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地昕亦筑忘形、滔滔不绝的说了两个多小时关于季靖轩的种种,苡筑实在憋不住了,随便找了藉口搪塞,便匆匆离开咖啡馆。一到熙攘往来的街头,她的心竟也陡地仓皇起来。

    去哪好呢?

    她不想回家,不愿见到屈家的任何人,尤其是屈扶风。这时候她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一想,今后她该如何自处。

    第一次她感到伤心、愤恨,这种抑制不住的怒潮甚至比发现李靖轩对不起她时,还要强烈数倍乃至数十倍。

    鲜少口出恶言的她,真想诅咒他们下十八层地狱,受刀山油锅之苦。

    伴随着愤怒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惧。苡筑好害怕自己已经悄悄爱上屈扶风,更害怕她即将失去他。

    苡筑转念又想,屈扶风恐怕是最不必担心的一个,有了练晓蝶,他还会在乎她吗?

    “怎么不确定?正式的公文已经贴在布告栏上了,你没瞧见?”杨倩如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目光涣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不,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忘了道别,也无视于杨倩如狐疑诧异的眼神,苡筑怅怅落落地转过身子往巷街另一端过去。

    一时间,她的心底转了几百个折。留洋未必不是避开这场尴尬局面的好方法。眼不见心不烦,因为无需亲眼目睹,所有的伤害都可以变小,进而抛诸脑后。

    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家客栈里。

    揽风吟月罩华楼,举杯能浇千古愁。

    瞟了一眼墙上的对联,她木然地走进去,向柜台小二要了一间位于楼上的雅房。

    “客倌吃饭?吃面?”小二笑咪咪的问。

    “喝酒。”苡筑脱口而出,待见到小二哥脸面一愣时,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给我烫一壶,不,两壶,或……三壶也可以,我想要喝个痛快。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二马上挤出最自然的职业笑容。他们买卖营生的店家,只要客人付得起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小二哥见苡筑气质不俗,装扮典雅秀致,揣想她十成九是和家里相公吵架呕气跑出来的少奶奶,这种人十个有九个酒量奇差却出手阔绰。另外那一个则还没举杯浇愁就被府里派出来搜寻的佣仆给逮回去了。

    “您稍待一会儿,小的立刻去烫酒,顺便吩咐厨房帮您炒几样下酒菜。”

    对喔!她倒是忘了喝酒还需配着菜,才不会大难入喉:

    店小二的速度快得惊人,两三下就拾掇了三碟可口菜肴和一壶香味四溢的……呃……酒。管他是什么酒,反正能醉人就好了。

    苡筑拎起酒壶自醉自酌,越喝越难过。骗人嘛,黄汤根本就不能解愁,只会让人想起更多的伤心事。

    苏轼都说了:举杯浇愁愁更愁。她怎么那么笨,会去相信这种鬼话?

    趁尚未酩酊失态之前。还是快快离开。苡筑霍地起身,呛人的酒力一下子冲向脑门,令她两脚虚浮,视模糊地站立不稳,登时跌回椅子上。

    店小二经验老道,见情况有异,即刻请来老板,火速查出苡筑的身分来历,究竟是从哪户人家偷跑出来的?

    ◎◎◎

    她一直没醒来,而他一直无法合上眼睛,只是忧心

    仲仲地凝望着她的睡容。

    苡筑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她、有亦筑还有可恶的季靖轩……独独不见屈扶风。有一张美丽的容颜冲着她千娇百媚地嫣然一笑……呵,好美,她是谁?为何一个劲地对她款款浅笑?任筑张大眼睛.看得再仔细点,原来她不是对着自己,是对着身旁的人……

    苡筑怔仲地,猛地回头,乍见屈扶风——

    他张臂迎向那位美丽的女子,那女子也迎向他……,“不!”惨厉的惊叫情,划破阒静的长空。窗外的夜莺亦扑翅高飞。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醒,倏然睁开眼,陡见屈扶!近在咫尺,孺一恨,挥拳就打过去——

    ‘嘿,为什么打我?”他累了一天一夜,前脚才刚踩进家门,又仓卒赶往客栈将她带回。他都还来不及质问她呢,居然先发制人?

    “就打你怎么样?”苡筑陡地支起身子,一阵欲裂的疼楚,将她重新逼回床榻。

    “别动,你喝了不少酒,需要休息一、两天才能复原。”屈扶风体贴地为她拉好被子,拭去额上的汗水。

    “少在这儿假惺惺。”苡筑忿忿地翻过身体,想想这样说话不方便又翻了回来。

    “你到底是哪根筋对劲,还是吃错了药?没事跑到客栈屈喝得醉醺醺的,万一让爹娘知道,后果就不堪想象了。”

    “爹娘还不知情?“好加在!苡筑抚着胸口,暗自庆幸了下。“是你背我回来的?”

    “不然呢?”娶到这种老婆算不算是家门不幸?

    屈扶风没力气跟她计较了,再不睡一会儿,他铁定会累夸的,把苡筑往里面挪了挪,兀自坐在床头脱鞋除裤宽衣解带。

    “你不是在医院陪那位红粉知已吗?怎么有空去接我?”憋了好久。她还是忍不住发起牢骚:

    “哈!原来你是在吃晓蝶的飞醋啊?拜托,我去救她仅是善尽一个做医生的责任。我们毕竟是相当要好的朋友,她受了挫折,我安慰她两句,不也是人之常情?”他侧着躺在她身旁,闻到她浑身散发的呛人酒味,不禁攒紧浓眉。“还记得你自己说的,即使我想纳妾也不必事先知会你。怎地这会儿又变得小鼻子小眼睛了?”

    这话是那日在校园,她亲口告诉练晓蝶的,他先前从不曾提过,想必是练晓蝶今儿才告诉他的。

    苡筑不再多说了,屈扶风的意思已经够明显的,她要是再喋喋不休,岂非自取其辱?

    她拥着锦被,悲不自胜地让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悄然晕化于枕畔。

    不一会儿,身旁的他传出低低的鼾声。在狠狠伤了她的心之后,他竟睡得如此安心?

    那么快,才一天一夜,她就由至幅快乐的小女人,变成遭丈夫嫌恶的怨妇。

    蹑足下了床,移步至梳妆台前,感慨地望着镜中貌不惊人的自己,她澄然明卤,这局棋,她已经输了。即使屈扶风无心纳妾,练晓蝶仍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她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本来豁达,可此时此刻,她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窗外一弯残月,缓缓西斜,更深露冷了。

    一个不经意,心头和四肢一齐冰凉得发疼。

    苡筑轻巧地重新躺回床上,心底下了个重大的决定:

    ◎◎◎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屈扶风却仍沉睡不醒。

    苡筑拜托琬而帮她向学校请了半天假,准备留在家里和扶风把话说清楚。

    直到临近晌午,他才从寤寐中懒洋洋地睁开眸子。

    “去帮我倒杯水来?”他叫唤着。”我来。”苡筑把茶碗递到他面前。“要不要我请夏妈为你准备点吃食?”

    “不用我现在还不饿。”屈扶风一口气喝完整杯茶苡筑又伸手接过空瓷碗时,竟让她一把楼进怀里。苡筑大吃一惊,她用力一挣扎,他反而报得更紧。

    饱睡之后,他显得无比饥渴,急着将她生吞活剥似的,疯狂地索求。

    苡筑不再做无谓的反抗,只是紧紧抓着床上的被褥,由着他去。

    她以为只要心冷了凉了,他的任何撩拨都将激不起她的回应,可,她错了。屈扶风才一进入她的身体,她就骇然惊觉整个身体燃烧出前所未有的热度。

    他所营造的热潮,让她彷佛一株新长的嫩芽,急着吸足晨风朝露,急着饱满盈硕,急着拥有,急着付出

    韵律的起伏逐渐减缓后,他健壮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滚滚滴流的汗水,交和着她的,晕化于枕畔床间。

    夏妈来敲过几次门,是吃午饭的时刻了。可他仍没放开她的打算。

    “你饿了吧?”她试着用手去推他。

    “你呢?”他一笑,复又低头含住她的口,用舌尖去挑逗她的喉底。

    苡筑强忍着,下腹方才骤起的骚动又隐隐地作祟:这个同情不专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茁筑好气他,更气自己居然没勇气拒绝他。

    “我饿……”奋力移开脸,她马上大大地吸了口气。“我真的饿坏了,你能不能——”

    “好。”苡筑以为他大发慈悲,肯放她一条生路。谁知他才翻身倒下,立刻将她撑起置于身上。二这回你在上面,试着征服我。”

    “什么?”苡筑一辈子也没听过如此荒唐可怕的话,她脸红心跳外加两手发颤。“我不要。”

    “不要怕,尽情享受,你会体验到意想不到的美妙滋味。”他部分洋化的新潮观,让他敢于大胆的尝试各种新鲜玩意儿。

    苡筑窘迫羞萱的样子,反而予他一种催情的作用。他耐心地仔细地教导她夫妻敦伦之乐。

    天!他嫁得是一个什么么洋的丈夫,竟然……

    苡筑觉得自己像个荡妇,更像个娼妓。她怎么可以以此去了自己,而且真的领略到到屈扶风所言的那份快感。

    完了,完了!她清白无暇得一生就要毁在他手上了。她从小接受的礼教.父母的训诲.统统不见了。眼痴心里充斥得全是他.他可恶的笑容.深情黝黑的瞳眸……以及似乎永难餍足的欲望。

    “啊!”苡筑终于力竭地俯在他身上,娇喘连连地吐着热气。

    她的身子像被人从水里捞起一般,潸潸淋漓的汗水不断滴往他的胸膛。

    激越的亢奋之后,她的水颊飘来两抹艳红,乌亮的秀发散漫地覆在前额,形成一幅十分撩人的画面。

    屈扶风一手搂着她,一手仍不规矩地在她曼妙的胴体上游走。

    喘息稍平后,他才轻轻移开她,光裸着身子走到衣柜前,取来布中为她拭汗。

    苡筑一见到他了无遮拦的身,忙别过眼脸,局促地将自己缩向床底的角落。

    “害羞?”屈扶风霸道地把她拉到跟前,逼她正视他的存在。“看着我,告诉我,你快乐吗?”

    “我……”激潮过后,惆怅急着涌向心头。她怎么可以忘记他昨儿曾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苡筑讪讪地点个头,便闷不吭声。

    “不对,这不是正常的反应。”屈扶风托起她的下巴,非常用力的瞪着她的眼。“还在光火,因为我救了练晓蝶?”

    “不是。”她才没那么坏心眼;作是她,她也会出手相救的。可……总不能告诉他,她气的是后半段的插曲,这样一说,准又会被他拿来取笑。“我……看到你们……状甚亲昵地共吃一个梨子……”唉!不是忍住不说的吗,怎么又……真是没用!

    “闹了半天,原来你是吃那只梨子的醋。”一如所斟,屈扶风压根没把他可亚透顶的行径当回事,还十分变痒地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笑的?你有妻室还在外头拈花惹草,不觉得羞愧吗?”不给你说了!苡筑气呼呼的推开他,急忙往床榻里外上下找衣裳遮身。

    屈扶风好整以暇地斜躺在床头边,两手作枕,饶富兴味地望着她。

    苡筑是个耐看的女子,近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他非但不觉得她脸上的雀斑曾经影响过他俩之间的感情,反而日复一日的加深对她的喜爱和怜疼。

    她胡乱打翻醋缸子,原该令他相当受不了的,可他个里却一阵窃喜。由此可见,她陷得绝对不会比他浅。

    “不再找了。”他坏坏地扬起唇角,眼底眉下尽是挑逗。

    “是你把他藏起来?”奇怪.地明明记得放在脚边的小柜子的呀,怎么不翼而飞了?

    “是,也不是。”他举腿勾了下她的腰杆,让她冷不防地跌入他的臂弯里。

    这男人是个如假包换的色魔!

    苡筑被他如八爪章鱼似的箝制住,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你尽管欺负我好了。否则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苡筑心知肚明,她拒绝不了他,甚至无可救药的迷恋他,为免将来海之大晚,只有忍痛分离。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最后一次?”虽然他已经很习惯这位学理工的老婆,三不五时答非所问,经肯性的滥用名词,但对于“最后一次”这样的浅显得不能再美显的白话文,他仍是大惑不解。

    “意思很简单,”苡筑掰开他的手,躲入被褥里去。预防他火爆脾气一发作,后果将不可收拾。“我已经决定接受公费留学的安排,到英国继续攻读。”

    屈扶风足有好长一段时间愕然惊诧地凝娣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燎烧在他眉宇唇齿的火焰。威胁着即将熊熊窜起。

    苡筑意识到危险的讯息,悄悄地想挪移身子到安全的距离范围,怎知他粗大的手掌一摆,让她根本无遵形。

    “你,你弄痛我了。”他的五指深深箝入她细嫩的肤里,只见一节节泛白的指尖。

    “你也知道什么叫痛?”屈扶风咆哮着:“我全心意待你,你竟然这样回报我?难道我半年来的努力、忍,你一点也不感动?”

    努力什幺?

    苡筑一脸茫然。她真的一点概念也没有。自成亲至,她每天暇恃他,帮他处理许许多多的琐事,还得预他发性的不孰举动,论真计较,真正努力隐忍的应是她呀,怎么会是他?

    不过,念在他那么凶又那么生气的分上,就姑且让好了。

    苡筑舔舔干涩的双唇,咽了数口唾沫,怯生生地说。“光靠感动解决不了问题,我承认我食言而肥,说不算话,肚量比针孔还小。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受不你和她——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什么,我不是笨蛋,看得出来,她还是爱着你的,而你……总之,我成全你们,也请你成全我。”

    “做不到!她现在是我的朋友,你则是我的妻子,这两者是可以同时存在的。除非,你想不可理喻的逼我作无聊且幼稚的选择。”屈扶风自认俯仰无愧,脸上的表情益发沉重。

    “错了,该做出选择的是我。”苡筑握住他紧抓着自己的手,按往胸前,再移至嘴边,使劲的用力的一咬

    “你——”

    “我现在只是心痛,再耗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心碎;我宁可选择恨你,也不愿恨我自己。”

    “傻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搂住她不容地将她嵌进怀里。

    夏妈非常顽固地又来敲门:“少爷,练晓蝶姑娘来访,老太大要你出来招呼她。”

    苡筑迅速望了屈扶风一眼,看他作何表示。

    “没什么,大概是来谢谢我及时阻止她做傻事。纯粹医生和布的情谊。不要多心。我去去就回,等我。”屈扶风痴恋地吻住她的耳珠子,低回:“没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嗯?”

    苡筑没做声,也没任何表示,只怔仲地望着他的背

    影消逝在门廊外。

    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女人特有的直觉?

    虽说只到大厅一趟,她却感觉他正无情的走出她的命,是她太过敏感多虑了吗?

    屈扶风才走不到几分钟,婉而接踵又哭哭啼啼的跑

    天,不要选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力气也没心思为人解决任何难题了。

    从橱柜里找出一件旗袍套上,苡筑宿醉未褪仍红肿两眼,加上方才耗费精力,这会儿,她只能歪在倒倚上,趁弱地想着琬而。

    “你的伤不碍事吧?”

    “好多了。”琬儿头一垂,泪水立立刻夺框而出。

    “怎么啦,你娘又来比你了?”她忙掏声出手绢为她泪。琬儿绝望地摇摇头:“是奶奶和爷爷。他们……他和张厅长说好了,这个月二十五日,要我和张智朋正成亲。”苡筑头都晕了,扶着桌面站了起来。“这么快?才久的时间怎么就……新南知道吗?他有没有什么打算。

    “他是个靠奖学金勉强度日的穷学生,能有什么法?我们要好一场,琬而今儿特地来向你道别。”她盈盈一揖,待抬起头时,脸庞露出骇人的肃冷。

    一股不祥的预感龚上苡筑心头。“不许做傻事,事情……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园的余地。”

    琬而凄然一笑。“没有指望了,如果连爷爷奶奶也膛了进来,即使你和叔叔有心,只怕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从腰际取下一枚玉佩递给苡筑。“帮我一个忙,把这个交给新南,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这算什么?遗言吗?

    苡筑原本仍胀着脑,这下子更是痛得快炸掉了。

    “你先冷静下来,二十五号离现在尚有十余天,还有时间可以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何必浪费时间呢?算了吧!”琬而趴在桌上,嘤嘤啜泣着。

    “唉!快别就死心,方法是人想的,你不想怎么会肴法子呢?”苡筑古道热肠地急于帮琬而拿个主意,奈何她的脑子偏选在这节骨眼和她猛作对,害她连馊主意都想不出半个。

    琬而坐在椅子上,看她一会儿搔着后脑勺,一会儿两手插腰,在房里踱过来踱过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的头越来越痛……突然她乐击两掌,脸现喜色。

    “有了!”

    “什么?”琬而忙问。

    “私奔。”她强调语气重复一遍。“你们目前只剩条路可以走,私奔。”

    琬儿一时目瞪口呆,呼吸急促。</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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