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院中上下无一不喜,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唐秀的待遇在沈蓉孕后大不如前,院中上下也知道她为了能怀上孩子有多焦头烂额,唐秀心情不好,连累他们这些下人也得提心吊胆,过得是刀尖行走的日子。

    这好不容易唐秀终于有孕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平日里苦着脸的下人又挺直了腰板,府上上下奔走相告唐秀有孕的消息。

    一个时辰后,献王侧妃有喜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沈若华正巧出门散心,在茶馆歇脚时,撞见身边桌上几个人聊天,其中一人兴致勃勃的对其他二人说:“我有个侄子在献王爷府上当差,我今儿可听他说了,献王侧妃求子多年,现在终于怀上了!王爷打赏了侧妃院子里的下人,有十两银子呢!”

    “呦,这么多啊,看来王爷对这小世子分外重视啊!唉,到底是嫡出的贵重,庶长子,成不了大器!”

    同桌的友人笑话他,“献王侧妃也是妾,算什么嫡长子,除非王爷看在侧妃有孕的份上把人抬成王妃,否则生了两个孩子,也不过是两个庶子。不过侧妃娘家有权有势,抬为正室指日可待啊。”

    “你那侄子就是在侧妃娘娘院子里当差的吧?十两银子啊,恭喜恭喜!”

    那人收不住笑意,端起酒杯和他俩碰了碰,“同喜同喜!”

    那桌也并未避讳店中的其他人,几乎在茶馆的人都听见了,原本安静的茶馆闹哄了起来,沈若华留了茶钱在桌上便走了。

    回府的路上,关于唐秀有喜的消息也都在议论,二人回到府上后,蒹葭就憋不住说:“小姐……献王他现如今成了……唐秀怎么还会有孕?难不成她,是因为看着沈蓉快要生了,才忍不住……?”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就是假孕?”沈若华笑容微妙,“唐秀为了有孕,必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公孙荀刚刚遇刺,若是长时间不与她相处,不是明摆着给别人怀疑的机会。”

    蒹葭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精光,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小姐不会是说,唐秀这个孩子……”

    沈若华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也不是不可能,你让人留意一下她有喜的真假,若是真的有了身孕,那此事可就好玩了。”

    …

    …

    献王府

    沈蓉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赶到了唐秀的汀兰馆。

    她急匆匆的来到内院,还未踏入房中便开始嚷嚷,“侧妃娘娘呢?娘娘现在哪里?”

    她推开拦路的丫鬟,闯进厢房绕过屏风,直直往床榻上看去。

    唐秀坐在床头,身上盖着锦被,眯着眼睛扫了她一圈,哼笑了声说:“沈良娣如此衣衫不整的赶来,可想到一路上要受到多少注目,你现在好歹还大着肚子,即便是不顾及名声,也要顾及这马上就要出声的皇孙呐。”

    沈蓉瞥见了坐在边上的公孙荀,屈膝施了个礼,委屈的说:“是婢妾的不是。”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说道:“良娣一听到娘娘有喜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赶来和娘娘道喜,连妆发都忘了打理,还请娘娘看在良娣如此关切娘娘的份儿上,宽恕了良娣吧。”

    “如此关心本妃,本妃听到这话怎觉得身上冒凉气呢。”唐秀提了提锦被,头朝内里瞥了瞥,冲沈蓉摆了摆手,“沈良娣还是多关心着自己吧,本妃这里不需要你操心,你既然身子重就早点回去歇息。”

    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孙荀抬起头看了眼唐秀,不温不火的道了句:“沈蓉既是好心,你何必阴阳怪气。你第一次有孕许多东西都不知道,还要多向她请教。蓉儿有心了,莫问,去将本王的大氅给良娣披上御寒。”

    唐秀搭在锦被上的手猛地一攥,眼底带着凶光射向沈蓉。

    她就知道这贱人打扮成这样过来目的不纯!

    沈蓉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的行了个礼,“婢妾多谢王爷。”

    她披上了公孙荀的大氅,坐在了丫鬟抱来的绣墩上,离唐秀很远,可见那丫鬟有点眼力见。

    唐秀巴不得她早点滚,可是公孙荀在这,唐秀只好忍了下来,自顾自的抚着肚子,娇滴滴的和公孙荀搭话,说孩子日后云云,畅想的眼睛发亮,公孙荀只笑着点头,看似十分高兴,眼底却平静无波。

    沈蓉趁唐秀换气的功夫,打断了她。

    “婢妾听说侧妃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怎么现在才诊出来?娘娘之前就没有什么预兆吗?”

    唐秀耷拉着脸,“本妃前一阵并无不适,没有征兆请什么大夫。要本妃来看,这个时候才发现最好,免得有人一时糊涂,在本妃月份不稳之时动什么手脚铸下大错。”

    沈蓉笑了笑,“侧妃说的是。”

    沈蓉几番试探,都被唐秀四两拨千斤的挡了过去,什么也没问到,就被她以回去养胎的借口赶出了汀兰馆。

    沈蓉冷着脸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正寻思如何多留一会儿,就瞥见公孙荀跟着站了起来。

    “本王还有公务要忙,侧妃好好休息,本王闲暇时再来看你。”

    唐秀张口想要挽留,但见公孙荀脸上兴致缺缺,挽留的话在口中辗转几回,咽了下去。

    “王爷慢走。”

    沈蓉乐了,跟在公孙荀身后出了汀兰馆。

    唐秀给了善琴一个眼神,善琴会意的点点头,追出去后不久,回来禀道:“王爷并未去沈蓉那边,直接回了书房。”

    唐秀放了心,“吩咐你的事情快做,本妃至多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还查不到什么有用的,别怪本妃无情。”

    善琴如获大赦,连说了几声多谢娘娘,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

    那厢,公孙荀离开汀兰馆,拒绝了沈蓉的勾搭,独自一人回了书房。

    前脚迈入房中,公孙荀望见跪在房中的身影,脚下的动作顿了顿。

    他示意跟在身后的莫问关上房门,道:“这是……?”

    那人显然跪了有一阵,躬身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惶恐和畏惧:“属下罪无可恕,请王爷赐死!”

    一想到唐秀腹中的孩子,暗卫便觉得眼前一阵昏花,好像能窥到自己死无全尸的下场。

    公孙荀轻笑了一声,走到桌旁坐下,一边摘取身上的物件,一边慢条斯理的说:“本就是本王让你们去的,又并非你故意所为,何罪之有。侧妃既然想要孩子,本王还要多谢你成全了她。”

    暗卫半点没觉得放心,背脊濡湿一片,身子微微发抖。

    公孙荀看他跪在那里半天没动静,皱着眉挥了挥手,“本王恕你无罪。下去吧。”

    那人瞳孔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过了死劫,侧妃可是有了他的孩子,王爷——

    暗卫一脸微妙,即便王爷不喜欢侧妃,难不成也能容忍侧妃……有了其他人的孩子吗?

    暗卫心道一句主子的心意难测,他长舒了一口气,迅速站起身撤了出去。

    莫问沉默了须臾,嗄声道:“王爷……侧妃那边,要不要属下……”

    公孙荀面无表情的看着屋中一处,缓缓开口:“唐秀的身子不宜生养,本王还以为她没有这么一日了,没想到她倒是争气。沈蓉出身卑贱,母家又有洗不掉的污名。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父皇怎会重视。本王之前还苦恼于此,现下倒好,没了后顾之忧。”

    公孙荀捻了捻指腹。

    沈蓉的孩子当然要保,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唐秀的孩子也要活,沈蓉的孩子虽是他亲子,可出身太低,即便是他想好好栽培,也要等到他大事已成之后,现如今唐秀腹中的孩子,才是能利用的。

    …

    …

    翌日,公孙荀将侧妃有喜的消息呈报给了皇帝。

    皇帝龙心大悦,召他在养心殿叙话,乐得一个劲儿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朕得好好想想要如何赏赐唐秀,她可是立了大功啊!”

    得知沈蓉有孕时,皇帝可没这么高兴,更没有什么赏赐,只是准允公孙荀将她接回府而已。

    对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过秉承宗室之子不能流于民间罢了,现在唐秀腹中的孩子,他才是真真当成皇孙看待的。

    公孙荀躬身行礼:“儿臣替唐秀,多谢父皇赏赐。”

    福公公打着拂尘从外头走了进来,俯身说:“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快让她进来!”皇帝心情好,在上首坐下,也命公孙荀坐。

    皇后走进养心殿,看见公孙荀时,脸上的笑容还有些绷不住。

    她行完礼后,张口便询问了唐秀有孕一事的真假,皇帝大喜,对她道:“自然是真的,荀儿刚才就在和朕说这事呢,朕还在思量要赐些什么给唐氏,正巧你来了,有什么合适的,皇后来说说。”

    皇后确定了消息的真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面对皇帝的询问,她随意含糊了几句,阴冷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公孙荀。

    这三人之中,只有皇帝是真的高兴,其余二人各怀鬼胎。

    从养心殿离开,公孙荀并不着急出宫,走到甬道上行了没多远,便来了个太监对他说:“献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随着他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上下气氛微妙,宫人们知道皇后从昨日起便心情欠佳,发了几次无名火,众人不敢妄加揣测,可心里都纷纷狐疑。

    今见公孙荀前来请安,本以为皇后见了儿子心情能好一些,可公孙荀在坤宁宫只待了一刻钟就出来了。

    他刚走,正殿之内就传来了皇后砸东西的动静,比昨日摔的还要厉害。

    宫人们噤若寒蝉。

    皇后心情不好的消息被她压了下来,宫内没有几个人知晓,太后是从韦嫔口中得知,猜也不用猜,就知道她是因为唐秀和沈蓉肚子里的孩子。

    太后寻思了一番,找来一个宫女,吩咐说:“这些日子你盯着皇后,看她可有发什么消息给太子,届时你把信上内容前来告知哀家。”

    宫女领命离开。

    安怡悄声道:“太后是觉得,皇后会按捺不住,让太子归京?”

    “……公孙荀此人看似无害,实则野心勃勃,现如今他府上妾室都有了身孕,孩子若是生下来,他便比太子更有优势。皇帝现如今才做了几年的皇位,怎会将皇位传下去,这日子拖得长了,若是献王的两个孩子有了更大的造诣,你以为这皇位,还轮得到太子吗?”

    太后长吁一声,“要哀家看,皇后还是过于心急,只怕届时非但解不了眼前的危机,还会给太子惹来更大的麻烦。”

    …

    …

    冬至,下了几场雪,压在将军府前的树杈上,几个下人正踩着扫雪,忽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在了府前,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公子,穿着银色大氅头戴斗笠,咳嗽了几声走了上去。

    “请问,这里可是沈将军府?”

    家丁看了他几眼,抱拳道:“不错,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前来将军府所为何事?”

    “他是府上的客人。”

    那位公子还未说话,沈戚从后面走了过来,家丁忙不迭的见礼,沈戚又道:“日后再见,直接请他进前堂。”

    那位公子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给家丁看了几眼,家丁认下令牌上的字和花纹,恭敬的归还了过去。

    “小人记住了。”

    他注视着沈戚和那位公子离开,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搔了搔头。

    怎觉得平日里待人疏离的将军,对那位公子十分温和的样子,没听过将军有这么一个友人啊。

    家丁暗暗记住,日后再见那位公子,一定要更加恭敬才行。

    穿过府上的垂花门走进抄手游廊之内,便见不着下人了,从方才起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人都暗暗瞥了瞥对方。

    隔着斗笠,沈戚是瞧不见公孙卿看他的,公孙卿却正巧和他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没忍住咳出了声。

    沈戚神色一紧,“怎么咳嗽了,是不是这几日课业太紧?天凉了不能再看到夜半,免得着凉……”

    公孙卿不过是吓的呛到了口水,咳了几声说:“堇色一直看着我呢。夫子说欲速则不达,我知晓的。”

    她看了看四下无人,悄悄撩起斗笠朝沈戚看去,眨了眨眼睛问:“你觉得我这样如何?可有什么违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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