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今身体也不大爽利,有什么事不如明再找二皇子详谈?”

    “现在!立刻!马上!”老皇帝眯上了眼睛,怒火万丈地吐出这六个字,道:“这可是有关国祚的大事,容不得片刻耽搁!”

    “是,是。”管事公公不敢再阻拦,只能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前去找二皇子。

    在出门的时候,管事公公冷不丁撞上了一个身影,引得对方发出一声惊呼,管事公公也来不及多,只得低声了句“得罪了”便快步跑开。

    “这大晚上的,为何这么火烧火燎的。”苏瑾有些不快,嘟哝了一句,便理了理衣装,扬起笑容朝里面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苏瑾见老皇帝微微闭着双眼坐在床上,便扬起柔媚的笑容走了上去,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老皇帝无比严厉的两个字。

    “跪下。”

    这样冰冷的态度不告而宣了老皇帝此刻跌到谷底的心情,苏瑾不敢造次,连忙跪倒在霖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真是反了了。”老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拔出了靠在床边的长剑指着苏瑾的头,眼中无限狠厉地道:“你可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还敢再在朕的面前提‘火’字?”

    苏瑾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了错话,顿时颤抖着趴在地上道:“瑾儿知错了!”

    “知错?”老皇帝脸上勾起的嘲讽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将冰冷的刀锋贴到了苏瑾的脸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道:“无用的愚蠢的女人!踞给朕带来无尽的灾祸!”

    老皇帝联想到了上午皇后断裂的佛珠,更是怒不可遏,索性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了苏瑾的身上。

    锋利的刀刃迅速割破了娇嫩的肌肤,一滴鲜红的血顺着苏瑾的尖俏的下巴滑了下来,滴落在霖上。

    苏瑾忍住痛楚,面容上表情丝毫未变,楚楚可怜地看着老皇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很清楚,面对这个向来强横跋扈的男人,硬碰硬是不行的,只能以柔化钢。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他素来很吃苏瑾这套,便收了手中的长剑,看了看上面的血迹又厌恶地丢在了一边,冷冷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瑾静静地跪在原地,任由自己伤口的血液流淌也不去擦一下,柔声道:“陛下,是太后让我来查看发生了何事的,我特地来向您询问一下,该如何向她老人家回禀。”

    既然苏瑾已经将太后抛了出来,老皇帝便没有再指责她,而是坐回了自己的床上,用手按了按眉心道:“具体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苏瑾点零头,怯生生地回答道:“贱妾刚刚从起火的地点赶过来……知道些许情况。”

    “知道也不能多。”老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思考片刻,道:“你就大华宝殿附近的偏殿发生了大火,但好在所有的皇子安全撤离,并没有人伤亡。”

    太后已经行将就木,老皇帝也早就知道她或许撑不过明年,哪里还会将如此严重的事实告诉她呢?

    这一对母子,一直相互防范,相互施压,到了最后,却也是真正的相互关心,相互体谅。这便是帝王之家特殊的亲子关系吧。

    “瑾儿明白了。”苏瑾装作乖巧地微微颔首,从地上爬了起来,软声道:“那我就先回太后那儿去了。”

    “等等。”老皇帝冷不丁叫住了她,然后从一旁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丢了过去,道:“若是太后问起你的脸,注意仔细着回答。”

    “我一定会处理好的。”苏瑾从地上捡起了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浅浅施礼退了出去。

    苏瑾出去之后,管事公公带着叶子钰也赶了回来,恭敬道:“陛下,二皇子已经到了。”

    叶子钰站在门口,迎着并不明朗的月华,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冷面君王,紧紧攥起了拳头。

    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叶子钰仿佛都在穿过这些年的苦楚和眼泪,穿过那些布满刀光剑影的背叛和仇恨。

    老皇帝站在原地,隐隐感到这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儿子,今日的气场是如茨不一样。明明还是同样的衣饰和装扮,明明还是同样的苍白面容,为何居然让他感到有一丝害怕?

    任何会给人以攻击性和侵略性的感觉,老皇帝都格外排斥,因此,他大声怒喝了一句:“拖泥带水走路像什么样子9不赶快跪下!”

    叶子钰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讽笑容。真是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老头子啊,和分别十几年的儿子再次相见,上来就要自己向他下跪?

    他根本不配。

    “父王深夜寻找儿臣,应当不是让我给您下跪取乐的吧?”叶子钰不卑不亢地走到了老皇帝的面前,扬起一抹笑容道:“儿臣体寒,若是下跪恐怕会头晕目眩,唯恐不能妥善回答您的问题啊。”

    老皇帝一怔,没有料到二皇子居然能够如此有理有据施以反击,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真的是那个靠药汤吊着半条命的软弱废物吗?

    事实上,老皇帝向来没有将二皇子放在眼中过,也从来没有与他有过单独的交谈,根本谈不上对他有半点了解。

    叶子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意。

    “今晚大华宝殿着火一案,与你有多少关系?”老皇帝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的行者叶子钰道:“为何你会指引玲珑进入殿内?是有什么不轨企图?”

    老皇帝可能会有的问询,叶子钰在来的路上已经统统思虑周全了,此刻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大火一案,儿臣也是受害者,何谈多少关系?”

    迎着老皇帝阴鸷的目光,叶子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道:“至于玲珑,我只是看她一个人在这寡淡的寺庙之中太过可怜,外面又如此寒冷,便让她进屋取暖,顺便等待宸王夜巡过来罢了。”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眼中难道没有王室规矩,祖宗法制?你难道不知道不能让女眷进入先帝祠堂之中?”

    叶子钰淡淡一笑,道:“儿臣自出生以来,所有的规矩礼法都是要自己揣摩体会而来,并没有他人教导。如果父王认为我行为有失,直接给我治罪便是。”

    叶子钰悄无声息地反将了老皇帝一军,王室规矩本应由父母亲授,淑妃早年逝去之后,二皇子便等于被皇后收为养子,可是对其母痛下杀手的皇后,又怎么会亲力亲为耐心教导于他?

    各种环节的失衡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了二皇子不熟悉宫中礼仪的挡箭牌。老皇帝一时也不出话来反驳,养不教父之过,他自己本身也有错。

    “荒谬。”老皇帝一甩龙袍长袖,瞪着叶子钰道:“朕原先怎么不知道还有个这么巧舌如簧的皇子?”

    “父王,您不仅有巧舌如簧的皇子,还有力能扛鼎的皇子,还有精通奇门遁甲的皇子。”叶子钰淡淡一笑,挑了挑眉毛道:“您的儿子之中卧虎藏龙,我不过是个中垫底之人,只不过,您从来没有注意过除了宸王和太子以外的人罢了。”

    这一番话,让老皇帝险些站不住脚。他一共有二十多位皇子,十多位皇女,但是平心而论,能入他眼的不过是萧墨宸和太子二人罢了。

    萧玲珑是个例外,在老皇帝六十岁生辰那年同日出生,老来得子的喜悦让他对这个粉白晶莹的公主尤为喜爱,这也算得上是个奇迹。

    打更的太监在外面悠悠走过,渺远的打更之声传到了屋内,让人心下戚戚然。

    叶子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冷不热地道:“父王,儿臣用药的时间到了,如果您没有更多的话要问,可否让我回去服药?”

    老皇帝神情复杂地看了叶子钰片刻,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今晚跟我了半句谎话,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自己活下来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利刃,穿越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准确地击落在叶子钰的心房上。后悔自己活下来?是后悔自己从皇后幕僚下的赵大人手掌心中活下来吗?

    叶子钰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微笑,浅浅施礼,然后翩然转过身,缓缓丢下一句话。

    “儿臣早就后悔自己活下来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自己母妃去死。”

    老皇帝如遭电击一般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叶子钰的背影消失在了屏风后,他的手掌心里已经渗出了惫,颓然跌坐在了床上。

    这么多年以来,淑妃一直是他扎在心口上的尖刺,任何人都不准提不准触碰,如今,这最后一道防线居然被他和淑妃的亲生儿子给撕破了。

    身为帝王,后宫嫔妃们的恩宠也是攸关国祚的大事。当时皇后的娘家独揽大权,权倾朝野,为了平衡局势,老皇帝便选择了另一阵营领头饶女儿,路雨柔,成为了自己的新宠,刚入宫便将其封为了淑妃。

    淑妃性格柔弱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间至纯至善之人,在帝王之家中,这样的女人真是难得的珍宝。就算不谈政治,老皇帝对她也非常喜爱,竭尽爱护之能事,只为了哄美人一笑。

    可是,当时的老皇帝低估了自己对淑妃宠爱的影响力,也低估了皇后手段的残忍。当他得知淑妃母子在省亲归来的路上惨遭不测时,事实上,他第一时间冲到了皇后的宫殿之中,当即扇了她的巴掌。

    淑妃毕竟已经去世,老皇帝当时能做的,不过也就是维稳罢了。牺牲掉四皇子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可惜的,毕竟,在他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这个孩子的地位。

    如今,老皇帝已经一夜之间失去了六个皇子,他却依旧还在怀疑是二皇子捣的鬼,是这个身体孱弱,而自己又一直愧对于他的孩子捣的鬼!

    想到这,老皇帝不禁垂下头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话了。

    叶子钰沉着脸从老皇帝的寝房走了出来,一路步履匆匆,没有一个字。这场期待已久的父子见面并没有给他任何惊喜,那个老头子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既冷酷无情,又刚愎自用,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永远不会错一样。

    即便是对待自己的儿女,这个老头子也还是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叶子钰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便又脚尖一点竹,轻盈地飞走了。

    三皇子一颤,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察觉之后,压低声音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刚刚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苏瑾摸着自己的伤口,梨花带雨地道:“是那老东西心中不快,非要拿我泄愤,在我脸上划下的伤痕。”

    三皇子故作愤怒,咬牙道:“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配拥有这样的绝世美人!”

    三皇子再阴影之中露出了一抹冷笑,事实上,如果不是贪图苏瑾所能带来的利益回报,她又怎么会愿意触碰别人染指过的身子?

    这个愚蠢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此刻最信赖的人,也只不过是想要榨干她的用处罢了。

    苏瑾见三皇子半没有话,便讨好似的抬起头来,凑上前道:“你打算怎么利用我们找到的那封密函?今晚我在那老东西面前可是半个字都没有提呀。”

    三皇子露出了阴鸷的笑容,伸手揉了揉苏瑾的头发,笑着道:“我自有办法,你就等着回皇城之后看好戏吧。”

    睡梦之中的苏皖安静得仿佛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光洁的脸蛋上满是对这个世界不掺杂怀疑的信任。可是,每每遇到梦魇之时,苏皖的眉头又会紧紧皱起,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每每这时,萧墨宸都会温柔的轻抚她的身体,让她放松下来,再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过,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象是苏皖,就没有他萧墨宸办不到的事情。

    叶子钰走在寂静的径之上,步履稍稍放缓了一些。目前的他还不急于回到二皇子这个身份该有的位置上,他想尽可能地多有一些自己的空间。

    “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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