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韵侧身斜眸看他,大半个眼白透着可怖:“大将军,你以为你在沙场出身入死很了不得,庇护了所有人?那是你身带蒙家的血液,你没得选。若你自小流离失所,差点被人当作裹腹的食物,你就不是今日这种想法了。救一个人是救,救天下也是救,本就无轻重之分。分了轻重的,是你。今日你我所论,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你不过是选择了你认为的大局而已。还有,我是女子不错,可我出生江湖。至于针线,你管的着么?”

    不等他言语,便回去她的住所。

    菁彤去寻她,命一众下人出去。

    秦韵换了衣衫,唤她坐下。

    “你能参与此次瘟疫连带出来的事情么?”

    “小姐,我不为朝廷办事,老师的安排,也没有这项。您方才也不该这么对老师说话的,这些,您不是比旁人更懂么?”

    “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南荣家的血液里,一个人与一万个人的性命没有区别。不说这个,我自顾不暇,如今移星宫来填我的窟窿,还能抽调多少人力?”

    菁彤草草估算:“小姐要人,三五百高手还能集中,需要时间。若是立刻要,三五十人还有。”

    “交代你两件事,一件是五十人吧,两日后子时在梭罗村外汇集。二是填补江南诸事的人力,查清楚最先发生瘟疫的人是那些,若都是从高门府邸出来或者是与之有关的,统计成册递交给我。”

    “是,弟子遵命。不过,调动这些人力及事宜,是否需要先回禀圣君?”

    “不必,我正要去寻他的,当面会给他说清楚的。你先办这两件事,如果,和高门府邸无关也整理成册来,若是涉及江湖,便按着江湖规矩处置吧。”

    “是,弟子还有一问,或许会冒犯您。”

    秦韵点头道:“问吧。”

    “为什么您会如此在意这件事?难道因着您的身份,您就觉得自己对许多人和事有责任?”

    秦韵知晓她的话的意思,是疑惑凭什么她就觉得自己能拯救苍生一般,其实苍生自有运数,哪里需要一个人去承担什么,妄自尊大呢。

    “不是责任,就是看不惯。很久以前就是这个德行,在我一无是处的时候。好了,去吧,若是蒙武问起,你回他邪祟复仇四个字。”

    待她走后,她将窗户开了,眼前总是回顾起烈火燃烧的景象,心里难以安静。

    不知怎的,想起独自问过目连的话语。

    那日离别,无人之际问了目连:“大师,人的命运果真是注定的,可以改写么?”

    目连静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人定胜天。何况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词,怎会不可改写呢?谁又能全知自己的未来?”

    她道:“全知岂不是永恒了?既然可以,那便没什么了。”

    沐浴更衣,换上一件宽松的袍子。兔毛的大氅,往船最顶上的地方去。

    那一日,这船顶的屠杀声还在耳畔,仿佛眼前就出现当日的情景。她有些慌神,退了两步,正撞在来人的胸前。

    才醒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蒙龑身量比她高出许多,将她的恍惚看在眼里,心疼关切道:“夜里风大,怎么不好生休息。”

    两人在风里,仿佛刚才的争论全没发生过。

    “睡不着,上来走走。”

    蒙龑看着远处结冰的河面道:“很快就是除夕了,届时带你去繁华的苏城。方才最新的消息,杨大人哪里的病人不知怎的,竟然有所好转了。药石效用,当需要时日,这般快,可有什么缘故?”

    “原来蒙大哥不懂药理,所以来问我了?”

    “蒙武来报,你只给了菁彤四个字?”

    秦韵躲在他的一侧,少吹些风:“你请来的毛毅查验了那天我们看到的蛊虫,这瘟疫是那些被残害至死的婴儿报复的,她做了法事,暂时镇压住。不过,三五年间尚且能压制,以后就不得而知。我看你还是早日处置这些事情,它们安息了,瘟疫便不在肆掠。”

    蒙龑眉头紧促,虽说是见过诡异之事,可是总有疑惑:“是今日镇压的?我这里得到的消息,也是今日病人有所缓解。这不可能是巧合。”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看来世间我们不晓得的事情还很多,得心存敬畏才是。”

    “韵儿说的有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

    秦韵好奇的眸看着她,全部是方才那般肃意:“什么?”

    他顿了一顿道:“我以命人清查三军,凡是不是贱籍女子,尽数清查身份。军中绝不涉此等事。”

    “嗯,也好。不过,那一日废除了这贱籍的劳什子规制才叫好呢。”

    蒙龑不言,这暂时不在其能力范围之内。

    “或许总有那么一天的。”

    秦韵退了一步,看着江面:“你说或许而不是一定,你根本不信,不是么?”

    蒙龑侧身看她:“是的,我从来不信。庶民的盼望,永远只能是盼望。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庶民和帝王没有什么不同。”

    “是么?”

    他将一袋热得牛乳交给她:“韵儿,你还小,太年轻。纵然想的很好,可是却没什么用处。若你不信,三五间去验证你的看法,大抵也清晰了。站在山顶看森林,哪里能看到细微。”

    秦韵喝了一口:“我觉得是你太懦弱了,我自然会去尝试的。用我自己的方式。今日,我不该干涉你的,不合适呢?”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她惊愕的吓住,因为他的动作正是要将自己丢下河去。

    哄孝的把戏。

    他看着怀里被吓到的人,颇为心满意足。

    秦韵往他胸前敲了一下:“你这是要吓死我?”

    “随便吓吓而已,我怎么舍得?夜里凉,早些休息。”

    她被他抱回房里,房里的暖意驱赶了船顶带来的冷。诸人见状,早早退了出去。

    她横坐在床上,面上红如烟霞。

    蒙龑一手抚在她的面上,冰冷降下炽热的温度:“方才不是还张牙舞爪的与我争吵,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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