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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飘雨,温度终于开始往下降。

    次日晌午,无风。

    跬步阁学生练习室甲辰十二号。

    屋里潮冷,终于换上厚外套的顾倩倩搬了张凳背靠房门、面朝院外路坐,在发呆。刚吃了盒饭,饱得犯困。

    上灰滔滔云厚,阳光欲漏不漏暧昧。

    竹制篱笆围墙矮,过往人员一清二楚。只不过现在大家若非正歇晌便是在用午餐,没谁乱逛。

    兴许怪隔音效果太好,再加上冬日萧瑟耳内仅余寂静,远近不闻丁点响动。

    一个时前,她循例结束了断音鼓回课。

    司徒颜良给出的评语辣耳朵:

    “你的音乐赋跟街上拉车的驮兽一个水准,朽木不可雕!”

    “唯独断音鼓方面尚有点成就空间,若是旁人那还不得巴不得赶紧努力,但你可能耐,呵,懒到出油!”

    “能少练则少练偷奸耍滑!怎么着?感情你爸妈交学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扔了不可惜?”

    “还是打算等到啥时候断音鼓成精了,好反过来弹你啊?”

    扎心呵斥、当面吐槽,顾倩倩当堂听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虚心接受下次还敢”的模样活脱脱死猪不怕开水烫。

    四年除去节假日,将近四十五个月的授课磨合,她依旧抓不准老师情绪。

    司徒颜良是个很难讨好的人。话里不冒脏字,但各种嘲讽奚落信手拈来、用词精准犀利直中要害。幸亏是一对一关起门单独授课,否则简直不亚于当众扒面皮。

    顾倩倩初时也曾暗怒,教就教做什么变着法子挖苦!是为人师表该干的事嘛?奈何对方的却又确为有目共睹的事实,无法反驳。

    历经常年毒舌洗礼鼓乐技能增进多少不好讲,面皮却肯定练厚了,至少现在再未出现头皮麻、耳朵烧、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的状况。

    懒到出油,这形容……她深深叹口气。

    地良心!甭管刮风下雨、逢年过节自己可是每固定至少练满一个时辰。

    日练两时,无论业务兴趣班学少儿钢琴或者书法入门之类,都着实算不得懒惰吧?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要勤、要静心……道理都懂。可前世所谓的勤奋搁修仙世界,居然连启蒙教育的及格强度都未能达标!

    顾倩倩听闻:前面租用甲卯九十五号的师兄二十四时中除外吃饭、洗澡,长笛片刻不曾离手,美其名曰培养亲和力。更别练魔舞提倡直接将舞蹈功架、心法运行融入平日作息活动。就连隔壁左右学琴、练舞的俩妞,发起狠来几不出练习室都是常有的。

    不疯魔不成活,即便二十一世纪考级、高考前突击、业内专业学院,相比之下都太过大巫见巫无法企及。

    跬步阁这块儿还只是灵力生成前后半大孩童扎堆的幼龄区,非鸦巢、鹊桥或内门,从侧面看也可见乐修间竞争是何等激烈。

    所以反过来看,老师的恨铁不成钢冷嘲热讽督促其实也是种负责任的表现,没啥可抱怨的。

    顾倩倩打个哈欠。

    若光达到父母期待学鼓乐的初衷:抵抗情绪类术法影响,目前训练量绰绰有余。再往上资质的玻璃花板横在那里,很可能百般努力仅得寸进。

    她不是不想练,只是觉得太不值,再下死力气能练出个什么花来?时间还不如往更有希望的方向倾斜,比如医学、各种技能扫盲班。

    长日久浸淫,对断音鼓的理解早已不止停滞于“打断演奏”这样的技巧,却寻不见前途何在。迷茫,于是缺乏动力。

    周围静得够呛,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顾倩倩转头,隔着道篱笆左边练习室木门紧闭。

    自从吃了粽子糖,至今还没碰见王招娣。

    家里有事缺席了?既然发的是喜糖,就算有事估计也是喜事。

    她眯眼看,瞬间有点百无聊赖。

    近期虽没出什么事情太明显的受挫,但好像哪哪都不顺。

    从卖晶卡的店意外得知“沈孝秀监斩十三”,至今已三。

    那枚时事留音简要价颇高,而且顾倩倩甚怀疑即便过期后也未必能贬值跌成白板。

    ——江湖上风头正劲名人、热点事件尤其终究比旁的更有收藏价值、受欢迎些,沈孝秀、圣女乌云珠都属于这类。

    她希望消息有误,事情其后却被老爹亲口证实。

    杜旭也没看留音简,是打作用与报纸雷同的简报处得知的。

    ——时下泛泛了解要闻咨询首选简报,想需要进一步探究详细内容的,才光顾留音简店铺。毕竟批量印刷的纸张远比刻录晶体廉价,且信息量大浏览更迅速、涵盖广。

    夜明埠十三太保中最那位被城主沈维以背叛、残杀手足的罪名判处极刑,勒令沈孝秀监斩。

    顾倩倩对着云层皱眉。

    残杀手足?杀谁了?

    她想起那次街头偶遇卜师路一川、沈孝秀、老十三还有个黄衣中年人,那场关于“压地线”的争执。当时起就该瞧出些端倪,十三太保内部有矛盾并非铁板一块。

    沈孝秀是认同义父的判定?于心不忍?或者压根反对?

    若是没闹翻却要目睹对方身首异处……

    顾倩倩重重出口气。

    自己举家离开夜明埠,沈孝秀在路边送行时憔悴沧桑的形象仍历历在目。

    谁又能想到,初入城时所见意气风发敌仙似的拔尖人物短短数月内,不对,是短短数日内竟能被折腾成那般模样,还有神仙姐姐……

    她瞬间仿佛又再笼罩于冻死饶清亮月光下:

    草木狂化织构成滔杀阵,满眼枝条如蟒、花叶暴雨般纷飞。披头散发癫狂苍白的乌云珠表情歇斯底里,手劲掐得人肉疼喘不上气。

    唉,分明多登对的璧人一双,奈何……

    啧!顾倩倩闭眼揉了揉眉心。

    她不信宿命,但这会儿拉开了时间回头细细忆起,却不得不认同老妈所关于沈冲的命中注定。注定成王或者夭折,再没第三条路可选。

    夜明埠危机本是场戏,城主沈维偕最受信任义子沈孝秀等人做的请君入瓮完美大戏,诱使对头来攻、图谋一战消除隐患。

    哪知混乱中叫大雪山众人偷了空,城主府大获全胜得利的同时沈冲沦为牺牲品。

    岁月是最好的鉴真剂,曾经看着像招乱棋的医闹事件用意似乎也逐渐合理起来:

    很有可能是老妈邀请太师傅药师王前来夜明埠的信件遭泄露,且被大雪山方面截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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