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骑着的马是追风。

    封长情本以为,追风在自己当初离开林闵忠别院的时候就已经丢失了,不想回到常州府之后,竟然在西营的马厩之中见到了它,一时又是高兴又是感慨,那时才明白,唐进说的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有安排,在彭天兆他们出城的时候已经想办法把马带走。

    追风许久未见她也是高兴,蹭着她的手掌十分乖顺,她便跳上马来,在营中骑着走动了两圈,又见唐进臭着脸看着,便要下马同他说话,哪知唐进脸皮厚,也是直接跳到了马上,跃过她扯着马缰出了营。

    此时封长情也看到了兰成,有些意外。

    她回来常州府的时间不长,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只是偶然看到东营安定王这边是许忠和韦不凡走动的多些,又听说兰成在鹿野苦战,哪知今日会遇到。

    她视线淡淡的,想当做没看到别开眼,终究迟疑了一瞬,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唐进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就直白的多了,果断当做没看到,一扯马缰,回了西营。

    兰成苦笑:“如今,真正是分道扬镳了。”

    许忠劝道:“别想太多了,记住我的话,一路去鹿野不要停留,更不要在顺路顺到定州王府去,王爷和侧妃的事情,不是你能管的,记住。”

    “嗯。”

    回眸的一瞬,兰成已经恢复冷静,略显阴柔的脸上,还未消散的风尘之间带着冷漠,不再多说半个字,打马离去,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

    回到营中校场,封长情率先跳下马来。

    这一路来虽说没被围观,但那些人的眼珠子可是一直贴在他们的身上看,像什么样子?虽装了个现代灵魂在身体里,可她骨子里还是端重守礼的很,可不愿让人当猴子看。

    唐进笑一笑,也跳下马,把马缰丢给一旁的连大胜,三两步追上去,“怎么了?老夫老妻还要害羞,不是吧。”

    封长情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没脸没皮。”

    唐进耸耸肩,不置可否。

    分离一年多,就那除夕夜尝了点肉,后来几日念着她身子虚弱不敢造次,再后来,隐身在诏安使臣的队伍里,一隐一个月多,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回了自己的地方,还不能与她亲近了?

    他这个年纪,本就正是血气方刚,再加上他脸皮厚实,恨不得分分钟与她腻在一起,同乘一骑而已,他才不介意那些人贴上来的眼珠子,他知道那是赤果果的嫉妒。

    不过他也懂得见好就收,再不去惹她发毛,而是问道:“手腕感觉怎么样?”

    封长情微微一顿。

    自从回来之后,手腕的伤势就交给了韩叶亲自调理。

    韩叶是李杏林的得意弟子,且医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这几日来对封长情这接续的腕脉也废了些心力。

    “怎么?”唐进走到她面前,“还是不行?”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封长情摇头,“韩大夫说,恢复的很好,但伤筋动骨,总难恢复如初,能恢复成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唐进吸了口气,忽然后悔那么简单杀掉影奴!

    竟敢断封长情腕脉,就该五马分尸琐碎了丢去喂狗!

    “而且……”封长情又道:“这手腕多活动下,慢慢时间久了,总能恢复的。”

    “嗯。”唐进点点头,又道:“我今日传了牧恒之过来,把凤嘴梨花枪重新绘了图,这次做的轻巧便宜了些,过几日应该就打好了……你本身力大又敏锐,即使如今腕脉有些许不如从前,也不会影响你几分的。”

    “嗯。”封长情也点点头,不得不说唐进的心是真的细。

    这时,白方从远处走来,“唐将军,封姑娘,世子有请。”

    两人便随着来到了白瑾年帐中。

    帐中只白瑾年一人,待他们进来,就吩咐上茶,“听说封姑娘在京城受了伤,怎么样,韩叶调理的如何了?”

    封长情笑:“我已经好了。”她不傻,自然知道,白瑾年找他们进来,可不是为了询问伤势。

    果然,就见白瑾年点点头,道:“有件事情要劳烦二位。”

    唐进淡淡道:“塞上。”

    白瑾年笑了,“不错,那里如今萧云来守着,冷谦虽挡着他,但冷谦在行军打仗的经验上比不得萧云来,长时间下去,必定是挡不住……这次朝廷派的诏安时辰,也是来拖延时间的,一旦冷谦挡不住,到时候萧云来开拔到常州这里,事情就不好办了。”

    唐进道:“我和阿情去。”

    重甲骑兵已经由各部精挑细选,组够骑兵五千人,而这五千人,倒是没正经的参加过什么战斗,这也是个机会。

    白瑾年道:“你们刚从京城回来不久,本该养精蓄锐,歇息一段时间,只是这件事情刻不容缓——”

    唐进倒听得笑了起来,“你说话这么客气迂回,我倒是不习惯的很呢白世子,有什么你一次性说完可好。”

    封长情白了唐进一眼,笑对白瑾年,“世子见谅,他这个人习惯这种没大没小的说话习惯了,就是讨人厌,不是对世子不恭敬。”

    “了解。”白瑾年也真的不介意,起身,慢慢道:“萧家军的统帅萧云来,是张太师的女婿,你们此去,别伤了他。”

    封长情和唐进对看一眼。

    这到底是对他们太有信心,还是对萧云来太没信心?

    白瑾年又道:“封姑娘,暂且我便不封什么将官职务了,还是以唐将军的副将前去,一切你们自己斟酌。”

    唐进和封长情起身,冲白瑾年拱手:“是。”

    封长情忍不住问,“塞上僵持许久,为何现在才派我们过去?”当然,以前他们在京城,想派也没人,但封长情觉得,应当不是这个原因才是,白瑾年什么人?手底下又不是只有唐进一员悍将……说起来,冷谦虽带着虎贲军,但其实不能完全算个将官,倒更像是白瑾年的护卫队长这样的角色,打仗力有不逮在所难免,这么想的话,白瑾年让冷谦去塞上和萧云来周旋,倒像是有意拖延时间,拦着萧云来的意思?

    封长情心里暗笑自己想象力丰富,倒也不期待白瑾年回答什么,那料到白瑾年却说了。

    “知道安定王为什么和我们结盟吗?因为觉得实力相当,我们一东一西,分割了大魏半壁河山,也实力相当,所以才能成为盟友,但这种联盟,却是不能长远的,一旦势力有倾斜,联盟不但会立刻瓦解,盟友也会立即变为敌人,我倒不怕这敌对,只不过会有更多百姓遭殃罢了。”

    封长情眼睛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

    海陵安南一贯稳定,结盟之后,白瑾年不过扫除了一些盗匪乱军,安定王的湘西却先是旱涝灾害又是瘟疫,后方一片沧夷,还有鹿野乱军为患,若是安定王手忙脚乱,白瑾年却优哉游哉,他们的联盟立式瓦解。

    当然,白瑾年手握重兵,就算安定王反过来撕破脸和他成了敌人,白瑾年也是不怕的,只是一旦开战,受苦的总是百姓吧,

    所以白瑾年才派了冷谦去塞上做做样子,再来也是拖住萧云来,白瑾年是想解决了其他大小诸侯,再来和安定王决一死战吧。

    白瑾年又道:“正好最近定州王府那边传来消息,按照推测,安定王短时间内会赶回定州一趟,定州路远,一来一去起码二十来天,正好让你们有机会解决萧云来。”

    “什么事?”唐进倒没多言,封长情好奇的问了一句。

    白瑾年略略一顿,“密信说,安定王的那位宋侧妃去世了。”

    “什么?!”封长情彻底愣住。

    *

    王府之中又来信了。

    信使站在帐前,不敢进也不敢退。

    王爷交代过,王府之中的信,只要是关系到宋侧妃的,他通通不想知道,谁要送到他面前,立即脑袋搬家。

    可这件事情如果不报……就怕等安定王知道了,不但信使自己的孬蛋搬家,他全家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僵持半晌,信使硬着头皮,“王爷,府中有信——”

    账内,长久的沉默,就在信使以为安定王没听到,大着胆子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安定王的声音,“进来。”

    侍卫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进去,不等安定王发话就一气呵成:“府中管事写下的信,命小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送来,请王爷一定过目,府中出了大事!”

    大事?

    安定王眉间的褶皱越深了几许,本因兰成极力劝他恢复烦躁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府中不过就一个宋凝香罢了,能有什么大事?一院子的奴仆大夫照顾着,还真能是了不成!

    安定王怒道:“来人,拉出去,打二百军棍!”

    “是!”眨眼功夫就有士兵进来要拉人,信使慌不择言,大喊道:“王爷,侧妃死了,侧妃死了!”

    安定王怔住。

    士兵已经要将信使拉出去,安定王却忽然道:“出去!”

    士兵松手离开,信使瘫在地上,他连起都不敢喘,大声道:“侧妃死了——”

    安定王看着他,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神色,唇瓣蠕动半晌,冰珠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哪个侧妃?”

    信使颤着声音:“宋……宋侧妃……”

    安定王瞳孔猛然一缩,勃然大怒:“拉出去!”

    死了,怎么可能死了?!

    府中早有书信传来,说宋凝香不过是忧思过度,不过是产后失调,不过是得了风寒,不过是……怎么就死了?

    他坚硬如铁石的心有一角闷疼起来,疼的难以喘息。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他找来副官,命令翻找府中传来的信笺,家书。

    他这样心机多疑的人,自己的府中也是眼线无数,定期汇报府中一切事宜,有事无事,三日一报不间断,他不那么忙的时候,每隔三日收到信都要看,可,上次看信是什么时候了?

    他记得,自从收到管事的信,称宋三元去世,宋凝香掉了魂一样,似乎还知道余荣飞的事情,又被宋凝香催魂一样的质问搞得厌烦之后,府中书信他已不再过目。

    有多少封没看过的?

    副将做事麻利,很快把一整只木盒的信都送了过去。

    安定王不知是为什么,跳过宋凝香那些不甚好看的字迹,直接找上管事的书信,一一拆开,越是看,整个人越是平静,而这样的平静,让伺候了安定王十数年的副将心惊胆寒。

    “王爷?”许久,副将忍不捉了一声。

    安定王将信攥成一团废纸,“出去!”

    副将不敢多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许忠从外面进来,看到副将一脸惊惧,招他过去低声问话:“出什么事情了?”

    副将当即不敢隐瞒,一一说了。

    许忠一怔,吩咐:“去准备车马,点一队精兵。”

    “这……”副将迟疑,“需要吗?”虽然安定王看起来的确不大正常,但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安定王怎么可能——

    “去准备。”

    许忠淡淡说着。

    副将只得点点头,也罢,有备无患,总好过到时候手忙脚乱。

    整个一个下午,没人能接近那件帐篷,安定王坐在帐中,不知道在做什么,倒是送了食物和茶水进去,但晚上许忠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食物和茶水根本都没动,安定王就坐在桌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许忠迟疑了一下,“诏安的使臣已经在常州外几十里的驿馆住下了。”

    良久,安定王冷冷道:“传韦不凡进来。”

    许忠垂首出去,不一会儿,韦不凡大步进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点五百刀斧手,五百弓箭手,打扮成海陵军的模样,今天晚上就去,把那个所谓的诏安使臣处理了。”

    韦不凡怔了一下,“王爷,这——”

    安定王缓缓抬头。

    韦不凡所有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安定王脸孔僵硬,越发显得那张原本就威严的脸更冰冷无情,他冷笑,“诏安,有必要吗?”

    韦不凡不敢多说。

    安定王站起身,直接朝外,“许忠——”

    许忠已经在帐门口候着。

    安定王顿了顿,道:“你去带一队精兵,我们……回定州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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