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外天色还灰蒙蒙的,朝阳尚未露脸,但已听得见远处小鸟雀跃的早安啼叫。清脆愉悦的鸟叫声像在歌唱,像汪树樱此刻的心情,也喜悦得很想歌唱。

    她侧躺着,懒洋洋托着左脸,面向着杜谨明。每天醒来,她就喜欢这样傻笑着偷看他的睡脸,然后感叹自己好运气,这男人真的属于她了吗?

    此刻,他面对她侧睡,双手合十,枕在耳朵下方。睡容平静,表情放松,如似幼儿。昨晚他们也缠绵很久,他竭力取悦她,直到她累得跟他喊救命才放过她。

    所有热恋中的人都这样吗?

    不想外出,只恋着床跟对方打闹纠缠,时间竟可以在一张床上挥霍掉?不可思议。

    汪树樱研究杜谨明的五官,打量他脸上每个线条弧度,不管他冷漠或无赖,温柔或霸道,如今她都接受,都能找出理由欣赏,她笑自己像上瘾了离不开他。特别在有了肌肤之亲后,他们之间的亲昵感更强烈,有种往后是命运共同体的感动。

    她微笑着,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不管自己心情好心情坏,只要看到他平安就好;喜欢到自己的难题跟困扰都无所谓,只要他没有难题跟困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这道理,竟可以在爱里面展现。讨厌痛苦,就绝对的不让喜欢的人痛苦;而喜爱快乐,就卯起来想让对方也快乐。爱是这样无私的情操,真可贵。

    汪树樱感觉到自己简直成了伟人之流,哈。偷偷在他脸庞亲一下,她下床准备早餐。弄了他爱吃的炒蛋,他喜欢嫩一点的。她煎培根,他爱吃微焦的。她把吐司片烤得酥酥的,他最爱外酥内软的烤吐司了。最后,再把他爱喝的鄙热巧克力煮好。

    杜谨明被食物的香气唤醒,一睁开眼,第一看见的,就是汪树樱的笑脸。他微笑,这真是最棒的早安风景。

    汪树樱端着托盘过来。“醒了喔?来,吃早餐。”托盘放旁边茶几上。“快去洗脸,这个要趁热吃。”

    杜谨明拉她坐下,伸手抚她的脸。

    “我跟你说——”

    “嗯?”

    “我其实……不喜欢喝巧克力。”

    “欸?”汪树樱脸一沉。“喂,你又欠揍了。”

    “我比较爱喝咖啡。不过,别气——”他笑着,吻她鼻尖,在她耳边说:“我去‘巧遇’,都是为了看到你。”

    听见这样坦率的告白,汪树樱笑了,往他怀里倒,仰望他,笑咪咪的。

    “那我以后帮你弄咖啡,咖啡有什么难的,我啊,煮的喝的全都行,我最厉害了,咖啡是吗?包我身上,不过机器的钱你出喔。”

    他哈哈笑,掐她的脸,拿来梳子帮她梳头。

    “先吃早餐啦!”

    “不行,先梳头,看吧,又打结了,你不要乱动。”

    他啊,他愿意在往后的日子好好学习,学习表露真实情感。他已经决定好,再不让她伤心,他会学习再去信任人,卸下防备,这都是因为她无私的包容跟接纳改变了他。

    她收容他所有尖角,使他的盔甲跟武器无用武之地。她像滴水绵绵,穿透他这顽固石头,撬开他封藏的心,住到深深的里面,教他再也无从防御,而她变成他身体一部分,扎了根,他的树樱。

    年假结束,人们开始崭新的一年,回到各自工作领域,为着不同的未来奋斗。

    杜谨明办妥姑姑的丧事,每天到精英商旅上班,现在他会提早下班,回套房吃汪树樱为他准备的饭菜。

    他很高兴,因为汪树樱为了他把打烊的时间提早到六点,等他八点到家,已经有热腾腾饭菜等着了。杜谨明不知道,汪树樱说了谎,她根本不是把打烊时间提早,她是把“巧遇”收掉了。

    今天,搬家工人忙着把“巧遇”剩下的物品搬上货车,三套桌椅,还有汪树樱的折迭床、红色行李箱,以及舍不得卖掉的烤箱、小冰箱等。这些全都要搬到汪树樱跟韩医师租的公寓里。

    工人搬运时,韩成旭跟管娇娇也来陪汪树樱打扫店里。

    管娇娇拆下墙上一幅汪树樱正在烹煮巧克力的照片。“唉,虽然没赚钱,但结束营业我有一点点、一点点心酸哪。”

    汪树樱听见了苦笑,眼眶热烫。

    一旁,韩医师听了娇娇的话,他冷哼。“你啊是应该心酸,你到哪儿找像树樱这么好的老板每天给你欺负,你现在知道树樱多好了吧?你这个女人要懂得珍惜身边的情分啊。”他站梯子上,正帮汪树樱拆掉马赛克灯罩。

    管娇娇瞪他。“我好像没跟你说话吧?”哼。

    “小心喔——”汪树樱伸高手,准备接下灯罩。

    韩医师卸下灯罩,交给汪树樱,还对她眨眨眼。“树樱,做这种事的男人很帅吧?”

    “超帅的——”她笑了。

    “你在做什么?”一个冷厉的声音喝叱。

    大家愣住,看见那位常客“黑先生”正愤慨地站在汪树樱身后,瞪着她,一副想把她宰了的模样。

    管娇娇眼色一亮,有戏看了。

    汪树樱把灯罩放好,跟韩医师说:“下来要小心,娇娇,你来扶梯子好了,我出去一下——”她跟杜谨明说:“我们到外面讲。”本来想全部打理好才跟他说,看样子瞒不住了。

    杜谨明跟着她走出店外。

    他急切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中午溜出来想见她,竟看到这样空荡荡的景象,东西都堆在外头货车上,更呕是又看见那个韩医师跟她打情骂俏,他快气死。“到底怎么搞的?”

    “干么这么生气啊?我会解释,我们在搬家。”

    “店要迁到别的地方?”

    “不是。”汪树樱低下头,抹掉手上的灰尘。“店要收起来。”

    她看着自己双脚,不想看他眼睛,讲这些让她沮丧的事,她怕会哭,她一直把眼泪藏得很好,才不要破功咧。可是面对心爱的男人,她发现自己特别软弱,心头很酸涩。

    “反正这个店也不赚钱,刚好我大嫂想开服饰店,所以让她开,就这样。”

    “你在胡说什么?”杜谨明忍不住大声起来。“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不是很爱这家店?没赚钱不是也做得很起劲?现在说收就收,搞什么!”

    “干么这么激动啊?又不是你的店!”不安慰她就算了,还骂什么骂啦!

    杜谨明深吸口气。冷静,树樱一定很难过了,不要让她更伤心。他放缓脸色,温柔道:“店收了以后你要去哪儿?这些东西要载去哪里?”

    汪树樱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这你不用担心,我做好安排了。这阵子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了,还有,我应征好工作,会去另一家很有名的巧克力店上班,后天就去。至于车上那些私人的东西,我也找好地方安顿了,刚好韩医师有空房子,很便宜的租给我——”

    “你说什么?!”终于他还是放弃温柔改走暴跳路线,情况让他太抓狂了。“你让韩医师帮你搬家,还住到他家去,但是对我你提都不提,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汪树樱,你是脑残吗?!”他才是她最亲密的人好吗?!嫉妒让杜谨明失去理智,对她又吼又嚷。

    汪树樱也咆哮:“你干么火气这么大?”

    “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找店面,不对,我买店面给你——”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可以接受韩医师的帮助,但不能接受我的?!”

    “对!谁的帮助都可以,就你的不行。”

    “你什么意思?!”杜谨明脸色铁青,简直要爆肝了。

    “不跟你说这些,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希望你帮忙。”汪树樱很激动。“我不要用你的钱,不要你金钱的赞助,不要让你以后想到我,怀疑我是不是对你有企图。我不要以后对你好的时候,你怀疑我是有目的才对你好,我不要我们的感情有阴影,懂吗?!懂了吗?!”

    汪树樱吼完,眼泪也落下了,她哭了起来,觉得很委屈。她还不是因为在乎他才这样,知道他多疑,他对人缺乏信任,曾被初恋女人重伤。她知道他的罩门,所以宁愿自己收拾所有困难,也不跟他聊自己的难处,无助时也坚持不向他寻求帮助,即使他是有能力的人。

    正因为是她最珍惜的男人,才不要给他在未来有任何可以怀疑她的地方。因为被亲爱的人质疑,那种感觉坏透了——她早决定好了,不接受他任何帮助,反而呢,她要给他很多爱跟温暖。

    汪树樱傻傻地认为,这样,杜谨明就会相信她是真心真意不求回报,也没有目的跟动机的在爱他。

    汪树樱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的爱,用这种不求回报、不接受任何好处的方式来向他证明,她汪树樱对杜谨明的爱是无条件的,真心的。

    可是,这在杜谨明眼中看来,非常心痛。

    看她哭得很伤心,他自己心如刀割。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树樱是怎样拽着难题有苦也不跟他倾诉。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对她生气?是他的防御跟多疑,造就出这样的汪树樱。她退缩,小心翼翼,不接受他帮忙,恐惧任何引起他误会的事。

    杜谨明痛心地看她眼泪一滴一滴淌个不停,他不气了,却难过得呼吸困难。

    原来不信任别人,得到的,是别人也对你的不敢依赖。最亲爱的人不依赖你、不跟你诉苦,需要支持时,向外人求助就是不找你——这感觉,超级差。

    眼看最爱的女人,宁可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帮助,却拒绝他,杜谨明感觉很孤独。明明他是有能力的啊,竟弄到无法守护心爱的女人,太讽刺了。

    “我知道了,不要哭……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他将树樱揽入怀里,低声安抚,好心疼她。

    这阵子他忙着为姑姑办后事,她全程作陪。而她原来也面对着收店的伤心事,却自己默默打理,不吭一声。杜谨明觉得自己真是很差劲的男人。

    他在汪树樱耳边拜托。“让我帮你——”

    “你不要插手。”汪树樱倔强地拒绝。

    “好,店的事我不插手,你不要我花钱这个我先依你。但是,另一件事不行。”握住她的手,他走向搬家工人。

    汪树樱看杜谨明拿出西装外套里的便条纸,写了地址,交给他们。

    “东西全送到这里——”

    汪树樱急嚷:“送去哪儿?!我已经租了——”

    “你敢搬过去试试看!”他严正对她警告,“我的女人不可以住在别人家里,不准。”

    那句“我的女人”让汪树樱愣住,她意识到,杜谨明这么生气原来都是因为嫉妒。这让她破涕为笑,也对。韩医师可是杜谨明的罩门啊,为了韩医师,杜谨明可是连可能让他害命的虾子都吃了。

    “好吧。”汪树樱微笑。“这个我听你的。”

    那边,溜到店外,好奇这场纷争的韩成旭跟管娇娇也全听见了那句“我的女人”,因为杜谨明吼得太大声了。

    管娇娇羡慕地跟韩成旭说:“看见没?他们俩爱得火热。我的女人?啧啧啧,多有气魄的男人,你信他只是个司机吗?我可没见过这么帅的司机。唉,我怎么就没这种好运啊?老是遇人不淑——”

    她话中有话,韩成旭当然听得出来她这是在讽刺他啊。

    “不要再哀叹了。”韩成旭从外套内,抽出一卷文件。“这个——”丢给管娇娇。

    “这什么?”管娇娇接住,那是一捆用橡皮筋束着的文件。

    “报告。”

    “什么报告?”

    “从我幼儿园起到认识你为止,所有交往过的女生,交往过程,怎么分手,中间有什么事,有没有孝等等,全都在这份报告里。”

    “你……你为什么给我这个?”管娇娇吓到。

    他眼里有着笑意,握住她双肩,一字一句铿锵道:“你这女人,不是说我有义务跟未婚妻报告所有过去?”

    “所以……是为我写的?”

    “还想跟我闹到什么时候?当然是写给你!喂,这段日子我不是没有试着喜欢别人,你也跟很多男人跑去约会吧?如果有喜欢的对象,那我祝福我放你走,如果没遇到比我更好的就把嘴巴合上,报告收下,回家慢慢读仔细读,爽快读,读完以后认清事实就是我有儿子,这是不能逆转铁铮铮的事实。如果你爱我就接受,我也保证以后跟儿子的母亲见面会先跟你报备。还有就是我会照顾你爱护你一辈子,如果你够聪明就把这个——”韩成旭掏出被她退还的婚戒,塞进管娇娇手里。“把这个戴回去。”

    管娇娇打开手掌,看着钻戒,她心里惊喜,表面若无其事。

    “那好吧,我看完报告会考虑的,顺便给这个报告打成绩——”

    这个女人+成旭冷笑。“好极了,公平起见,你最好也给我打上一份报告,详细陈述你从小到大的荒唐情史——”

    管娇娇挟着报告落荒而逃也。

    那不行,她这等美女风流帐写不完的咧。

    杜谨明领路,带货车把东西搬去别的地方安放。

    他骑着重机,载着汪树樱,后头货车跟随。穿过几个拥挤的路口,渐渐马路宽敞起来,周遭是着名的百货公司,经过十字路口,来到信义计划区内的豪华大楼。

    杜谨明向守在路口的警卫示意,警卫认出他,恭敬地朝他致意。入口的栅栏升起,杜谨明骑进地下室停车场,后面,货车跟进。

    停好机车,杜谨明跟搬家工人说:“请把这些搬上二十楼,那边有货梯可以上去。”然后他拉着汪树樱从另一边走道进去。

    汪树樱一路惊奇不已,穿过挑高的大堂,看见游泳池,时髦男女正在游泳。她少见多怪,低声惊呼——

    “有游泳池?这么高级?大楼里还可以弄游泳池啊?那个是什么?图书馆吗?”

    杜谨明沉默着,带她走进电梯,拿卡片感应,按下二十楼,电梯启动。

    汪树樱好奇的研究着。“这个电梯要感应才能动喔,太麻烦了吧?”她看着杜谨明问:“我的东西到底要搬到哪儿?这里有仓库吗?”

    “有,有仓库,我家让你放。”

    “你家?你住这儿?这里?!”果然是有钱人喔。

    到二十楼,走出电梯,杜谨明按下密码,推开面前的铁铸厚重大门。

    汪树樱呆在门口,瞠目结舌。超级大的啦,这有几坪,光客厅就有五十坪了吧?这里不像她的小店堆满五颜六色的杂物。

    他的家,装潢采极简风,完全看不到杂物。黑白两色布置,空间宽敞,落地窗超大,外面可眺望到101大楼。家具时髦,液晶屏幕嵌墙壁里,整体来说给树樱的感觉就是,前卫、空旷、一尘不染,还有——冷冰冰。

    这时,工人把汪树樱的物品陆续搬进他家。很快地,汪树樱看见她的东西,放在中央,这才清楚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老旧红行李箱,鼓鼓地塞满杂物,然后堆栈起来的塑料整理箱,里面装满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有手作的娃娃们,花色枕头,粉红被套——搬家工人完成工作,拿了钱离开,汪树樱仍在震惊中。

    “喂,你确定……要让我的东西放在这里?”这地方不像可以让人当仓库的,而且,汪树樱还具备起码的审美观,她不得不秉持良心地说:“我的东西跟这里很不搭。放你家不适合,还是放到——”

    “你要我说几次,就放这里!”

    “好好好,你说了算。”汪树樱举手投降,怕他又发飙了。

    杜谨明脸色不太好,他有烦恼,汪树樱的心结怎么打开?都是他害的。

    汪树樱说:“很奇怪喔,有这么大的家干么还跟我挤在套房?”

    “没错,我也对那间套房很有意见,那间套房动不动就会害我撞到,我住惯大空间了,那里太挤,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想很多次,后来我发现家的定义是有你在的地方——”

    “有我的地方?”汪树樱惊奇地看着他,他好像说了很动人的话噢。

    他微笑,摸摸她的头。“你会做饭给我吃,那才像是家吧?还有,喜欢的人在哪儿,那里就是家。我喜欢你,这里再舒服都没用了。”

    “哦——”她得意地笑了。“所以我的家常菜还是有用的嘛。”

    “什么——”他圈住她的腰。“不只家常菜好吗?我有那么现实吗?还有肉体……”

    “喂——”

    “跟灵魂。”他笑了,她也笑了。

    “真心话?”

    “对,以后都讲真心话,我保证。”

    “很好。”汪树樱满意地笑了。

    杜谨明牵住她的手。“所以,以后你需要找人商量时,保证先跟我商量。难道我连韩医师都不如?”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因为——”

    “我知道,我不会再怀疑你。以后,互相信任对方。这个——”他交出大门磁卡,塞进她手里。“以后你可以自由进出这里,我的东西都摊在你面前,我不会防你或对你有任何怀疑。我承认我性格上有瑕疵,但人会改变。可是我先跟你说好,不准你依赖别人,要依赖只能依赖我。除非真的有我不能帮到你的,你才可以找别人帮忙,但基本上这点是不可能。”

    基本上这点不可能?还真狂喔!汪树樱呵呵笑。“你放心,我跟韩医师没什么啦,我只是——”

    “没什么我也不喜欢。”

    “你会不会太霸道?”

    “是霸道,人不可能没缺点。”

    “我就没缺点——”

    “好,你完美。OK?”他掐她的脸,让她,都让她。好好好,只要她高兴。

    汪树樱确实很高兴,晕飘飘的,最近他常讲好听话喔,他是有改变了喔。

    汪树樱投入他怀抱,甜蜜地笑着拥抱他。他大大的厚实的身体,抱起来真的很有安全感,像座山,以后她真的都可以依靠他吗?会不会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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