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而一夜未回,巫秀霞第一个直觉是被绑架了,忙不迭的要派人去找,但又怕惊动堂上二老,只得小心翼翼,暗地里乱成一团。所有丫头、老妈子都因没看好琬而,被骂得狗血淋头。

    正乱着的当真,喜春才回报曾在二少奶奶房里看见她。

    巫秀霞一听,马上率领大队仆众冲到苡筑房里要人。

    “方苡筑,你给我出来。”张家的人再要不了多久就要上门迎娶了,这节骨眼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巫秀霞先前还忌讳着家里帐房由苡筑统管,尽量不跟她正面冲突;现今不同细她的手段。

    苡筑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见是巫秀霞,立即挤出勉强的笑容和她寒喧:“大嫂,早啊,找我有事?”

    “婉而呢?”巫秀霞连基本的客套都懒得敷衍,劈头便问:“舂喜说她在你们房里,快把她叫出来。”

    好大的火气!苡筑没想到她竟会连丁点颜面都不肯顾及地对她大呼小叫。

    “婉而一大早是有来过,怎麽?她来到我这个婶婶房里走走也不可以?”既然她那麽见外,她也不需要一迳陪着笑脸。

    “是不可以怎么样?”巫秀霞趾高气扬地根本没把苡筑放在眼里。“赵妈,给我进去搜。”

    “这……”再怎么说苡筑都是屈家的二少奶奶,她一个下人,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二少奶奶,小姐是走了,还是——”

    “废话那麽多干什麽?”巫秀霞手臂一用力,把肥吧胖胖的赵妈一把推进蕞筑房里。“我叫你搜你就搜,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呢,你怕什麽?”

    “可是二少奶奶她——”赵妈为难极了,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怎麽样?她充其量不过是书念得多一点,那又有啥了不起?镀金抹粉就能榕饰卑微的家世和丑陋的容貌吗?”巫秀霞出身富贵人家,一向就瞧不起苡筑娘家只是人做买卖的市井小民。

    当她发现苡筑脸上长着碍眼的小雀斑后,就更口无遮拦地在人前人后批评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苡筑比下去,也才能消她心头之怨。

    “你再不给我进去搜,当心我回头拾掇你。”

    “我出来便是,你不要再羞辱婶婶,也不要为难赵妈。”婉而掀开帘子,由埋头走向门边,一见到她娘就哭着跪了下去。

    “你……你这是干什麽?”巫秀霞还想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

    “娘,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嫁给张家,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他就是……就是曾新南,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请你成全。”

    琬而这段话,无疑的是对巫秀霞击出一枚强力火药的炸弹,炸得她面色惨绿。

    她扶着、丫鬟的手,颤着嗓音问:“你在胡扯什麽?你再说一遍。”

    “娘。”婉而已经完全豁出去了。“我知道你对曾家成见已深,可是我爱新南,只有跟他在一起才有幸福可言,如果失去他,我宁愿死掉。”

    巫秀霞一下子跌退好几步,嘴里喃喃叨念:

    “不可能,不可能!该死的丫头,你存心气死我,跟你没出息的老子一样……”

    “娘!”

    “你住口!”她厉声一喊,高高抬着下巴,理智和威严迅速回到她身上,压住了她的仓皇失措。“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是你一个名门闺秀该说的吗?还是什麽人教你的?”一转头,她对苡筑投出两道锐利得几乎可以杀人的寒光。

    “娘,”琬而悲切的喊:“我不是什麽名门闺秀,也没有谁教过我,我是出自肺腑——”

    “住口!住口!”巫秀霞捣住耳朵,拒绝听琬而的任何辩驳。

    苡筑见苗头不对,便偷偷地对夏妈使眼色,央她快去把屈家二老请来。

    夏妈是个机灵人,一得到指示,随即从大群人潮中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急速赶往东侧的揽月轩。

    “来人哪!把她给我抓起来,关进房里去。呵贵,你派几个人去抓曾新南,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就是太£慈了.他们才敢得寸进尺。你快去,抓了人就送警察厅,随便给他安个什麽罪名都可以,总之,不准他再出击迷惑小姐。”

    “不要,娘,娘。”琬而大喊:“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

    “把她抓起来,抓起来!”巫秀霞愤怒地大吼:“张嫂、俞妈,你们都死掉啦!”

    “是,大少奶奶。”张嫂一靠近,立刻被琬而推开。

    “不要碰我,谁敢碰我,我就一头撞死。”

    “反了、反了,”巫秀霞不检讨自己教女无方,行为偏差,居然把矛头指向苡筑。“她都是被你带坏的,从你踏进屈家以后,就什麽都不对劲。”

    “我何德何能?比厉害、比心机我方苡筑是绝对望尘莫及,请你不要大夸奖我。”除了她谁会想到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自己的女儿嫁给不相称的人,也只有她敢胆大包天的瞒住屈家二老,于此荒唐透顶的事。

    “不是你还会有谁?从第一天我就看你有问题: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有你瞧的。”

    “娘,不关婶婶的事,你别冤枉她。”

    “你住口,俞妈,把她押回去。”

    “不要,你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琬而抱着梁柱,一副视死如归、义无反顾的壮烈。

    这样的烈火情操震撼了苡筑,婉而能,她能吗?至死无海的情爱可能发生在她和屈扶风身上吗?

    “想死,好,我成全你。”巫秀霞一生没真心爱谁,对于屈长风,她的怨恨多于情义,所以她并不能体会一丝丝情悻便足以撼动山川水月,磅砖的情潮,自然教人寻死觅短,毫不迟疑。

    “赵妈,把家法拿来,我宁可有个死掉的女儿,也不要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儿。”

    赵妈把绲子交到她手中,她铁青着脸,傲慢地往苡筑身旁走过,声色俱厉地嚷着:

    “要死,可以,要我成全你和那姓曾的王八羔子?休想!”两尺多长的木棍高高举起,重重打下,琬而身上登时伤痕累累。

    “屈家还轮不到你来作主呢!”赵文娟由一群老妈子、丫鬟簇拥着从长廊的底端走出来。手中的拐杖嘟嘟发出骇人的响音。

    阿弥陀佛!救星总算到了。

    苡筑趁巫秀霞狼狈不堪地退到一旁时,赶紧冲过去把被打得青红肿的婉而扶起来。

    “娘。”巫秀霞低着头,仍不忘抛给苡筑一记恶狠狠的白眼。十成十是她派人把赵文娟请来的,除了她谁敢暗地里搞鬼,净跟她作对。

    “奶奶,救我,奶奶,你跟娘说,我不要嫁,不要嫁给那个张智朋。”婉而一手抓着苡筑,一手抓着赵文娟,顾不得痛地拚命磕头。

    “张智朋?”赵文娟愕然问道。

    “就是张厅长的儿子。”苡筑赶忙补充说明。反正和巫秀霞的嫌隙已经年久日深了。不在乎让她再多恨一点。

    “谁说让你嫁给他了!”赵文娟盛怒已极,老眼横向巫秀霞,大声责问:“是你做的主?还是长风做的主?你以为把家产分给你们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还早得很呢!简直目无尊长,胆大妄为!”

    “娘,不是,我打婉而是因为她不守妇道,和外面的男人鬼混,私定终身,这是咱们屈家的奇耻大辱,和……和张厅长他们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孰料,巫秀霞还忙着解释,前头阿贵已经传了话进来,说张家的人已经到了,要她赶紧过去处理。

    赵文娟这会儿更是勃然大怒,当场命令巫秀霞和屈长风即刻搬出去。

    “搬就搬。”巫秀霞乐得到外边自个过活,省得天天看屈家二老的脸色。“琬而,跟娘回去搬东西。”

    “你走,她不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准你动她。”不肖媳妇!赵文娟恨不得一拐杖劈过去,打碍她满地找牙。

    “娘,琬而毕竟是我的女儿。”

    “那又如何?你丈夫还是我儿子呢。再不走等会儿我若是改变主意,一个子儿都不给,看你怎么着。”

    巫秀霞两片厚唇翕动了下,不情不愿地欠身离去。

    “你们也忙各自的去。苡筑,把婉而扶进房里,赶快替她敷。”赵文娟虽然心疼孙女儿,但还是觉得地方才讲的话十分不得体。她是深受中国传统礼教薰陶的人,思想观念依然保守得近乎八股。

    跟着走进房里,站在床榻旁就忍不住叨絮着教诲琬而:“我不认得那个姓曾的浑小子,也不管你读了多少书,女孩儿家就该有颗冰清玉洁的心,和冰清玉洁的灵魂,中国女人讲究的是贞洁是操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本分,是人人都要遵守的!谈情说爱,那是不检点的行为,是……是可耻的!你娘要你嫁给张厅长的儿子,其实也没什麽不对,谁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成终身大事?她错是错在自作主张,不懂孝道伦理,而且她也不该打你。我们屈家的孙女出嫁,岂能偷偷摸摸,像做坏事一样,真是胡闹!放心,等你伤好了,奶奶再帮你挑了黄道吉日,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琬而一听,心都凉了。她就知道奶奶一定不会阻止这桩婚事,当初才没想要去找她求救。如今证明她的顾虑果然没错。

    她把求救的讯号传给苡筑,要她无论如何得仗义直言。

    “娘!”苡筑提心吊胆地向赵文娟提出她个人的看法:“我想,您是爱着婉而、心疼婉而的,那麽,为何不成全她和新南?他们男未婚,女未嫁,而且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彼此情投意合,不,是一段人间佳话吗?何必非要拆散他们,弄得这样愁云惨雾的?”唉!屈扶风怎麽还不赶快回来?这话由他讲一定更见说服力。

    赵文娟闻言,立即愀然变色。

    “你这说的什麽话?亏你还是琬而的婶娘,你和扶风的婚姻不也是我们坚持来的吗?这有什麽不好?你现在和扶风不也恩恩爱爱快快乐乐的?”连续几个问号,把苡筑的嘴巴结结实实的封住。

    可,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击垮的人。赵文娟既然拿她和扶风当例子,那她就更有必要挺身说几句话。

    “娘,事实并非如你看到的那样,我和扶风其……其实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

    “原来你……”赵文娟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

    “亏我那麽疼你,你居然这样对我儿子?”她好想狠狠臭骂苡筑一顿,却不知从何骂起。

    苡筑代姊出嫁,是她和屈震乾心知肚明的事。当初只因担心娶一名病恹恹的媳妇进门,会让屈扶风受苦受累、这才勉强答应吴大婶的李代桃僵之计,怎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苡筑除了坚持非念完书不可之外,仍是个乖巧、懂事又能干的媳妇。她原以为扶风嫌她不够美不够标致,才迟迟没有“消息”,哪晓得竟是这么回事。

    大不像话了!再冷战下去,她什麽时候才有孙子抱子!

    “奶奶,你不要生婶婶的气。这件事说底还是该怪叔叔,要不是他先拈花惹草在先——”琬而不知死活地想为苡筑辩解,也不想想她现在还自身难保呢。

    “够了!”做娘的岂能容忍旁人任意数落自己的孩子?在赵文娟眼里屈扶风纵育千错万错都是值得原谅的——“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要以为多念了几年书,就自以为——”

    “念书?”婉而知道她奶奶这下叨眸下去,肯定没完没了,赶紧替苡筑伐了一个藉口:“婶婶,你今天不是有两堂试要考?糟糕!被我这么一闹,时间都快来不及了,快去吧,万一赶不上,你这整年就白念了。”

    “我……”苡筑会意,马上装得紧张万分。“娘,我可以……去吗?”

    她能说不吗?赵文娟瞪着眼,挥手示意苡筑要走就快走。

    快去呀!我不要紧的,有奶奶给我当靠山,你不要担心。婉而贼贼地一笑,要苡筑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赶快逃之夭夭。

    “喔,那……我走了,娘,琬而劳烦您照顾了。”

    走出屈家宅院,苡筑稍稍犹豫了下,不知屈扶风医院里发生什麽事,要不要紧?

    如果不是上课真的快迟到了,她确实好想过去瞧瞧,说不定能帮点忙。

    ◎◎◎

    坐在课堂内,混混沌沌上了两堂实验课,思绪却始终停留在昨夜的悱恻缠绵。苡筑很为自己不纯净的思想感到苦恼,可她就是没法遏止自己不去想他。

    才一个晚上,她怎麽就好像染上菸瘾,变得不能自立,变得患得患失?没道理呀,他们只不过是……如此而已,怎么就令她牵肠挂肚,惶惶不知终日c

    她双手抱着书本,心不在焉地往食堂走,路上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她却视而不良。

    半路上,被一位和她交情很好的女同学杨倩如截住。

    “喂!你是怎麽啦?怪怪的!”

    “没,没什麽,只是人有点不舒服。”她尴尬地笑了笑。

    杨倩如向来大而化之,倒也没注意到她神情有异,自顿自的说:“学校今儿凌晨发生_一件重大的事故,你知不知道?”

    苡筑茫然地睁大双眸。“不知道,是什么事?”八成又是那几个教授搞内斗,争着当上系主任,这类的小道漓息听多了,根本不足为奇。

    饧倩如秀眉一扬,神秘兮兮还带着兴奋,难不成她有新发现?”是练晓蝶,她自杀了。””她?怎么会?”有人自杀毕竟不是好事,这也好注得冒飞色舞?

    “千真万确。”杨倩如兴奋的表情使苡筑怀疑她是不是跟练晓蝶有仇?“现在全校每个人知道,呃,除了体这个舌知后觉的啦。”

    苡筑分不清心里头是怎样一种滋味感觉惋惜。练晓蝶是个敢爱敢恨、走在时代尖端的女性怎么她也会有如此想不开的时候。“是什麽原因呢?她总该不会无缘无故轻生吧。”

    “当然是为了那位集儒雅气质和个傥外表于一身的何教授喽!”杨倩如朝苡筑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说:

    “人家早就结婚生子,现在又是下届系主任的热门人选,怎麽可能跟她玩真的。听说有一回练晓蝶和他幽会时。当场被师娘撞见,双方还大打出手。何教授为着急前途,提议分手各走各的,练晓蝶却硬逼着他离婚,怎么可能嘛!爱情是女人的全部,可却是男人偶尔出轨的调剂品,尤其像何教授那种权利欲大过一切的人更不可能为爱牺牲奉献。”杨倩如自以为是的分析完毕。

    现苡筑根本没在听,气得往她肩上捶。

    “对不起,我……我是想,练晓蝶她的伤势不葺严

    不严重?”

    “谁晓得。一早工友发现她昏迷在研究室内,就急着把她送往附近的基督医院。大概死不了吧,她那种人才不会舍得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基督医院不就是屈扶风待的那一家,难不或今早上赶来的人,就是急着要他救练晓蝶?

    “喂,你又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没什麽。”一定是为了她,他才会连婉而的事都抛诸脑后,晓蝶在他心目中所占的地位,仍然是地望尘莫及的。

    蓦地,心中猛然一抽,仿佛好几把利刀同时插进她胸口里去,痛得她喘不过气来。苡筑匆匆告别杨倩如,疾步往校们外走。她要去看看那是不是真的?他们两个是不是又……

    “喂!你不一起去吃饭吗?”

    杨倩如的叫唤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一心赶往医院。

    ◎◎◎

    医院里里外外和往常一样吵杂而纷乱。

    练晓蝶因屈扶风的关系,被安置在一间颇为幽静舒适的病房内。

    她从昏迷中醒来,一触及屈扶风温柔的黑眸,不禁瑟从中来,嘤嘤地哭泣着。

    他很想安慰她几句,但张口嘴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想必是动了真情,幸好她这一刀割得不深,否则血流过多,即使屈扶风医术再高明,恐怕也回天乏术。

    “你不说句话吗?看我哭得这么伤心,你好像无动于衷,连半旬安慰的话也不肯说。”

    屈扶风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就是找不出合适的词句。

    “坐下来,握住我的手。”以前他们热恋时,她已习惯了使性子向他撒娇,轻颦薄怒的模样就像现在。

    他被动地坐往床沿,看着眼前他曾经深深爱过的女人,竟有不安的罪恶感。不是因为她,是因为苡筑。

    “何必闹到这样呢?”他总算开口了,但不是安慰是责备。“你身为一名副教授,闹到这步田地,前途就等于毁了。”

    “我不管,他对不起我,我就要他一辈子良心不安。”她一向好胜要强,即使分手也得由她提出,在她的字典里没有“失败”这两个字。

    “他会吗?你住院快一整天了,他连看都不敢来看你,又怎会良心不安?”屈扶风相信她这回是踢到铁板,情逢敌手了。那位何教授显然比她还绝还狠。

    “你讥笑我!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好意思挖苦我。”练晓蝶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凄惨。“小风,我好苦,我真的好苦,经过这一劫我才知道,这世上就你对我最好,可惜我不懂得把握,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她倾身,把头脸偎进他怀里,喃喃地又说:“原谅我,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

    “没有以后了。”屈扶风推开她,转身站了起来。“你忘了我已经娶妻了,我们之间的种种就让它过去吧。”

    “娶妻又怎样,横竖你又不爱她。莫非……你嫌我?还是你还恨我?恨我就代表你仍爱我。”

    “不,你统统猜错了。”她才刚到鬼门关走一遭,屈扶风不愿再给她任何打击,是以忍着把口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去。“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不要,不许你走。”练晓蝶拉住他的手,发动眼泪攻势。“留下来陪我,即使我们回不到从前,即使……也请你不要走,陪我度过这段人生的黑暗期。我现在好怕寂寞,好怕孤零零的一个人,算我求你,就这一次,好不好?”

    屈扶风的心不是铁打的,何况他们尚有深厚的情谊。

    他走到床边,从一旁的矮柜内取出一颗他稍早为她买的水梨,边削边好言劝慰她,凡事想开点。

    晌午过后,苡筑赶到了医院,往房门外看到他俩愉悦地共吃一颗水梨,心情沉重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她不该生气更没理由吃醋的,刚成亲时,她不是还曾经大方的应允屈扶风纳妾,甚至言明连知会她都不必。言犹在耳,她却不想认这笔帐了,岂非自掌嘴巴?

    枯站了半个多小时,她吃力地移动如铅重的脚步,缓缓踱出医院,走向市集。初春的天候,已逐渐回暖,苡筑的心底、脑门却依然冰凉。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的滋味亦不过如此吧!

    此刻她只想大哭一场,可,首先得找个人,吐吐苦水。找什麽人呢?琬而已经自顾不暇,杨倩如下午又有课,找别人又怕被当成笑话,无端地衍生许多流言。

    不如回家去吧,女孩子受了委屈,不都是往娘家跑的吗?亦筑应该在家里,找地说说话,总比一整天在大街上游荡好。

    穿过北门城隍庙,往南就是曲长街,苡筑右脚才跨上单车,就望见远远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亦筑?”她怎麽会在这儿?“姐,姐!”

    “啊,苡筑你,”亦筑神采奕奕,笑得好灿烂。

    “下午没课,跑出来逛街?”

    “不是,我……”怎么说呢?苡筑惨然一笑,惊讶地发现亦筑今儿穿了一件簇新的碎花洋装,脸上施了脂粉,发际还用心地系上粉红彩缎,整个人亮丽得宛如沐浴在春风里,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正好找你有事,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天。”亦筑像中了彩券,喜孜孜地将苡筑拉到一家新开的颇洋派的咖啡馆里。

    “两杯咖啡,要双份奶精。”她流利地向服务生点了吃的喝的,还兴致勃勃的介绍蕞筑,这家咖啡馆每晚七点以后,会有歌星献唱。

    “你常来?”否则怎么会这么熟?

    “也不算常来,偶尔他有空的时候,我们就会相约到这儿听歌,多半时候,我们还是到公园散步。省钱嘛,你知道他是穷学生,没有大多钱,不像屈家财大势大,对了,你和扶风还好吧?”

    苡筑才正要开口,她又急急接着讲:

    “我和他经常提到你,他对你赞不绝口,直夸你才华洋溢。其实他也不差,你们认识那麽久,一定很了解他.他就是那种只记得别人好,却永远谦冲有礼的真君子。”

    “他没告诉你,我们是怎麽分手的?”君子这个名词令苡筑感到一阵刺耳。

    “唉!你念那麽多书还措辞不当。人家跟你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怎好用‘分手’这样的字眼。”亦筑吃吃地笑,苡筑的话丝毫没引起她的疑心。

    只有沉溺爱河的人才会变得如此盲目!

    苡筑悲哀地牵起唇角,懒于多做解释。

    “你一定没见识过他的才情,他真的好棒,什麽乐器都会,音乐素养更是达于一流的水准,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音乐家……”不用问也猜得出她口中的那个伟大得不可一世的人就是季靖轩。

    蕞筑的脑袋快炸开来了。天呐!谁来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苡筑,你帮他好不好?”亦筑忽然脸面一黯,热切地睇视她。“以他的大华,留在国内铁定会被埋没的,如果能够到国外去镀一层金粉,回来之后就大大不同了,到时候谁也不敢瞧他不起。”

    “这话是他告诉你的?”差劲的男人!居然在她姊姊身上玩手段。

    苡筑对季靖轩算是鄙视到了极点。

    她怎麽会爱上这种男人?瞎了眼吗?本来她就已经够伤心难过的了、这下子更是痛苦得想撞墙。

    “对对呀!他没讲我怎么会知道?”亦筑眼里脸上依旧一派天真。“苡筑,你可不可以帮他?”

    “怎麽帮?回去偷屈家的钱供他留洋?”

    “不要说得那麽难听嘛!听说屈家的帐房都归你管,你只要肯动一动小指头,他的前途不就一片光明了?”

    “这又是他教你来告诉我的?”苡筑冷冷瞪着她,

    只要她说一个“是”,她马上就去找季靖轩,撕烂他假道学、伪君子的面具。

    “才不是!你别冤枉他。”亦筑像于掩饰什麽,抢白道:“他虽然穷,可是穷得有志气。我是因为舍不得他青年才俊却……你晓得的,没有家世背景在这人吃人的社会根本就没法和人争,就是注定一辈子得看人脸色。”

    不必问了。苡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被季靖轩洗脑了。以前的亦筑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纯真、善良、没有心机,所以才特别容易相信季靖轩那番鬼话。

    “怎麽样,你到底帮不帮?”

    “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麽好,就叫他去申请公费留学。”这是最佳也是最正当的方法,他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吧?

    “你别开玩笑了!亏你还是个大学生,难道不晓得公费考试只是个幌子?普涌人,尽管成绩再好,表现再出色,也没有希望申请到的。”亦筑说得义愤填膺,宛似被拒绝被不合理对待的是她。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说实话!”

    “呃……当然是他告诉我的。”亦筑已经鬼迷心窍了,再怎么跟她说也没用。

    苡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觉感慨万千。

    她不得不承认,季靖轩的手腕的确高超,能够让她们姐妹俩同时泥足深陷。如果他不学音乐,改做老鸨说不定更适合。

    “我问你,如果他如愿到了海外,你怎麽办?”以季靖轩眼于顶的为人,他绝难容忍像亦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又没有学识的女孩做他的妻,最终她还是只会落得辇然神伤。

    “我当然是陪他去喽!”亦筑的眸子里又燃起照熔的火光。“假使……你给的资助金够的话。”

    “他答应了?”

    “他什麽理由不答应?我相信他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了。”亦筑信心满满地拚命点头。

    “好,你去问他,只要他愿意先娶你过门,我就答应你,去想想办法。”她不忍扫亦筑的兴,也不舍得拂她的意,唯有出此下策。

    季靖轩一旦成为她的姐夫,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对屈扶风提出要求。

    一想到屈扶风她又难过得要死。霎时才想到,她的苦水还没吐呢,怎么又鸡婆的为自己揽下一缸子闲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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