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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一念,起来用早膳了,药也快要熬好了。」

    修一念艰涩地眨了眨眼,听着她日复一日的甜美唤声,即使想要无视她的存在,亦是另一种折磨。

    再疲惫,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睁开眼,心猛地狂颤了一下,呼吸不由得乱了。

    「现下是什么时候了?」他问得有些骇惧。

    正在桌边忙着的衣无愁回头睇着他,扬起一抹笑。「看看外头的阳光,还猜不出现下是什么时分?今儿个外头的天气出奇的好,待会儿用过早膳,我们到前院去走走吧,顺便把你那苍白的脸晒黑一点。」衣无愁回头再把菜摆好,自顾自地说着,压根儿没发觉他的异状。

    「阳光?」他低问。哪里有阳光了?现下不是还一片黑暗吗?

    「嗯,方才我到膳房去的时候经过前院。你知道前院的花开得有多美吗?」摆好了菜,走到炕边,她依旧迟钝得没有发现他向来苍白的俊脸泛着一抹怵然的惨青。「杏桃李柳,一片花海,美得教我都不知道该把眼神往哪边放。哪,你看,我还特地偷摘了一朵去年自江南移栽的红灩牡丹,漂亮吧。」

    她把大朵的红灩牡丹凑在他的眼前,喜孜孜地等待他的赞美;然等了老半天却一直等不到他的回应,但见他瞪大眼,惨青的俊脸布满细碎的汗水,她不禁抬手轻抚。

    「一念,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脸冰冷得像是寒冬的霜雪,吓得她的心不由得失序。

    不要吓她,她真是受够那种感觉了,她真的会怕。

    修一念僵硬地把目光调至她的身上,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无止境的漆黑,指引方向的是她拔尖的嗓音。

    「吵死了。」

    她以为他的身体正在恢复当中,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么以为;而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他以为至少可以再撑过一段时间的,想不到现下就已经复发了。

    「你还好吗?」她一颗心吊得老高,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你该不会又在捉弄我了吧?」

    她不是很确定,因为他以往从不曾这般欺负她。

    「你可以出去了吗?」修一念凭着自身的习惯坐起身,怒眼朝她站立的方向瞪去。「我每见你一次就觉得烦闷!」

    不该是在现下发作,且他从未在睡醒之际便陷于黑暗之中!

    他甚至开始习惯她在身边,听着她喋喋不休又不着边际的絮叨耳语;尽管有点嘈杂,却胜过他一人独处的静寂。他不想让她发现他的异状,更不想让她因而更加内疚而献上自己。

    「嗄?」

    衣无愁瞪大水眸,手中的红灩牡丹不知何时早已掉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淡漠得教她骇惧的眼。

    他常常戏弄她,从小到大,没有上千亦有数百次,但是没有一次像现下这般无情,更没有一次比现下更教她心痛。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他闷吼一声。

    实则不然,他是不想让她见到他的窘态,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悲惨得需要他人服侍;甚至,没有人能够向他保证,一旦失明之后,身体便能恢复正常。

    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最清楚,一旦失明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原本身为他贴身侍卫的小白不辞千里地到西域寻找鬼面神医夏侯泪,只因小白亦知强行运起内劲却冲不破淤塞损毁的筋络,其代价就得拿命来抵。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知道,但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发现,只因他不想再见她因为愧疚而掉泪的模样。

    或许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修一念,倘若你是在戏弄我,我劝你适可而止,否则我可是会撕破脸的。」她双手叉在腰上,水眸直瞪着一脸愤怒,看起来压根儿不像是在同她开玩笑的修一念,一颗心惴惴不安地战栗着。

    可倘若他不是逗着她玩,他何必一睡醒便摆张臭脸给她瞧?

    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会不会是她昨儿个夜里累得打呼了,还是抢了他的被子所以惹恼了他?若真是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他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

    「你当我会怕了你这一番话吗?」他勾唇扬笑,一脸邪恶。「自小就爱跟在我的身后,害得我伤了筋络练不了武;而后又要你娘强逼我娶你进门,硬要当我长安侯的夫人,死缠烂打的功力之高强,依我看,全长安城非你莫属。且我每次见到你,就烦闷得什么事都做不好。」

    气了吗?恼了吗?是的话就快走吧!

    「修一念!」她怒吼一声,泪水随即在眼眶中打转。「收回去,我要你把话收回去!我才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不管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倘若你不把这些话收回去,我现下马上走人!」

    他没这样戏弄过她,她也不懂他眼中的怒意是真是假,但她发现自己的心很痛很痛,像是刀剐针扎似的,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滋味。

    「走啊!」他的神态看来十分迫不及待。

    衣无愁一愣,泪水扑簌簌地滑落香腮,滴落他仍盖在身上的被子,在他眼前呆愣了半晌才突地转身飞奔而去。

    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离去,他掀起被子欲起身,却碰巧触碰到她方才掉下的泪,心不由得被她狠狠地揪疼。

    也好,横竖他迟早都得离开,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今……正是时候。

    「少夫人,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向少爷禀报,我……」白时晴走在碎石子路上时适巧见到朝他飞奔而来的衣无愁,抬手方要唤她,便见她像阵风似的刮过他的身旁,还飘下了几滴雨。

    下雨了吗?白时晴不禁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随即尾随在她身后,连忙将她拦下。

    「夫人?」虽说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喊。

    「谁是你家夫人?走开啦!」衣无愁胡乱地抹去脸上痕陈的泪痕。

    「你……怎么了?」这是废话,天底下可以惹得她落泪的人,除了他家少爷绝不作第二人想;但这事不能明说,少夫人会翻脸的。

    「你有什么事?」她烦透了,心也痛极了,连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也不成吗?

    「小白寄了书信回来。」他扬了扬手中的书信。

    「小白?信里写了什么?」

    「里头写了一堆奇怪的事,说什么少爷的病有救了,无性命之虞……我正想拿去问少爷,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道碰巧见到她落泪呢?

    「那你拿去问他。」她才不想再见到他。

    「一道走吧,这事怪得很,路上我再同你解说。」白时晴正色睇着她。

    衣无愁看着他古怪的神情,一番挣扎之后,便随着他飞快的脚步再次回到新房前,却举步维艰。

    「走了。」白时晴押着她走进房内,却没见到修一念的人。「少爷呢?」

    「我不知道,他方才还在房里,说不准这几日闷坏了,所以到外头走走。」为何他的神情竟如此严肃,连她都觉得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吗?」

    「你先把信看完,我到外头找找。」

    白时晴把信扔给她,随即像阵风似地窜出门外。

    衣无愁一头雾水地拆信看着,每见一字,心头便狂颤一下,不解白时阴信中所提到的伤到底是什么样的伤,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修一念的伤势堪虑。

    他不过是伤到筋络,会这么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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