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君城百姓分散入人界附近数个小城中,清水城只是其中一座,听谭安宁如此说,小城城主无不应允。

    谭安宁不再多言,小城城主送他出城,途中经过烈君城百姓的暂居地。

    这片空地,是小城城主划出来给烈君城百姓居住,凡人们忍住心中悲痛,建设自己新的家园。

    看到由小城城主送出城门的谭安宁,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定定望着他,心湖激荡,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谁喊了一声。“副使大人。”谭安宁回过头,看着那一双双复杂的目光,其中有感激,也有愧疚。

    微微一笑。“你们要好好活着。”

    每个人无声以对,当第一双膝盖落在地面,随后再不见一人站立。

    谭安宁心中沉甸甸的,没有阻止,走出城门,晨曦的光辉渐渐吞没了他的身影。

    ……

    日暮复回赵国都城,妖族攻城,对这里毫无影响,享乐者继续享乐,完全用不着担心受怕。

    走过那条秦楼楚馆,灯烛摇曳,或是门口,或是二楼,展现身姿,招揽恩客,浓郁脂粉香,让谭安宁微微皱眉。

    烈宫之中,赵烈神思不宁,今早传来烈君城守住的捷报,他正自欣悦,没想到下午又收到严泰绍最新的消息,得知城虽然守住,但谭安宁这个副使作妖,在交界处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赵烈喜悦瞬间消散,也无法拿定注意,只好将事情传递大宁巡逻队,由上面的柳传宵,或是那区域长官来处理。

    不过在此之前,谭安宁回到烈宫,他务必要雷霆出手将其擒拿,等候上面长官发落。

    终于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教训谭安宁,赵烈心中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担忧重重,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十全把握。

    那日短暂交手历历在目,此子若是抗拒执法,他估计还得费不小的功夫。

    正是晚膳当口,吴良不请自来,他于昨夜回了烈君城。“义父,烈君城不是守住了吗,为何还不高兴?”

    吴良昨夜回城,得知了烈君城守住的消息,心中还颇为后悔,他若是不走,还能捞点功劳。

    “那谭安宁把百姓扯出烈君城了,交界大城不守自破,为父正寻思如何擒住他。”

    吴良一听,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下来,烈君城一共传来两次消息,其一是守住之后的捷报,一夜就传回了国都,其二是谭安宁撤离百姓,这个情报由于严泰绍三人刻意压下,直到一个时辰前才传回烈宫。

    吴良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忽听谭安宁不仅没死,还活蹦乱跳撤离了一城百姓,吴良惊道:“他还没死?”

    赵烈面色一沉,察觉有异。“为什么这么说?”

    吴良愣了愣,忽然后怕不已,他本以为谭安宁必死无疑。定定道:“义父,孩儿有事瞒着你,两天前孩儿身在烈君城,又被那谭安宁打了一顿,当晚见到了石剑老师。”

    “石剑道友?你还瞒着我什么,快说!”赵烈心中一震,沉声道。

    吴良面色一苦。“石剑老师第一次杀那谭安宁,受烈君城中和尚阻拦,受了伤势,暗杀不成,又不愿无功而返,于是准备另寻机会,没想到谭安宁早回了烈宫,石剑老师在城中养伤,伤势恢复完满,本来准备回宫,谭安宁却去而复返,两天前老师告知孩儿,等那谭安宁去交界处刺探妖族情报,必下杀手。”

    吴良本是觉得万无一失,故以没和赵烈多提,等石剑老人自己回来再说不迟,而这已经是第三日,石剑老人还未回烈宫,吴良也觉得有异常,没想到这一来,就听到谭安宁活着的消息。

    “原来如此,石剑道友是避而不回,此番再次下手,为何却没有他半点消息,反倒是那谭安宁毫发无损。”赵烈神色阴晴不定。石剑老人杀谭安宁不成,抹不开脸面没回来他倒是能理解,但现在,可就有点不太对劲。

    “禀报国君,副使大人回来了!”屋外侍卫传令道。

    “让石丹侄儿来大殿。”赵烈不知想到什么,下令道。

    谭安宁刚入大殿,一道红光袭来,声势惊人,斩在在他脚下,大殿青石浮现一道剑痕,是赵烈所发剑气。

    “烈君欢迎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啊!”谭安宁冷冷道。环顾殿中,吴良石丹都在身侧。

    吴良见他,暗自害怕,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那石丹更是不堪,早瑟瑟发抖,数日不见,已是低阶练气士修为。

    “谭副使不必装傻充愣,我已将你所作所为传给巡逻队诸位大人,识相就放弃抵抗,免受皮肉之苦。”

    “巡逻队的人还没来,烈君就想动动我这个副使不成?”谭安宁扫了两眼,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见他闲庭信步,犯下大过还不自知,心中又有石剑之事压在心头,赵烈豁然起身。“动与不动,谭副使可要先问过我这柄红云剑的意见。”张口一吐,红云剑悬于头顶,剑气森森。

    吴良石丹连连后退,不敢站在赵烈身前,躲在其后。

    谭安宁惫怠抬头,“真是好剑啊,敲我这里也有一柄,想邀请烈君品鉴一番。”

    赵烈心中一沉,谭安宁从未用过剑,这一句话里,深意不少,沉眉道:“石剑道友何在?”

    石丹暗自紧张,连竖起耳朵,他剑心被破,胆小如鼠,多日未见石剑,心里着实不安至极。

    谭安宁更不答他,从储物袋中一挑,一道纯黄灵光飞射而出,斩向赵烈,不过谭安宁并非筑基修士,难以御使灵器,此刻只是用大地之力将之抛出,看上起攻势惊人,实则就如暗器一般。

    赵烈自是轻松隔开那剑,复又回到谭安宁手里,他细细把玩。

    赵烈心中剧震,寒声道:“游龙剑,石剑道友果然被你害了!”

    吴良咽了口唾沫,不敢直视与他,石丹亲见游龙剑,悲呼一声,昏死过去。

    赵烈目光凝重,一时不敢发剑,当游龙剑出现在谭安宁手中,他已经不需要怀疑,石剑定然已死。

    剑修与剑性命双修,唯有剑修身死,才会放弃本命剑器,这谭安宁如此可怖,石剑道友竟然栽在了他的手里。

    目光凝重,给吴良使了个眼色,他也十分机灵,连抱起石丹,从大殿后悄悄离开。

    谭安宁也不阻拦,“近日杀了几人,不太利索,方知是指甲太长,这游龙剑挑起指甲来有些钝了,我看烈君红云剑不错,不知可否割爱?”谭安宁以剑身磨去指甲棱角,不太满意抬头道。

    赵烈心中一寒,此子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能斩杀修士,练气九层,斩杀修士,从未听闻!

    “你撤离凡人,又无故击杀筑基修士,罪加一等,一切自有巡逻队大人发落。”赵烈心生骇意,已不打算出手。

    “他要杀我,我便杀他,何来无故击杀,至于撤离凡人,我自担当,赵烈,你还没说你能否割爱呢!”谭安宁携杀人之威,从凳上站起,逼视赵烈,往前三步,言语之战,寒意深重。

    赵烈正自胆寒,退了一步,心中陡觉羞耻无比,堂堂筑基剑修,竟被九层练气士逼退,满面赤红,喝道。“竖子可恶,吃我一剑!”红云剑剑气大盛,出手便是雷霆之势,剑锋之下,有死无生!

    谭安宁哈哈大笑,忽而回头,赵烈剑锋一颤,望着那道毫不设防的背影,直到离开大殿,仍然不敢发出一剑!

    待谭安宁走后,赵烈瘫坐于椅,面红耳赤,心中暗道。‘不能动手,我若是败了,对少宗大计恐有影响。’

    好受许多,暗自发誓,等他入了如意剑宗之门,修为大进之后,必来大宁取此子性命!

    目光闪烁不定,良久,恨恨一声。“或许不必我出手,此子自有巡逻队大人审判!”

    ……

    谭安宁回了驱煞殿,心中十分明白,赵烈虽然心中生怯,但毕竟是筑基剑修,比全盛时期的石剑还强出一线。

    想那石剑,曾受黑孝神通之伤,即便断臂生出,对实力也有影响,能斩杀石剑,他自身何其凄惨?

    此刻若是与赵烈撕破脸皮,更无沈折姬相助,仍然是他身死的几率较大。

    不过赵烈小人之心,他今日更有一番了解,如此人物,竟能登上筑基,真是可笑之极。

    而因他擅自撤离烈君城凡人,致使烈君城失守一事,可能现在大宁巡逻队已经有所动作,不出两日,必有人来。

    谭安宁深深明白,他可以对那些凡人视而不见,但可以是可以,他若是那样选择,谭安宁就不是谭安宁了!

    如今这份责任,他自是一肩承担,说来也是讽刺,他将幸存的百姓送入人界,免除凡人性命之危,不仅没有奖赏,反而会受到惩罚,只因那是烈君城,是高层次修士获取交界处资源的窗口,还是大宁王朝记载在案的脸面,若是因妖族而毁灭,自然无话可说。

    可现在,是由他人撤离,不仅少了一个窗口,更会传出惧怕妖族,满城上下夺路而逃的名声。

    为了这个窗口,为了这个名声,城内数十万凡人生死,全然不在考虑之中。

    ‘赵国上下,如此不堪。’谭安宁目光定定,自从来到这赵国,上到国君正使,下到城主,都是一丘之貉。

    这交界处万千小国,或许是他凑巧碰上这么个赵国,其他的小国,可能不像赵国这样不堪入目。

    不管他人敌意如何深重,所见如何叫人灰心,谭安宁依然相信,这一个赵国,并非整个交界处的全貌。

    大宁身为胜界三大王朝之一,统辖疆域广大,凡人如恒河之沙,宁王更不可能像这个赵烈一般,视凡人如无物。

    然而,如果此刻身处的赵国,是大宁王朝的缩影,谭安宁不得不离开,去往另外两大王朝。

    一切,就要看看那巡逻队的上层,有何话可说?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视凡人如猪狗,他不会辩解什么,唯有默默离开,待到他日登临绝巅,就要让这些人瞧瞧,他们,连猪狗都不如!

    谭安宁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那个玉瓶,里头还有一颗淡蓝丹丸静静躺着。

    尽管有重重殿宇阻隔,仍望向无忧宫,目光仿佛穿透了阻挡,面上神色变换,有些出神。

    殿外忽而传来一声女子冷笑,谭安宁微惊,夺门而出,狐疑环顾四周,更无任何踪影,大地神念蔓延,也毫无收获。“是她吗?”喃喃自语。可没有那暗留的幽香,那刻在心底无法忘却的味道。

    ……

    清晨,“柳大使到!”四字在烈宫中层层传递,这次柳传宵并非不请自来,而是带来了区域长官之命。

    赵烈早早带齐人员迎接,“恭迎柳大使。”柳传宵微微点头,微有些不自然。“那位剑宫大人可还在。”

    赵烈眼皮微跳,恨不能一掌劈了他,强笑道:“自然是在的。”柳传宵咳嗽一声,仍是难忘那一抹幽香,心痒难耐,无奈天不遂人愿,他不敢再刺激赵烈,正色道:“赵国副使谭安宁何在?”

    “谭副使已在殿中等候,柳大人请。”赵烈在前引路,两人便往大殿走去,身后跟着一群侍从,也在殿外止步。

    谭安宁静坐在殿中,仿佛被动接受审判的犯人,赵烈见他神状,眼中一喜,柳传宵入内,目中倒是没有多余的神色,他对谭安宁初有好感,后好感消散,但是也谈不上有什么恶感,此次只是奉命而来。

    “赵国副使谭安宁!”柳传宵喝一声,谭安宁缓缓抬头,柳传宵微微一笑。“区域长官要见你。”

    赵烈微惊,那地基境的区域长官要亲见谭安宁不成,这下可乐子大了,以此子心智,言语不和,非被打死不可!

    谭安宁一脸木然,柳传宵也不卖关子了,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通讯玉符,激活之后,一面光幕出现。

    赵烈愣了愣,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亲见谭安宁,原来只是玉符传讯。

    区域长官,辖下数百小国,位高权重,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亲自来,而带谭安宁过去也不容易,这赵国要到区域长官所在的地界,没个十天半个月不可能,于是用这种通讯玉符最好不过。。

    不过这种能见面交谈的玉符,使用一次,付出代价也不小,区域长官舍得如此,想必是动了真怒。

    一国交界大城不守而退,传到大宁,罪过不小,连带区域长官,可能也会受到一点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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