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港台言情 > 珠芽
    四季时序,春暖花开、夏雨荫凉、秋催红叶、冬雪粉絮,在人界轮替更迭,但海底龙骸城中,并无明显差异,湛澄海中,没有纷纷飞花、没有倾盆遽雨、没有皑皑落雪。

    悠静的潮光,带有淡淡的蓝,覆笼这座筑于龙骨之上的巨城。

    鱼群闲游、虾蟹觅食,就连海中特有的草藻,亦是慵懒摇曳、随波伸展,教人瞧了也松软下来。

    原来,一年光阴,已匆匆溜过。

    那怪异的篌音,大伙听着听着,已成习惯,虽不臻完美,然而,似乎更加温暖、轻快。

    囚牛再度准备出城,寻找如意宝珠。

    出乎他意料之外,珠芽没有依依不舍、没有央求要跟他一块去,甚至面带微笑,帮他打点出城的包袱。

    心里,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总觉她有事相瞒。

    “……要不要随我出城,去寻宝珠?”囚牛在离开前一刻,望着灿笑送行的她,蓦地,涌上冲动,去牵她的手腕,正色问。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问她,表情微憨,眨了眨眼。

    随他出城,去寻宝珠?

    他……要带着她,一块去?

    用着这么希冀的眼神,在问她?

    好好好,她想去,非常想去,能跟在他身边,与他作伴,当然好,可是——

    分明是那么的想,螓首却摇摇,力道很重、很出劲,怕自己摇得不够笃定,就会忍不住点头,赖进他怀里。

    “还是不要好了,我怕我会耽误你的正事,成为累赘……”

    他认识的她,有这么客气吗?

    两人都什么关系了,还见外。

    “我不介意。”不介意一路上,被她拖慢速度、被她拉着去做些寻珠之外的琐事。

    “……我跟参娃她们约定好,龙骸城一年一度的珊瑚灯祭,一块要去逛去玩,失信了,会被唾弃的。”

    她苦恼一笑,给了他好抱歉的眼神,拉拉他的袖,蜜蜜扬唇:“下回好吗?下回,我一定陪你去。”

    “我希望没有下回,最好,这一次便能如愿寻获。”他也不失望,乐见她在龙骸城里,认识更多朋友,只是,被摆于“朋友”后头,让他吃味了些。

    “对对对,最好是这一次能如愿,把宝珠……找回来。”抵在腿侧的粉拳,握了握紧,握住满掌的决心和勇气,她仰首,露齿轻笑。

    “到时,不去寻找宝珠,还是能跟我出城,纯粹四处走走。”

    他之前到过不少新奇有趣之处,总想着,若她在场,看到了,定会喜欢、定觉好玩,勾勒着,她笑颜绽放的俏丽模样……

    带着她,去欣赏龙骸城里所没有的海沟美景;赤着足,去踩滑腻柔软的莹星苔;去看彩鲛族,光彩夺目的舞姿;去听音鲜鱼子们,拨浪拍水的美妙曲儿……

    还有许多许多地方,他都想领她去看。

    “好。”她眸儿弯弯,瞳心光彩炯炯,允了他。

    “有事……无事亦可,用水镜联系我。”临行前,他叮咛嘱咐,毫无意识到这已是第二回交代。

    “安啦安啦,一天四次,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她搂他抱他,以吻做保证,啾啾作响,泽润有声。

    “要乖些。”他轻抚她的长发。

    “嗯。你自己也要当心哦。”

    一路送到城门口,她挥着手,他回着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频频眷顾的那方,变成了他。

    真想将她变回蚌形,小小巧巧的,携带方便,塞进衣里,带着一起出城。

    也想干脆延后寻珠的行程,但他不可以。

    他收到疑似宝珠下落的消息,必须亲自走这一趟,现在的安稳及幸福,虽然满足,可是,想要维持它,一定要找回宝珠……

    否则,总有一日,他会疯会狂。在疯狂之前,自我了断,抑是受父王诛杀除害……她如何承受?

    光想到她落泪哭泣,胸口,几乎要为之闷痛起来。

    寻珠之事,越拖,越是不妥。

    他亦想快些寻回如意宝珠,不再时时恐惧,恐惧着会伤害她、伤害家人,甚至是伤害无辜生命的可能性。

    囚牛忍下伫足的步伐,袖一拂,旋身,腾上海空,这一次,头也不回,顷刻间,身影已达数里远。

    “走了吗?”

    龙主来到珠芽身后,她的眼神,还跟着囚牛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挪移。

    她用尽力气,才能阻止自己跟上前,随他而去。

    “你这回应该跟他一块去,反正,还不急……”龙主低叹。就当是留下更多回忆之旅,赖也该赖着去,若有个万一……才不会遗憾嘛。

    珠芽转过头,鼻下两管血痕,淡淡在海间晕开,她伸手去捂,只见指掌间,捂不住的血雾,仍旧弥漫。

    龙主看不过去,替她止血。

    这只小蚌娃,向他央求过,在她身上施术,将过量饮用养益汤的后遗症,隐藏起来,只有囚牛瞧不见的时候,才会发作。

    “我希望能早日帮他,多早一天,囚牛就能少受一天的苦。”她何尝不想陪囚牛一块去?他亲自开口邀她,这是多诱人的要求呐……

    囚牛少受一天的苦,你呢?你的辛苦,不就得提早了吗?龙主选择静默,不开口,叹息在心里。

    他毕竟是怎么的父亲,仍是将儿子置于最优先的考虑,她是正确的,他不该心软。

    “孕珠需要时间嘛,上回那颗小真珠,我花了大半年才做成,修复宝珠要不要更久,我也不确定,万一得耗上十几二十年,早点做,不用让囚牛等太久。”她还是笑容灿烂,憨憨娇娇的。

    若龙珠蚌修珠一事,失败了,才好让龙主应变,有充足的时间,替囚牛寻找其余补救办法——她早已拟妥计划,不要把赌注全押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会担心失败呀……

    “龙主大人,你上回不是掂过我的蚌身大小,说我长到可以进行补珠的程度了?”她已非昔日的小小蚌,拥有合掌并拢的宽度。

    龙主颔首:“我能将他的宝珠缩为拳头的四成左右,依你现在的蚌形,确实可以。”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准备准备,看你何时方便,我们来进行补珠的大工程吧!”珠芽很有干劲,热血沸腾。

    “不需要特别准备,也不过是把宝珠放进你身体里,但……小蚌,这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才是要做好准备的人。”龙主瞅着她瞧。

    他不忍告诉她,当年替他补珠的龙珠蚌老友,死法,何等凄惨……

    如意宝珠在体内迸碎,锋利如剑的碎片,仿似千刀万剐,将老友的蚌身……切割得鲜血淋漓,几乎体无完肤……

    怕说了,她会恐惧、会后悔、会不愿拿性命去试。

    珠芽的响应,是弯眸微笑,笑得毫不担心:“我准备好了。”

    这个笑容,是已有觉悟?抑是……信心太满?

    “我会先以术力凝聚宝珠,暂且助它恢复原状,但无法持久,二十日内,术力逐渐消减,宝珠会裂回破损的情况,碎片扎进肤肉里,恐怕相当疼痛——”龙主稍稍说明接下来的作法,以及,她可能遇上的状况。

    “二十日内,只要用珠液,赶快把宝珠包裹起来,或许,宝珠也不会裂开,对吧?”她乐观接道。一层一层,抹上,裹上,再来,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最好的情形,是如此没错。”

    “囚牛会察觉到我吞了他的宝珠吗?”被囚牛发现的话……很麻烦,她猜不出来囚牛做何反应。

    是乐见其成?还是严厉反对?

    “隐藏宝珠气息的法术,我会再加强。”

    “那,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她心急的模样,简直教人误解,她要做的事儿,是攸关于她自个儿的紧要大事。

    夜长,梦多,既然要做,一鼓作气也好。

    龙主同意了。

    “就今天。”

    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龙主取来宝珠,将宝珠缩得精巧,她恢复原形,打开蚌壳,让龙主置入宝珠。

    大功,告成。

    “疼吗?”龙主关心的问。

    “不疼,只是卡卡的,一时还不习惯。”珠芽摸摸沉甸甸的腹间,诚实回道。

    宝珠圆润,并无扎刺的痛感,仅有异物存在的不适。她能忍受。

    “希望我们背着囚牛做的这些,能有圆满收获。”宝珠能成功修复,这颗小蚌娃,也能平安无事、毫发无伤……龙主是真切地如此希冀。

    珠芽完全赞同,用力噙笑,认真点头。

    当晚,她用水镜和囚牛见面,满脸堆笑,瞧得出心情极好。

    眉目间,像沾了糖蜜,全是甜的。

    没想到,一切这么容易,而且,没有她预料中的痛楚或失败,让她越来越有信心,说不定……宝珠真能由她修补完整呢。

    到时,囚牛不知有多开心呢,嘻嘻嘻。

    八成会抱起她,狂喜地旋转、旋转、再旋转……

    光幻想着,脑袋都幸福地晕眩起来了。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骄傲起来了呢。”她藏不了话,自然要分享给他。

    “是什么?”囚牛本能问道。

    “秘、密!”可惜还不到能坦言的时候,只能卖关子,不过无损她的喜悦,她笑咪咪的,轻吐教人气结的两个字。

    “既然是不能说的秘密,你还起了头,存心要吊我胃口就是了。”他睨她一眼,完全睨不掉她的一脸晴朗。

    “我还以为,因为送我出城,没人管你,你才会心情大好。”他淡淡酸她。虽不乐见她郁郁寡欢,但她对分离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未免太欢乐了点,真是……不甚公平。

    “才不是哩!总之……就是很捧的事啦!总有一天告诉你,敬、请、期、待!”幼稚且甜美地,长长拖着尾音,挠人心痒。

    “别被参娃她们拉去做些坏事。”这小蚌娃,遭人带坏的可能性很大,傻傻地,跟着别人使坏。

    “以后你就知道了!”哼哼。到那时,你可别笑得比我更乐、更大声哦!

    “这次,传闻中的宝珠消息,又是乌龙一场。”囚牛正是为此消息离开龙骸城,前往海蜘蛛之巢,印证是否有宝珠下落。

    他连连赶路,以最快速度抵达,疑似宝珠之物,不过是海蜘蛛的卵茧。

    她一点也不惊讶,没有前几回,乍闻消息有误时,脸上失望明显,比他还更难过,相较起来,她这次……好镇定。

    她的镇定,来自于她清楚宝珠在哪儿,下意识抚肚,真想告诉他“你别再奔波了,宝珠在这,我正在帮你补好它,你再等等,再等我一阵子”……

    结果还是只能笑着,安慰他:“你别急嘛,我相信宝珠很快就会出现,重回你身边,你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未来变成怎生模样,不用假设去想,如何伤害自己,才能保护他人;你可以开心就大笑、生气就大怒,不用压抑,尽情随心所欲……”

    “你说得……像是知道珠子的下落一样。”

    “可能吗?”她呵呵反问。

    当然不可能。这答案,毋庸置疑。

    她又缠着他,说了好些话,直到她在水镜另端,不敌睡意袭来,憨沉睡去,唇角悬挂的笑容,不曾卸下。

    “囚牛……我帮你……”梦呓里,仍是嘻嘻咭笑,含糊说着,仅有几字清晰可闻。

    梦中,有他。

    囚牛为此,露出淡笑。

    “梦见要帮我吃掉一整盘的红藻鱼饺,还是醉甜虾?小贪吃鬼。”指腹轻轻点向水镜间,她腮帮子的部分,只扰了一池波乱。

    他说着她听不见的笑斥,以及宠溺,轻道晚安。

    不撤收水镜,让她的睡颜,与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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