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咱们家三姑娘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遭此不幸,不但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如今就连姑娘家最在乎的脸面,也被那些歹人给毁去了七、八分。”

    说话的婆子姓葛,是谢氏院子里的主事婆子,阮府的人叫她葛嬷嬷,此人面热心恶,称得上是阮夫人身边一条忠心的恶狗,前世里,初踏阮府的阮静幽一直把葛嬷嬷当成好人来看待,所以才在这个人手里吃了好几次暗亏。

    现在有了前世的记忆,再看这个葛嬷嬷,阮静幽心底对她的不耻和防备在无形中加剧了不少。

    经葛嬷嬷一提醒,“动情至深”的谢氏这才从“悲伤”中醒过神来,她无比“愤慨”地捧起阮静幽包着纱布的面孔,恨声痛骂:“那些杀千刀的真是丢了良心,居然对你下如此狠手,可怜我的静幽正值妙龄,这让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阮静幽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那包着纱布的脸上摸了一把,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所遭遇过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谢氏难过地用手帕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继续道:“得知这个消息,我和你爹伤心了好几晚不能入睡。都怪我们优柔寡断没能早些做决定,才害得你们娘俩遭此大难。静幽,既然现在你已经回了阮府,日后我就会担起你娘的角色,好好待你,直至把你照顾出这个家门。”

    不得不说,谢氏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她当年能以妾室的身份在短时间内让自己上位,自然是摸透了人心,捏准了对方的弱点,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被她击得全无反击之力。

    阮静幽知道谢氏在同自己打亲情牌,而她这么做的目的估计只有一个,就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那个东西。

    好,很好!

    既然谢氏肯花本钱在她身上下功夫,她当然也要有样学样,戴上伪装出来的面具和对方过招。

    “母亲一番好意我怎敢不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的遭遇,内心过于伤感才陷入悲怆之中,从我娘过世到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先是痛失亲人,接着又被人毁了容貌,可怜女儿年纪尚小,却要经历这样可怕的人生,这让女儿日后可怎么见人。”

    哀泣地说完,阮静幽一头扑进谢氏的怀里,倾情扮演着身心受创的可怜少女,在长辈面前流露出所有的脆弱。

    她的所言所行,似乎全在谢氏的预料之中,对方唇角勾出一抹奸计得惩的笑容,假意安慰着怀里不断哭泣的阮静幽,一迭声说了许多体己话。

    葛嬷嬷见状,也不忘在旁边出声安慰几句。

    直到这“娘俩儿”的戏演得差不多了,阮静幽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她从谢氏怀中抽身,抹了把被自己强挤出来的眼泪:“母亲,当日我和我的婢女在山洞里遭歹人围杀,事后我又因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既然母亲说我是被父亲派去的人给救回来的,他们有没有把我的婢女也一起带回这里?”

    谢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道:“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怎么可能会独独把你的婢女给忘在那里。放心吧,她虽然受了伤,大夫却说她并没有生命危险,将养一些时日之后,很快就会痊愈的。说到你的婢女,我还要再给静幽带来一个惊喜。”

    说着,谢氏冲葛嬷嬷使了个眼色:“去把人叫过来让静幽看看。”

    葛嬷嬷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不多时,她再进来时,身后多了一个人。

    仔细一瞧,阮静幽只觉得心底一凉,所有不好的猜测在这一刻全都被证实了。

    随着葛嬷嬷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嬷嬷。

    之前她一直怀疑赵嬷嬷和阮府这边早有勾结,只是苦无证据,所以答案始终是模棱两可,甚至当日她偷偷带着紫嫣离开别院的时候,还对赵嬷嬷生出几分愧疚心,觉得自己是不是一时武断,冤枉了赵嬷嬷。

    不管怎么说,这赵嬷嬷在别院里照顾了她们母女多年,就算平日喜欢贪些银子中饱私囊,到底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可是此刻,阮静幽突然觉得自己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凉意,左脸颊不断叫嚣的痛好像在无形中又加剧了不少。

    那些歹人有目的的闯进别院,赵嬷嬷却并未伤到一分一毫,这足以说明,当日那些歹人会有那样的行动,搞不好真是赵嬷嬷策划的一场阴谋。

    不,更确切的说,这场阴谋背后的始作俑者不是赵嬷嬷,而是她的父亲,以及那个佛口蛇心很会演戏的谢氏。

    脑海中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阮静幽的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愤恨和惊慌失措。

    从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迫陷入了一场战局之中,阮府上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如果她想活下去,就必须戴上伪装的面具,只身抗敌。

    已经干涸的泪水再次被她强逼出来,看到赵嬷嬷出现,她的脸上流露出孝子看到最亲的大人时的脆弱,哽咽着嗓音道:“赵嬷嬷……”

    “我的小姐啊!老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感谢上苍感谢佛祖,还能让老奴活着见小姐一面,真是死而无憾,死而无憾了……”

    说着,赵嬷嬷扑到阮静幽床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哽咽着诉说着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

    那天晚上贼人夜闯别院试图抢夺财物,别院里好几个家丁婢女都被那些人给杀了,她之所以会幸免一难,是因为她睡得太死被人忽略,侥幸捡回了一命。

    醒来之后她发现别院里所有的下人都被杀光,她当时被吓得不轻,情急之下跑来阮府求救

    这时,谢氏起身,神态中染满温柔地道:“你们主仆二人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再次团聚,料想定有许多心里话要和对方倾诉,刚好府里还有不少事宜需要我亲自去处理,静幽,你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叫紫竹院,既然回了这里,就安心留在此好好养伤,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和赵嬷嬷提,她以前是别院的管事,如今回来了,就继续在紫竹院当管事好了。”

    赵嬷嬷急忙起身,冲着谢氏微微一福:“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不负夫人所望,像从前那般好好照顾我家小姐。”

    谢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佯装关心的交待了几句,这才带着葛嬷嬷离开了紫竹院。

    谢氏前脚刚走,赵嬷嬷便面上堆笑道:“小姐也算是好福气,虽说你娘早早撒手人寰将你一个人扔在世上不管不问,可上天却并没有让你陷入绝境。如今老爷和夫人肯将你接回阮府百般呵护,想必今后的日子应该是不会太难过了。也怪咱们从前对老爷和夫人心存成见,这些年彼此互不往来,却没想到,夫人也是性情中人,你昏睡不醒的这两日,夫人不止一次过来探望,她对你的那种疼,倒一点不比你娘活着的时候差上多少……”

    阮静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连连。

    这赵嬷嬷还真把她当成傻子来看了,她娘才死没多久,就敢当着她的面夸赞谢氏。

    她也不想想,当年若不是谢氏从中作梗,她娘堂堂一个阮府的正牌夫人,怎么可能会被她爹赶到别院一住就是十几年?

    自她懂事以来,她娘虽然没当着她的面说过她爹什么不是,她却看得出来,她娘心中有怨有恨,而造成她娘一生不快活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赵嬷嬷口中说的那两位大善人吗。

    这赵嬷嬷还真是让人对她失望透顶,甚至连最后一丝情意,也被她这几句话给打消得丝毫不剩。

    若非她现在人小力薄没办法和对方抗横,她真想一巴掌抽向赵嬷嬷,将这个识人不清的老货活活抽死。

    幸亏脑子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让她继续戴着假面具,和赵嬷嬷上演着弱主忠仆的虚伪戏码。

    从赵嬷嬷口中得知,紫嫣目前就住在紫竹院的一间耳房里,她的右腿伤得很重,又因为失血过多,这几日高烧不断,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赵嬷嬷这样一说,阮静幽再也按捺不住对紫嫣的关心,不顾自己还有伤在身,非要去耳房和紫嫣见上一面。

    赵嬷嬷拗不过她的坚持,只能扶着她来到耳房,安排这主仆二人见上一面。

    看到自家小姐的左脸被层层纱布包着,紫嫣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抱着阮静幽放声大哭,嘴里还不忘怪罪自己护主不利,居然让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从此破相毁容。

    阮静幽知道紫嫣已经尽了全力,两人能从那些坏人手中捡回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她的脸,今后慢慢将养,就算不能恢复从前,也不一定就真的没法见人。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紫嫣倾诉,可赵嬷嬷那边紧迫盯人,表面上是在担心她伤心过度会对身体不好,实际上却是谢氏安排在紫竹院中的奸细,时刻观察着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引起赵嬷嬷的怀疑,她只能将满腹苦水咽到肚子里,待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再跟紫嫣做下一步打算。

    临走前,她不忘叮嘱紫嫣安心养伤,又拜托赵嬷嬷一定要安排好人手将紫嫣照顾妥当。赵嬷嬷自然是满脸堆笑地一一应下,并拍xiōng部保证会拿紫嫣当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来关照。

    总算回到自己的房里,阮静幽一头躺到床上长出了一口气,跟阮家这些豺狼虎豹斗,真比上战彻要累。

    看来她的道行还是太浅,明明已经有了前世记忆的这个巨大作弊器,居然还能成为阮府这些恶徒案板上的羊肉。

    怪就怪她心机不深,纯良好骗,自以为那些小伎俩可以瞒得过旁人的眼线,疏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敌人的手中。

    不管是她爹,谢氏还是赵嬷嬷,既然这些人已经打定主意要置她于死地,从这一刻起,她会穿上战衣,披上战袍,戴上战盔,好好迎接他们的挑战。

    左颊处传来的痛意撕扯着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她起身,踱到梳妆台前慢慢掀开脸上的纱布。

    只见铜镜里出现一张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的面孔,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嘴边,因为伤口过深,以至于她整张左脸肿得就像一个趴着一条大毛毛虫的馒头。

    看到这样的自己,阮静幽整颗心都沉至谷底。

    只见被她右手抚摸过的伤处,居然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痊愈,脸颊被利物撕裂的肌肤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肿胀充血的肌肤被她灼烫的掌心轻轻一触,竟慢慢地消了肿,还原成原来娇嫩白晳的肌肤。

    阮静幽被镜子里出现的这可怕的一幕给吓呆了。

    她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这只手真的是她的吗?为什么她的手会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难道说她在做梦?

    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险些让她惊叫出来。

    不是梦,眼前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右手的的确确拥有了一种让她震撼的恢复能力。

    为了证实心底的猜测,她再次抬起右手,在已经恢复了一大半的左颊伤处继续抚摸,掌心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破损的肌肤也在以神奇而可怕的速度疯狂恢复。

    直到她整张左脸彻底恢复成从前模样,她才忽觉自己全身已被汗水打湿,手脚酸软,体力好像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给瞬间抽空。

    如果她所经历的这一切不是梦,那么,她就是遇到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迷迷糊糊之间,阮静幽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围在她身边的雾气就像是一缕缕白色的轻纱,放眼望去,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

    她在雾气中辗转环绕,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驻足。

    她忍不住将双手捂在嘴边,对着那白朦朦的雾气放声大喊道:“这里有人吗?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回应她的是一片空无的死寂。

    阮静幽有些气极败坏,她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地上,皱着眉小声抱怨道:“我这到底是什么命,不是被人害,就是被人卖,现在又困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没人理没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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