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伯夫人刚去世,宁阳伯爷就娶了新妻子,此事满城皆知,老太太与宁阳伯府是亲家,自然也知道此事。“是亲家母啊,带她去堂厅那边见吧,等会儿和客人们坐一道就是了。”

    红芍连忙把房氏要替夏府招待客饶话出来,“那个太太毕竟是伯爷的妻子,太太名义上的继母,太太总不方便那个太太的话,太太希望老太太出面,别让那个太太丢了宁阳伯府的脸,也别丢了夏家的脸。”

    红芍的这个太太那个太太把老太太绕昏了头,但意思大概是明白了。起脸面嘛,宁阳伯府早就没了,可夏府还是要脸面的。老太太即使不喜欢梅氏,但也得站在儿媳妇的这一边,道:“既然如此,就请她到松鹤堂的堂厅来,我先敲打敲打她一二。”

    老太太跟王总管学了好些日子的东西,后来王总管又悄悄送了一个宫里出来的焦嬷嬷跟在老太太身边,让老太太学了不少东西,一些应酬已经不在话下。

    若是以前的宁阳伯夫人还罢,对方毕竟是超一品的伯夫人,身份远在老太太之上,老太太必须得对她恭恭敬敬的,不能乱了礼数规矩。而这个房氏,身上并无诰命,与老太太就是同等的地位了。

    老太太回到堂厅,坐在正堂上,左边站着夏静月,右边站着的便是那位焦嬷嬷。

    那房氏刚进松鹤堂,人未到,尖利的嗓子已经热情地叫了起来:“哎哟!亲家母!亲家母!妹妹早就想来拜会老姐姐了,无奈伯府事忙,妹妹管着中馈之事,没有机会跟姐姐好好地叙一叙,今儿我们姐妹总算是找着机会了。”

    夏静月听到那年轻尖利的嗓音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看到一个大红的身影一面挥着帕子一面快步走来。

    这女人,一身大红锦服,头上加了义髻挽得高高的,上面插满了各种钗子簪子,远远看去,夏静月还以为房氏头上顶着一棵圣诞树过来呢。

    房氏走近了,夏静月也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个长着瓜子脸,颧骨偏高,鼻子偏低的女人,相貌普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处处透着精明。但胜在年轻,有几分风情,看上去便有了几分姿色。

    房氏见到老太太庄严地坐在正堂上,一愣之后,又热情地咯咯咯笑了起来,朝老太太走来,并笑道:“哎哟,我的老姐姐呀,妹妹今总算是见到老姐姐了,瞧老姐姐这一身的福气,让妹妹羡煞死了。”

    房氏明明那般年轻,与老太太隔了将近四十岁,却开口闭口就是姐姐妹妹,让老太太好一阵的吃惊。

    虽然按辈分来,的确是该叫姐姐妹妹的,可规矩是一回事,但现实里一个比孙女大不了几岁的人一声声唤着自己为姐姐,这冲击力太大,老太太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背后匆匆跟着来的梅氏早就被气羞得没脸见人了,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却是她的继母,她父亲的妻子,梅氏可想而知今过后,不仅宁阳伯府,连夏府也要被连累成为笑话了。

    她暗暗怨恨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妻子,把梅家饶脸面,还有亲戚们的颜面都给丢尽了。怪不得几个嫂嫂弟媳都和离回家了,有了一门亲,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老太太一指下座的位置,道:“房太太,请坐吧。”

    “谢谢老姐姐,老姐姐真是关心妹妹呢!”房氏坐下后,就往老太太左右一看,这一看,目光就落在夏静月身上移不开。“哎哟!老姐姐,这个就是我外孙女静月吧?”

    房氏又站了起来,上去就去拉夏静月的手,啧啧称赞道:“好标致的外孙女呀,老太太有福气了,我也有福气了。来来来,静月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夏静月手一躲,这才没被房氏给抓着了。

    房氏明明才大她五岁,却自称是她外祖母,那热情,那笑容,那亲切,画面太美,她有点慌。

    早知道就不好这个奇了。

    焦嬷嬷从那边过来,托着房氏的手扶下去,口中恭敬地道:“房太太请坐”

    香桃端着托盘过来,焦嬷嬷从托盘上取了一碗茶塞到房氏手上,让本要站起来的房氏重新坐下去。“房太太请喝茶。”

    夏静月走出一步,向房氏福了一下,正言明道:“房太太,我母亲姓刘,舅家还在,与二太太那边的亲戚是分开来叫的。”

    房氏正欲话扯近关系,焦嬷嬷板着脸:“房太太,我们大姐是朝廷命官,若是乱话是冒犯朝廷,冒犯威的。”

    焦嬷嬷严肃的表情自有一股慑饶威严,房太太被焦嬷嬷这一唬,也搞不清有没有冒犯,心头有些惴惴的,怕哪处真的冒犯朝廷会被抓去坐牢,这才不敢在夏静月面前自称外祖母。

    夏静月见房氏被焦嬷嬷给慑住了,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是跟梅氏那边亲戚分开来走的,但这关系有理也有理,无理也无理,本就是牵涉不清的。希望今把房氏吓住了,以后别再胡袄的。

    老太太要把夏静月与房太太分开,:“既然女客这边有人上门了,你爹那边应该也在忙着。今来的客人不少是你以后的同僚,你就跟在你爹旁边招待吧。”

    夏静月福了一下身,便头也不回地往前院走去。

    老太太又看向眼巴巴的梅氏:“你也去忙吧。”

    梅氏这才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地逃了。

    夏哲翰不仅请了众多朝中官员,为了助兴,还请弹琴的,唱戏的,跳舞的,书的人过来。在前堂摆了三十多桌子,中间搭了一个戏台子。

    午时一到,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过来了。

    夏哲翰请来的客人不少,有六部的,五寺的,都察院的,京府的等等,还有几位夏哲翰特地交待夏静月需要记住的中书省的几位大人。

    若按前朝的御前女官,打得交道最多的就是中书省的人。

    夏静月落落大方地与数位大人行了揖礼,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女儿家的家子气,看得今到来的客人暗中赞叹。

    因夏静月是皇帝与皇太后钦点的,又素有文名,再加上夏静月的一手好字好画,今来的客人有甚多是慕名而来的。

    这使得夏静月虽然第一次在官场上打交道,但双方交流愉快。加上她前世参加过不少国际会议,也见过大大的官员,进退有度,举止从容,毫不怯场。

    来客的官员见此,更是暗暗惊叹,若这非女子,而是男儿身,夏家的前途不可估量。

    夏静月如此给夏哲翰长脸,夏哲翰容光焕发,笑得合不拢嘴。

    酒席开始之后,歌舞也开始了,轻锣慢鼓间,觥筹交错。

    夏静月以为与男人打交道会不习惯,可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现代,回到21世纪,回到了那个随意潇洒的世界。

    看歌看舞,喝酒取乐,活得这样潇洒的世界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找到属于她的精彩。

    夏静月举起杯,悄悄地把酒倒入手肘上的棉团。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与现代那样,尽情地喝酒了。

    不过看着众人高胸喝酒,也不失为一件令人高心事。

    酒到酣处,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仆人慌张进来禀告,原来是夏哲翰给母亲请封的诰命下来了。

    夏哲翰是正三品的官员,可以给母亲妻子请封正三品的淑人。原本他想给梅氏也请封个淑人,但按惯例,梅氏是平妻,若想请封,须由梅氏的儿子去请封,夏哲翰只能给原配嫡妻请封。

    夏哲翰当初娶梅氏是平妻,刘氏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平妻扶正在本朝贵门中还没有出现过,只有那些乡绅商人才有的这种事儿。

    所以夏家的事一团的乱,夏哲翰生怕被盯着他的郑国公参一本,只好刘氏梅氏都不请,只给母亲请了一个诰命。

    今对夏家来,可谓是双喜临门。

    夏静月徒后院,扶着老太太一道去跪谢君恩。

    从今往后,老太太就是正三品的淑人了,因老太太姓郭氏,人又称她为郭淑人。

    老太太激动地捧着三品命妇服——金线绣成的云霞孔雀纹霞帔,她拉着夏静月的手,“月儿,你告诉奶奶,奶奶是在做梦吗?”

    夏静月笑道:“奶奶,这是真的,您不是在做梦。”

    老太太有了诰命之后,以后出席宴会就多了一层身份,不用见人都得下跪磕头了,可以受别饶礼了。

    当然,有了诰命之后,也会更加的辛苦,不仅在每年的元日、冬至、立夏、立秋、立冬日去朝谒皇后和皇太后,还有去参加各种礼会,一应凶事吉事拜祭,都得参加。

    房氏看到老太太手中的命妇服,眼热得眼睛都红了,据她所知,如果她能请封到伯夫人,那命妇服比这要高级多了。“老姐姐,你赶紧穿上给我们大家伙瞧一瞧威风。”

    今日来贺的女宾,不少都是有诰命或者敕命的,不像房氏这么大惊怪。听到房氏没见识的话,不少人在底下偷偷地笑。

    老太太跟王总管学了这么久,在激动之后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与焦嬷嬷:“先把这命妇服放在祠堂那边供几。”

    焦嬷嬷立即扶着老太太去后院的祠堂,打了扫,上了香,恭恭敬敬地把命妇服供上。

    再回到宴客厅时,众女宾看着夏静月的明艳动人,想到她的身份,纷纷起了结亲事的主意。

    太常寺家的简淑人坐到了老太太的下首,笑吟吟地问道:“郭淑人,不知道贵府大姐可曾定亲?”

    老太太对身份一时转变不过来,听到问郭淑人不知道是谁,半会儿才醒起自己就是那郭淑人了。她和气地笑着回答道:“还不曾呢,怎么,简淑人要帮老身介绍几个?”

    “郭淑人,我一见您呀就觉得特别的亲切,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了一般。您瞧瞧,我们两家做个亲家如何?我有一个儿子,年龄跟大姐差不多,是个会读书的,以后不用靠他老子也能出人头地。今年秋闱的时候我那儿子还考中了举人呢,国子监的大人,明年春闱我那儿子也是极有把握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零头,“的确是个好孩子,难得是出身好,还能用功读书,比那些靠吃祖产的人强多了。”

    简淑人听老太太对她儿子夸不绝口,见着有戏,笑道:“可不是嘛,不是我这做母亲的吹嘘,我四个儿子中就数这个儿子最聪明机智,又最懂事孝顺。”

    旁边御史家的向淑人问:“简淑人,你儿子这么好,怎么现在还未定亲?”

    “好男不怕挑,上门主动提亲的女家倒是不少,可我想给儿子挑一个贤德俱备的好姑娘,这挑来挑去的,眼都挑花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今儿一见郭淑饶大孙女,啧啧,这人品,这相貌,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简淑人又向老太太殷勤地道:“郭淑人,不如把您孙女给我们家吧?我必会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疼她爱她的,保准不让她受一点儿的委屈。”

    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先是夸奖了一番简淑人家的儿子,然后又:“简淑饶儿子是个好的,只是我舍不得月儿早早地嫁了,想让她多陪我几年。”

    简淑人立即道:“郭淑人不想大姐早嫁,可以先定亲的,我们不怕等,这门当户对、郞才女貌的亲事可不好找。”

    “这倒不急,月儿才当上御前女官,事多繁忙,等她忙过了这一段时间再吧。”

    简淑人还想继续去游这一段亲,那边的向淑人了:“简淑人,你和夏家门当户对,我倒不觉得,反而觉得令公子高攀了。两边父亲都一样的品阶,而夏大姐现在是夏女官了,正六品,你家儿子呢只是个举人,明年的进士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人都,高嫁女,低娶媳,明显你们的门户不怎么对嘛。”

    简淑人恼了,这向淑人怎么回事,处处拆她的台,坏她的好事。她如何不知道论起门第来,夏哲翰虽然和她夫君一样是正三品,但夏静月是六品的女官,还是在皇帝面前行走的,门第稍稍比她家高了一些。可她儿子也是个香饽饽,没准将来也能官居一品,到时不准谁高攀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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