喔,跟妈说我明天会回去。”汪树樱揉着太阳穴,头痛。妈老是这样,叫哥做这做那的,惹大嫂不高兴。想也知道大嫂不让哥出门,是不爽。“就因为这个打来?”

    “当然不是,哥是想问你……”汪泰山兴奋地问:“跟那个医生怎么样了?答应人家没?爸妈听到这个消息,乐得跟什么一样,叫你带那个医生回去给他们看。想到有医生追我妹妹,我作梦都会笑,哈哈哈……有个医生做我妹婿,呴呴呴,感觉很爽,以后生病住院都有人罩了。”

    “什么生病住院?”汪树樱大叫。“什么妹婿,什么带回家?你干么跟爸妈说?想太远了,什么都还没开始,你不要那么单纯好不好?”

    “我想太远了?那想近一点,妹啊,有人追很开心呴?呴呴呴。”

    “是啊,开心啊——实在太开心了啊——拜托我明天一大早要开店,我要赶快睡,掰。”

    开心个屁!她钻进被窝,搂住小外套,把脸埋进外套里嗅闻熟悉的棉布气味,眼泪又汩汩淌下来。

    坏蛋5蛋——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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