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伸手拨廊庑处悬着的青竹丝荚挑子,傅骊骆不觉挑眉,心下在计算着。

    上官林烟见她眉间深锁,不禁笑着上前挽她的手:“依着兮儿的法子,每日让婢子帮着给依儿活动活动筋骨,还别说,真真是管用极了,今儿晨起,听近身服侍的小丫头来报,说是她晨起给依儿净面的时候,发觉依儿的手指有在动呢!”

    亲昵的拍了拍傅骊骆的手背,上官林烟面露喜色的又道:“照这样下去,没准我的依儿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说来真是多亏了兮儿你了,侯爷和老夫人听闻也甚是感激你。”

    先前见那窦大将军执意要同依儿退婚,改求娶这大冢宰府的嫡女,侯府的主母上官林烟气的是两眼冒火,恨不能跑去撕了她的肉来吃!背后更是没少编排她!这现如今见她能为轩辕依行医看诊,这上官林烟心下的那股子怨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上官林烟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女儿,能在此少女的妙手下好起来,旁的她都一点都不记恨了。

    “侯夫人莫要客气,我同夫人一样都想依儿小姐能早些好起来。”眼尾微翘,她笑着入内室里头。

    “姑母。”坐在红木圆案边上的蓝衣少女朝傅骊骆剜了一眼,随即朝后头的上官林烟看去,她边上的绿衫男子只眼神痴迷的盯着近身床榻的绝色少女,久久回不了神。

    上官林烟抚着腕上的碧玉镯子,含笑着去看圆案旁的兄妹俩,“明儿和淳儿快些去后院用些饭吧!在这守了依儿多时,莫要累着了!”

    上官明若笑颜如花的颔首,转眸去拉坐着默声的哥哥上官淳,见他神色痴迷,两眼呆愣的望着拔步床边引针看诊的“女大夫”,上官明若含恨抬手去捏自家哥哥的胳膊,嘴里忿忿道了声“狐媚”。

    声调虽不大,但在场的众人皆听的清清楚楚。

    傅骊骆嗤笑一声,微垂了眼帘,鸦羽般的长睫半掩住浅眸,她专心致志的继续行针。

    从刚一进门,傅骊骆就接收到了这蓝衣少女愤恨的目光,细细思忖了好一会,傅骊骆才想起来这女子是谁!可不是在魏国公府祝少卿席面上同自己针锋相对的上官明若么!说到底这上官明若也是个空有脑子的呆笨之人,在魏国公府被那心机颇深的祝少卿当枪使了好几回,她还不自省!

    这如今倒是跟自己杠上了!

    真是可笑的很!

    侯在傅骊骆边上的蔓萝早已瞪圆了一双杏眼,恨不得撕烂了上官明若那一张臭嘴。

    “明儿你这丫头胡说什么9不赶紧下去!”上官林烟朝神色淡淡的傅骊骆望了望,遂冷眼去瞪混不吝的上官明若,亏的自己先前还觉得这孩子伶俐机敏,现下看来也是个不肖事的,上官林烟抽了抽嘴角,又朝上官明若身旁的上官淳看去,原本正人君子般的好男儿,时下却像个登徒子似的两眼发光的盯着行诊的少女看呆了去,轻咳了二声,上官林烟气的眼圈儿发红,抬手拍了一把红木圆案,她怒斥吼道:“都滚下去!”

    坐在玫瑰宫椅上的兄妹俩骇了一愣。

    上官淳骤然回神,朝满脸恼怒的上官林烟瞥了一眼,方忙的去扯上官明若的手袖。

    “姑母...”猛的被上官林烟一番大斥,上官明若嘟着红唇难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姑母何时这般对自己疾言厉色过,便是小时候不小心把依儿妹妹撞到了摔伤了手臂,也没见姑母这样子发过怒。今儿她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这般下自己的脸面,心里想着觉得甚是委屈,上官明若恼着面儿哭着就奔了出去。

    一旁的上官淳无措的看向面色阴郁的上官林烟,在看到她冷凝的眸光时,便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悄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那榻旁清冷的侧颜,咬了咬牙,上官淳也退了出去。

    厌弃的朝上官淳壮硕的背影看了看,上官林烟心下生寒。

    还以为淳儿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时下瞧着却是个举止轻浮的,这样的人怎会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依儿好!幸而自己的依儿还未过门,不然真是为时已晚!待侯爷从宫里头回来,依儿的婚事还得从长计议,切不可贸然就把她许给上官淳!

    上官林烟扶额暗忖。

    心下渐凉。

    真真是看走了眼!

    心底里把上官淳狠狠鄙弃了一番,上官林烟忙的稳了心神,转身凑到专心引针的傅骊骆跟前,甚是抱歉的抚手道:“兮儿,那明儿的话你切莫往心里头去!她是个混不吝,等回头我再教训她。”

    素手轻抬,把插在轩辕依左腕上的纤长银针取下,傅骊骆笑着摇头:“嘴巴长在她身上,她要编排些什么,总归我也没法子堵她的嘴,随她便是了!”

    闻言,上官林烟腾的讪红了脸面。

    前阵子那些个编排人的话,自己着实也说了不少!

    让立在身侧的蔓萝把香案上的银针收进漆木锦盒,傅骊骆抬眸去看上官林烟微囧的面色,“依儿小姐近来神色倒比先前好了很多!脉细也比前时稳了好许,我前日研制了些舒筋活络、同气血的丸药,且每日早晚各两次用温水化开服侍她服下,想必对依儿小姐的身子有进益。”说罢让侯在床脚处的洪嬷嬷把包好的五彩漆盒拿上来递到香案上。

    “好孩子!亏的你这般上心!”上官林烟点头应下,柔着心肠拉傅骊骆的手:“等依儿身子骨日后好利索了,我定带她上门向你致谢!”

    上官林烟感念至深,她是悔之又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那般诋毁她的清誉!

    眼睫轻凝,傅骊骆浅笑着告辞,“家中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上官林烟笑着送她出门,不在话下。

    从侯府出来坐上马车,傅骊骆便困倦的不行,捡了个舒服的姿势小睡了会,一路径直回了府。

    “小姐竟那般好性儿!也不同那刻薄女子分辨分辨!”蔓萝气鼓鼓的扁嘴,想起在侯府时那上官明若可恶的嘴脸,她就气的肝儿疼。

    “你都说她是个刻薄的,我又犯得着跟她分辨什么!清者自清,我委实不屑的同她说话。”褪下披风递给身后的洪嬷嬷,傅骊骆柳眉微蹙着望花厅行去。

    说来也是好笑,自己同那上官明若区区两面之缘她竟对自己有那般深的敌意,可见是有多少张嘴在背后编排自己的不是!

    但众人的心中总归是有一杆秤在,日子长了,便也会看的清透。

    一缕细风打穿堂吹过来,卷起点点湿冷拂过傅骊骆的面颊,脸色一舒,她打着倦意过了垂花门,径直往东边的花厅行去。

    “大小姐今儿起的那样早,现下不如先去房间小睡会。”洪嬷嬷抬眼去她眼底的青黑,心下很是心疼。大小姐是个顶干练厉害的,但说来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闺阁女儿家,老爷不在的这段时日,大小姐不但要主着府中各项事宜,便是外头的那些个杂七杂八的闲事也来叨扰她,近几日事情更是繁杂,眼见着自家小姐珠玉似的面上漾着青黑,洪嬷嬷着实是心疼的紧!

    揉着眉心摇头,傅骊骆随身跨上青石铺就的廊阶,扬笑着道:“嬷嬷你和蔓萝先回院子吧!我先去给父亲请安。”

    古钱离家已有数月,如今回来,想必有很多话跟自己说。

    心想着,傅骊骆便疾步入了雀门子。

    “老爷,大小姐来了。”侯在楠木案的李嬷嬷搁了手上的白瓷兰釉茶壶,打眼朝廊道里纤柔的身姿看过去。想不到她前头刚把大小姐去侯府行诊的事情告诉老爷,小姐竟这般脚步快的家来了。

    可见是个行事极其利索稳健的!

    古钱着一身深紫官袍坐在檀木椅上吃茶,闻声便捧着茶碗去看徐徐上前的傅骊骆,眯着眼睛笑道:“我家兮儿果真是进益了,那永定侯府高门显贵,像轩辕丹青那般自视清高的一个人竟也下帖来请兮儿过府行诊,看来那些传言不假,兮儿的医术果真是高妙!”古钱甚是得意的捋着半白的胡须颔首。

    想起蜀江衙司总辅当众夸她的那袭话,古钱真是自豪的紧!

    且当他得知那高妙的治疫之法是出自于她一个小女子之手时,这古钱除了震撼,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想,若是他故去的爱妻沈星若知晓他们的女儿这般有出息,定然会欣慰极了。

    看古钱欣然的面色,傅骊骆含笑着在他身旁的梨木椅上坐定,伸手接过李嬷嬷递上的茶盏,她颦眉去看古钱黑瘦的面颊,“父亲在蜀江受苦了,不过总算是雨过天晴,现在蜀江锦州一带的疫情总算是解除了,父亲也可好生在家中休养休养。”

    黑眸深凝,古钱甚是惭愧的摆手:“为父赈疫无功而返,心下很是惭愧。明日入宫面圣,实在是有愧于陛下啊!”

    为官几十载,他虽一直兢兢业恪守尽忠,但碍于自身能力不足,很多事情办起来力不从心,这赈疫一事,更是办的极其糟糕。自己位居高位,朝廷中有多少双厉眼在盯着自己的功过,况且那圣上又最是个恩威并施的,细细想来,这古钱委实是惶恐的紧!

    心下虑着,古钱捧茶碗的手都微颤了起来。

    侧眸去看战战兢兢的古钱,傅骊骆沉声安慰道:“父亲莫要过于忧虑,圣上既已准您回京述职,想必他定然不会苛责于您。”

    北皇宇文凌雍那个人生性善变,傅骊骆这般劝慰,实则是为了安古钱的心,明日那宇文凌雍是何态度,亦只能让古钱自求多福了。

    僵硬的神情稍有缓和,古钱低头啜了口热茶:“窦大将军也是这么说,但为父真是心中有愧啊!”

    想起之前自己对那男子还颇有微词,古钱就羞恼的慌,此番若不是窦骁扬在御前替自己求情,自己指不定还要窝在那蜀江好几月为那赈疫的事情善后!

    “窦大将军今儿来过?”睁圆了眼,傅骊骆回眸去看身侧奉茶的李嬷嬷。

    李嬷嬷笑着颔首。

    古钱搁了茶碗,背手踱到雕花窗下,窗外雨声刷刷作响,伴随着骤风簌簌,古钱望着庭外被风雨袭的左右摇摆的树枝,咧着唇角沉声:“窦大将军也算是顶出色的男子,他若真心瞩意你,为父亦不会横加阻扰。说起来,此次若不是他的帮衬,我恐怕没这么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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