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去,左右里头的东西我不曾点过库存,大抵都落了灰丢在角落里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杨霄又不是外人,给出去了也就给出去了。

    “既然如此,纪兄,那兄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杨霄兴奋地搓了搓手,一把夺过那只小瓷瓶,在手里掂量掂量,又凑到耳边晃荡晃荡,咋舌,“啧啧啧,份量还不轻,看来那老虔婆没少放血。”

    纪琮默然,心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张之炎做事妥当,给出来的心头血只多不少,应当足够他做许多事了。

    “少贫嘴,快去制药,莫要等到叶晋东吊着一口气了才给他用。”纪琮佯怒,抬了抬手,眼见到了杨霄的发顶。

    杨霄猴子一样灵敏,原地一跳,避开纪琮这一下,说话都有些结巴,口中哀嚎着‘‘纪兄,你这算谋杀亲弟兄啊!’’

    ‘‘想去营里历练历练了?’’纪琮凉凉地扫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威胁着。

    ‘‘不不不,那儿是个好地方,兄弟消受不起。’’杨霄摆手讨饶,连连作揖,‘‘大哥我知道错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嘛?’’

    说着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我先去了哈,纪兄慢慢喂,不着急不着急,这些鱼儿欢腾着呢,随便你怎么折腾。’’

    纪琮扯了扯唇角,没吱声,嗤笑出声,把脚边的鱼饵一股脑倒进池塘里,紧跟着负手而去。

    假山后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形探出头来,眼见纪琮走远了,阴阴地露出来个意味不明的笑,摸出一袋灰白色的粉末,尽数撒进池塘里。

    “你说什么?太后好端端的,如何就突然凤体有恙了?”叶晋南诧异,手下的动作一个停顿,拖曳出一道刺目的墨痕。

    “属下方才从慈宁宫守卫那里核实过,娘娘上半晌突发恶疾,如今躺在榻上已然起不得身了。”回话的是个五官平平的鹰卫,靠近他周身也告知不到丝毫存在感。

    是个做鹰卫的好材料。

    “可派太医过去看过了?”叶晋南的急迫真切流露出来。到底母子一场,为人子的义务还是要尽到的。

    “去过了,今日太医院是张太医守值,属下请了他过来给娘娘请脉。”

    “他朕信得过,有大碍吗?”叶晋南的身子往前倾了倾,两手撑在御案上。

    “回陛下,属下问过,张太医只摇摇头,无论属下如何逼问也不肯多言。”那鹰卫头疼,太医不肯多言,这要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不肯说吗?”叶晋南心里蓦地一沉,张之炎为人兢兢业业这他是知晓的,治病救人也有自己的一套功夫,今日这般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模样倒是没有过。

    “传朕旨意,由太医院院正带领太医院众人前往慈宁宫会诊,务必给太后开出适当的方子来。”叶晋南无意了解太多,他不是医者,父母病榻在前,他去亲身伺疾已是顶了天了。

    “眼下各位太医已经轮番给娘娘请过平安脉了,一个个摇头,不过其中有个资历尚浅的小太医同属下耳语……”鹰卫偷眼看叶晋南,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若是贻误了娘娘的病情朕唯你是问。”叶晋南猛地站起来,喝道,隐约觉得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口的不是什么好事。

    “是。”那鹰卫神色一凛,把头垂得愈发低了,“那小太医告诉属下,娘娘应当是受了风,邪风入体,这才导致……”

    叶晋南冷冷看他一眼,周身纯正的龙气隐约有冒头的迹象。

    “娘娘是中了风了。”说完,他就只剩了个黑溜溜的发顶给叶晋南。

    “中风?”叶晋南一惊,无力地跌坐回椅子里,单手扶额,面色凝重起来。

    “太后好端端地如何就中了风了?”他听见自己如是问着,耳边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清。

    中风不是小事,倘若发病之际彻底要了命也就罢了,不过是举国同悲,他守制三年而已。

    可太后半死不活地瘫痪在床,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是一国之君,云夜以孝治国,他少不得身先士卒,成日成日地守在慈宁宫。

    那他前朝连篇累牍的政务还要不要了?西微国看似乖顺贴服,背地里不知究竟打云夜什么主意,滁州发了水患,民不聊生,亟待朝廷拨款救灾。

    内忧外患当头,祁如燕这一病倒是时候。

    “听娘娘的贴身婢女说,娘娘见今日气温尚可,到湖边吹了吹风,许是坐的时候长了些,这才……”鹰卫盯着地板上繁复神秘的纹路,不敢将目光转向别处。

    这说辞他自己都不信,搪塞他勉强也就过去了,眼前睿智精明的君王却是不好说。

    “吹风吹的了?”叶晋南明显不信,“你说那小太医也如此说吗?”

    “他也是揣测而已,至于具体原因,他还要参考娘娘这几日的行踪推测。”

    “废物,一群废物点心!”叶晋南看案上的貔貅摆件不顺眼,抬袖扫了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厢王德喜已经匆忙过来打扫拾掇了。

    “无论如何,务必让他们将娘娘救治痊愈,否则就都提头来见吧。”叶晋南鲜少扯带上旁的不相干之人,这回是怒极了。

    “太后今日,都见了谁?”叶晋南稍稍冷静下来,平息了几下凌乱的气息,马上敏感地追问起这个问题。

    “回陛下,只有纪琮纪大人一人。”

    “他何时来的后宫?”叶晋南倒是不知道,纪琮还有这般大的能耐,进出后宫都不需要通报一声了。

    是夜,雕梁画栋的宫殿里一片死寂。

    厚重华贵的锦被里,躺着一个肉滚滚的小女孩。她约莫五六岁光景,长的粉雕玉琢,眉眼精致,两颊鼓鼓的,活像一只贪嘴的松鼠。脸色却苍白无比,连肉嘟嘟的小嘴唇也失去原本的粉嫩。她闭着眼,呼吸微弱,浓密而纤长的眼睫像扇子一样环绕在眼周,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

    镶金砌玉的大床边,一个眼睛肿得像核桃的宫女趴在床头睡着了,嘴里念叨着什么,时不时还抽噎一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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